“白菜爸爸”与孩子们的那些事儿
2014-03-18刘洋
刘洋
北京的冬天如期而至,又到了这个寒风瑟瑟、冰冷刺骨的季节。路上的行人大都穿上了厚棉服,戴上了时尚保暖的棉帽,然而却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衣衫褴褛,脸蛋冻得通红,他们或羞涩躲闪,或四处流窜。他们就是生存在城市边缘的一群人——流浪儿童。
流浪儿童的问题一直备受各部门的关注,我国的法律法规也不断完善加强针对流浪未成年人的保障工作,然而由于这些法规政策只对未成年人的救助保护作了原则性规定,事实上操作性并不强,往往造成流浪儿童重复流浪等现象。因此在社会上,也有各界爱心人士自发为流浪儿童献爱心、捐衣物,或创办民间救助站收留流浪儿童,催生了一批感动中国人物,“白菜爸爸”石青华便是其中之一。
心酸求医路
白菜爸爸的故事对大众来说并不陌生。在2012年1月16日央视直播的“中国网事·感动中国2011”年度十大网络人物中,光爱学校的校长石青华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传奇故事和博大爱心已被世人广为流传。
2013年12月11日,为了更进一步了解石青华的故事,记者来到了位于北京市顺义区南法信镇的大江洼村,这里有石青华一手创办的光爱学校。简单寒暄过后,石青华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石青华是大别山区安徽金寨县人,有着一个简单而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在1997年,一场意外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这一天,邻居家私藏的烟花爆竹发生爆炸,不仅将石青华家的房屋炸毁,还炸伤了这一家三口。石青华的身上只有轻度烧伤,然而他24岁的妻子和2岁的儿子均出现大面积烧伤,面部烧伤严重,被毁容。
一家人在安徽本地治疗过一段时间后,就将家中的积蓄全部花光了,加之本地的医疗条件有限,此时肇事邻居又已经出逃,索要赔款无望之下,石青华一心只想治好妻儿的伤,于是他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带着妻儿来到北京。
那段回忆至今想起,石青华还是满面愁容。到北京后,一家三口很快就陷入困境,被迫流落街头,过着讨饭生活,睡在天桥之下。加上妻儿的面部毁容严重,经常会吓到路过的行人,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无比窘迫之中。
在流浪、乞讨的那段日子,一群“好朋友”的帮助让石青华倍感温暖。这群“好朋友”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流浪儿童们,他们看到石青华一家过得如此艰苦,也得知了一家人的不幸遭遇,产生了怜悯之情,天真的孩子们为石青华指引乞讨方向,哪里乞讨比较容易,哪里又发现了新的住处,孩子们还把自己讨来的食物拿出一部分给小石头(石青华的儿子)吃,那段日子,他们相依为命。
过了段时间,石青华找到了一些慈善机构,希望能够得到社会的帮助,而媒体也在2000年时第一次报道了他的相关事迹,题目为“患难夫妻 漂泊求医”,他的生活也自此发生转机,许多爱心人士都给石青华一家捐款,有公交车售票员、在远郊上小学的小女孩等等。
然而这样的救助对于石青华一家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之后《中国妇女报》采访了他们,刊登了一篇名为“不幸的一家人今后将会怎么样”的文章,各大媒体也都跟踪报道了这家人的遭遇。随后,中华慈善总会开始对石青华一家实施全面救助,还为他们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这样,一家人才正式结束了流浪生活。
“正是深知流浪的艰辛和痛苦,我越加感受到好心的珍贵,经常想着为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孩子们送点吃的、穿的,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因为感恩,从2004年起,石青华开始收留流浪儿童。最初是7个,最多时他收养的孩子达到100多个,其中最大的18岁,最小的只有2岁。
