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全球化与地方认同:城市历史街区研究的新视角*

2014-03-12廖春花杨坤武

关键词:全球化历史

廖春花, 杨坤武

(1.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2.韩山师范学院 地理与旅游管理系,广东 潮州 521041;3.云南师范大学 规划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500)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市化发展速度加快,城市化水平已从1980年的19%跃升至2011年的51.27%。当前,我国正在经历一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快速城市化运动,从上到下出现了大规模的“造城运动”。同时,城市化进程中暴露出诸多问题,交通拥挤、环境恶化、文化遗产保护等问题突出。在快速的城市建设中,许多独具特色的历史街区已经消失在“旧城改造”运动中,或被杂乱无章的新建筑群所淹没,城市历史街区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国当前正处在转型期剧烈的社会变革与文化变迁之中,社会群体的文化倾向不断被分化,社会群体之间的相互关系也被重新建构,而基于地方的认同也处在一个不断再想象与再解读的过程中。因此,从地方认同的角度出发对地方意义进行再认识,将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种研究思路的变化,正是当前我国城市建设和城市历史街区发展研究所欠缺的。

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和开发涉及的问题面广而复杂。当前我国城市历史街区保护面临的困境,绝不仅仅是房地产商追求经济效益、城市规划缺乏市民参与等问题带来的,更多的还涉及全球化下城市之间的不理性竞争、地方政治与权力角逐、消费社会带来的社会阶层重构,以及社会转型期城市居民面对不确定未来的焦虑不安和过高期待等问题。因此,对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需要放在一个大的背景下来观察和思考,比如全球化与地方化、城市的特色与精神、城市的认同、城市的社会性建构及其演变、城市遗产保护范畴的扩大化等。同时,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方式也需要从多角度去寻求。

一、城市历史街区及其研究现状

城市历史街区是指在城市中,具有历史文化价值,历史建筑和遗迹较集中,并且完整地保留了某一历史时期的传统风貌和地方特色的街区。城市历史街区一般由几条街组成,是一个城市文化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体现一个城市深厚的文化底蕴。

对于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开发,国内外学者做了大量的研究。西方学者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从事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开发研究,并对历史街区赋予了文化遗产的意义,将其作为一项“城市遗产”进行保护与开发研究。根据英国学者史蒂文等的著作《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介绍,西方学界对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研究经历了三次保护思潮:第一次保护思潮,注意力集中在保护单体建筑上;第二次保护思潮,保护范围扩大到历史建筑群、城市景观和建筑环境上;第三次保护思潮,具有针对性的地方化保护政策的制订成为主角,这些保护政策更注重遗产的未来。[1]其中第三次保护思潮已有涉及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地方性政策,但主要是从经济和商业复兴的角度进行研究。

国内学者对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关注相对较晚,相关的研究主要始于上个世纪90年代。[2]受国外相关研究的影响,国内对城市历史街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城市规划与建筑等领域,中国期刊网(CNKI)中关于城市历史街区的文章近2/3发表在《城市规划》、《城市规划学刊》、《规划师》、《建筑学报》、《新建筑》等期刊上。从研究内容看,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规划设计;[3-8]城市历史街区的开发利用与改造更新;[9-14]城市历史街区保护中的技术与方法;[15-19]城市历史街区的商业与旅游开发;[20-28]城市历史街区的个案研究,如杭州河坊街、成都宽窄巷子、福州“三坊七巷”、北京南锣鼓巷等。[29-33]

国内目前对城市历史街区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物质层面,尤其重视历史建筑(建筑群)与街区格局等最显见的物质载体。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关系的关注较少,也较少对城市历史街区中的居民及其社会关系进行研究。并且,少有学者从地方理论入手,研究城市历史街区的地方性传承问题。近几年来,我国不少地理学者开始关注地方感、地方认同等相关理论的研究和应用,[34-44]但仍未有学者将其结合应用到城市历史街区的研究中。

城市历史街区是一个城市的特色的集中体现。城市特色是人们对于一个城市的内容与形式、特点的形象性、艺术性的概括。城市特色是一定时空条件下,城市社会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以当时所达到的文明手段,利用、改造自然所创造的有别于其他城市的、物质和精神成果的外在表现形式。[45]每个城市的特色都是不能移动和无法相互替代的,它是各自城市历史与文化的积淀,是由各自的市民从感知、认识到认同的过程创造出来的。

历史街区是一种活态的城市遗产,是为城市居民生活提供重要的物质功能和精神功能的服务场所,是构成一座城市魅力与活力的核心地区。作为一个特殊的“地方”,城市历史街区是城市的核心,是反映城市的历史风貌与文化脉络的区域,是城市发展中留存下来的历史信息的载体,也是一座城市区别于其他城市的特征所在。[46]

由于保存了城市发展过程的历史信息和城市历史沿革的实物见证,反映了城市的传统风貌,城市历史街区必然是独一无二的。城市历史街区的这种独特性,就是其城市地方性,可以说,地方性就是城市历史街区的基本特征。因此,城市特色保护的重点就在于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与复兴,其关键就在于城市历史街区的地方性能否得到传承和延续。