同年,石青华为这些孩子们建立起了光爱学校,起初收养的时候因为日子艰苦,石青华和孩子们天天吃大白菜就馒头。孩子们便给石青华取了个“白菜爸爸”的外号,即便之后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这个外号也一直伴随着石青华。目前学校有 16名志愿者老师,他们就是孩子们的“爹娘”,平时吃住都和孩子们在一起,既要教文化课,又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收养的孩子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流浪儿童和被遗弃的、有疾病的孩子,所以想办法给有病的孩子治疗也是他们千方百计要解决的事情。
10年来,石青华将全部的爱心都用在照顾一批又一批的流浪儿童上,为孩子们做饭、讲课,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关注他们的成长。转眼间,他自己的儿子已经18岁了,眼看着一拨儿又一拨儿从光爱学校走出去的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家庭,石青华欣慰之余也突然惊醒:16年来亏欠妻子、儿子的实在太多了!每天的忙碌使他忽略了身边最亲的人,而她们母子也是最弱势的人。经多方咨询及媒体朋友介绍,他携妻儿来到上海一家美容医院,为毁容16年的妻儿做了烧伤修复手术。
一手撑起爱心学校
有一次,石青华在请孩子们“下馆子”的时候,一位孩子哽咽地说道:“叔叔,您知道吗?这是我们吃过的最体面的一顿饭。”这种心酸,石青华有着最为切身的实感,因此他也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孩子们再在街上流浪,受到别人那种异样、鄙视的眼光。
2003年的冬天,石青华担心孩子们没有衣服、鞋子过冬,特地收集了些旧衣服旧鞋子给孩子们送去,当衣服鞋子穿在孩子身上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个个愁眉苦脸。石青华问原因,原来是他们昨晚住的屋子四面漏风、寒冷无比,根本无法入眠,孩子们都在担心今天的夜晚该如何度过。无奈之下,石青华把7、8个孩子收留在了家里,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就和孩子们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经历了妻子与孩子因烧伤致残,流落街头之后,石青华意识到这些流浪儿童必须受教育,否则早晚有一天是要危害社会的。出于一种强烈的责任心,他把在街头流浪的孩子们召集起来,租下一间陋室,教他们生活,教他们读书,教他们做人。如今这所全免费收留了全国各地100多个孤儿的光爱学校,已经可以用高水准的演奏来为自己义演募捐了。
这所位于大江洼村的光爱学校是孩子们和石青华一砖一瓦、靠自己的双手建立起来的,是一所充满爱的学校。建立之初,食物、衣物、房屋维修、教师工资、义工、租金等无一不缺,但石清华却尽可能用最先进的理念来教育孩子们。他采用了陶行之生活教育以及哈佛大学多元智能教育模式来教学,使这些从5岁到17岁不等的孩子在物质与师资紧缺的情况下都有着较为良好的成长环境。
也许他们的生存状态是弱势的,但他们的心灵却是刚强的;学校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物质条件简陋,教师们已经三个月没拿到工资了,但孩子们却一直在爱与恩典里成长。他们会热情地搂着来做义工的叔叔阿姨,说:“我也希望有叔叔阿姨可以抱抱我,亲亲我。"穷困并没有影响他们追求先进与完善教育的期盼,几年前,在著名小提琴家赵薇的帮助下,他们还为北京奥运小提琴琴童大合奏做出了贡献。
学校成立以来,有很多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爱心人士帮助石青华和孩子们,有一位89岁的老人变卖老家的家产,给光爱学校捐赠了10万元,帮助孩子们上学。石青华说:“大家都说我伟大,我说大家更伟大。我被这些爱心人士感动着,也是他们一直推动着我继续做下去。”
来自孩子的声音
来到光爱学校的操场上,此时已是下午三点,一个大孩子正在带着较小的孩子们上体育课,他们列队四排,进行完简单的报数后,就一窝蜂散开来,玩起了叫做“网鱼”的游戏。这个不需要任何体育器械、简单的小游戏,却让孩子们开心地笑着跳着,让人一时间忘记了这是一所特殊的学校,这是一群特殊的孩子,他们的笑脸与普通孩子的笑脸又有何不同?
小雨(化名)是其中一员,当记者问学校汪老师这些孩子中哪个很特殊的时候,他提到了小雨。小雨家在重庆,父母离异,父亲酗酒,经常打骂他,小雨不堪忍受,在7岁那年从重庆市江北区鱼嘴镇的家里跑出来,自此四处流浪。
11岁那年,小雨从其他流浪儿童那里听说了石青华,知道北京有这样一所学校,有饭吃有学上,于是他跟着一群流浪汉,搭着火车来了北京。在接受光爱的救助后,救助站查到了孩子有父母,便又将其送回了父亲身边,然而没过多久,小雨又再次离家出逃,逃回了光爱。令人意外的是,原来小雨的父亲也在外流浪。
回家的愿望没有实现,这并没有使小雨伤心、难过,相反,在这张稚嫩的、却又好似饱经风霜的脸上只能看得到微笑。
走进光爱学校的计算机房,一位少年正轻击键盘,记者走近才发现这是名小儿麻痹患者,外表俊朗的小轩(化名)是两年前来到光爱学校的。小轩的爸爸是北京人,妈妈是四川人,父母离婚后,小轩留在了北京爷爷奶奶的家中。由于身体残疾,奶奶总是要求小轩多做家务活动身体,但是一旦做得不够好,小轩就会遭到奶奶的责骂。一段时间过后,小轩不堪忍受,毅然离开了家,过上了流浪生活。
小轩虽然身体残疾,但是却很要强,从不乞讨。有一段时间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他想尝试乞讨,然而乞讨带来的羞愧感让他实在无法忍受,他也暗自发誓再苦再难也不再乞讨。流浪的日子,他发过传单,也进过公安局,还曾被送回过四川老家。2011年底,小轩被有关部门送到了光爱,开始继续学习。来到光爱的小轩不再流浪,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他甚至觉得这里的朋友比他的家人更像家人。2013年春节,学校举办联欢会时,他激动地抱着石青华什么也说不出口,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救助站的尴尬处境
石青华所创办的光爱学校,实质上是救助站式的学校,这种民办学校不止这一家,还有很多学校在做着这样的善事。
据民政部发布的《2012年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12年底,全国共有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261个,全年共救助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未成年人15.2万人次。有的地区,救助管理站与流浪儿童保护中心是一个机构两套牌子,但无论是哪个机构,都没有成为像小雨这类流浪儿童的首选,用他们的话说,在那里的感觉就像是“被关起来”。
按照《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实施细则》的规定,对于成年流浪人员,救助站并没有限制其自由的权利,但对于未成年流浪人员,出入则需经过救助站许可。
在这种压力下,严格看管未成年人流浪群体成了不得已的保险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小雨选择了向石清华这样的民间救助机构求救,这里让他觉得更有人情味。
目前,救助站在中国仍是一个未被完善的机构。作为一个中转站,儿童救助站收容着一些离家的孩子、问题少年、迷途青年,还有一些身患残疾的孩子。他们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经历,由于家庭的不和谐和一些社会因素,有些伤痕烙印在他们心中,让他们承载着一些不愿意提及的记忆。为了更好地帮助他们,现在的救助站制度仍需要大的改革。
近年来,很多救助站在针对收容孩子的物质方面已经有较好的条件了,而且也有很多爱心人士作为志愿者去对他们进行支教。然而对于那些流动性很大的流浪儿童们而言,仅靠爱心人士的专业知识或许是不够的,如果不能真正触及他们的心灵,给予他们关怀与照料,就无法帮助他们更多更好地融入社会。毕竟他们所接受的并不一定是常规的教育,相比于普通孩子,书本上的知识于他们略欠重要性,他们需要的是更完善地塑造自己的人格和新的价值取向。用献爱心的名号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只是陪他们玩耍游戏;以同情的眼光去对待他们,无疑是加深他们的伤痕,而不能给予他们来自心底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