二、全球化语境下城市历史街区保护与地方性传承的困境

1. 全球化与城市发展

城市作为其周边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中心,受到全球化的影响尤为明显。全球化经济本身具有的新特征推动城市发展的新轨迹,形成了全球城市新的空间格局。英国学者纽曼认为,正是这种新的格局使得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在分割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也得以有机会选择那些可以与其资源、劳动力成本、科技等相对优势结合的“链节”,并转化为竞争优势,参与全球竞争。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城市都能够成为全球城市,于是,“在所有的世界城市中可以发现一个主要趋势,就是城市管理者都意识到他们所运作的环境中充满了竞争”;[47]城市管理者(或地方政府)必须确保他们的城市对处于全球经济变化中心的经济利益具有吸引力。为了能够吸引跨国公司和专业服务,许多城市都建起了包括贸易中心、会议中心、大酒店、娱乐场、城市主题公园和体育场馆等相似的大工程。

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积极主动地与世界经济接轨,从而也更加受到全球化力量的影响。跟随着经济发展方式一起发生改变的,当然也包括我国城市。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更加开放的城市在城市发展模式上已经出现了引人注目的转变,许多城市的发展都从工业等生产性活动转向如住宅和办公等新的城市发展模式。城市间的竞争也越来越大,至少有50个城市希望在10-20年间将自己建设成为国际城市。[47]

2. 全球化下城市历史街区的拆除

全球化下城市之间竞争日益激烈的后果之一,便是强调地标性的短期工程,大拆大建,地方政府期待这些宏大的工程能让城市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国际化大城市。为了追求“国际化大城市”的新形象,豪华、奢侈的大广场、大绿地、大立交等建设在我国的许多城市中涌现,令人目不暇接。

正如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所说的,为了塑造新的城市形象,“围绕着新的运输与通讯系统和物质基础设施、新的生产与消费中心及风格、新的劳动力聚集,以及修改过的社会基础建设……老地方必须贬值、毁坏、重新开发。大教堂城市成了遗产中心,矿业社区变成幽灵城镇,老旧工业中心面临去工业化,投机的荣景城镇或缙绅化邻里崛起于资本主义的发展边境,或是去工业化社区的灰烬之上”。[48]作为城市里的“老地方”,历史街区这一原本富有地方特色与人情味的旧城区,也就变成了城市发展的障碍,需要推倒新建。

建设国际大城市,还需要国际化的城市规划。于是,借助全球化的传播力量,西方(主要是美国)模式的城市规划设计和开发建设理念被直接引入到我国城市的规划和建设中。全球化的“设计+建造”的理性模式,并没有任何区域或文化的特点,盲目的崇洋媚外反映在我国许多城市的建设过程中,对本地区特定的文化特色和文化根基则考虑甚少,甚至根本没有考虑。如“上海浦东新区、新兴城市深圳,大多数建筑更适合纽约、芝加哥或洛杉矶的文脉,而不适合具有5000年历史文化的中国”。[49]

正是由于强调理性调控,注重城市的功利性、时效性,规划思想、设计方法、管理模式和规范标准的单一与趋同,导致我国开发建设的城市空间和形态的同质化,城市的地方性消失不见,全国城市面貌千篇一律,“千城一面”的现象严重,特色危机已经成为我国城市建设中的共性问题。

3. 全球化下城市历史街区的“重现”

在全球化语境下,通过资本的自由移动,全球经济已经彻底地重新配置时空格局。在哈维看来,作为全球化的主要力量——资本,是移动的;而地方(如城市)是“恒常”的,是固着的;资本的移动性与地方的固着性总是处于紧张状态。当资本的移动性与地方的固着性发生普遍危机时,地方必然要发生变迁与重构。

这种变迁与重构并不必然带来地方的同质化,因为这种普遍危机会加速地方之间的竞争。当地方彼此竞争一部分的(或有限的)移动资本——如鼓励跨国公司投资在它们特殊的固定形式里时,“地方必须自我推销是适合居住、工作及投资的好地方”;[50]因此,地方必须区别它们的地方与其他地方,并且需要变得更有竞争力,以便获得或保住资本投资。于是“投资于消费奇观、推销地方意象、竞争文化资本和象征资本的定义,与塑造吸引消费者的地方有关的乡土传统振兴,全都卷入了地方之间的竞争”。[48]

这种竞争正在当前我国的许多城市中上演。于是,本该是传承地方文化传统、增加地方归属感与自豪感、塑造城市精神、安放漂泊的灵魂的地方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史街区、传统社区、传统生活方式等,统统都变成了城市竞争的资本。在这些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的竞争和开发中,往往只重视“物质躯壳”而忽视城市的内涵、特色和活力以及创造城市特色和活动的人——城市居民,出现了许多没有文化内涵的仿古街区和迁走原居民的“传统社区”。许多城市打着建设地方文化产业、开发文化旅游、弘扬文化传统等旗号,大建仿古新城、仿古一条街、仿古旅游区等假古董,让城市历史街区“重现”。从“北京复建地安门雁翅楼等6大古都地标性建筑”到“南京复建老城南,再现明清时期风土原貌”,从“开封拟投千亿重造北宋汴京”再到“山西投百亿再造大同古城”[51-54]……还有更多的城市历史街区和历史建筑正准备“重返现代”。

这些遍及全国各地的假古董、假历史街区,其建筑的设计、建造方法、建筑材料、开发方式、商业模式等正越来越同质化和标准化,于是全国各地的古城也变得越来越相似,以至于有人发出了“全国古城一个样”的感慨。这种脱离了历史起源的空间关系,脱离了地方性,一座座新建起来的现代“假古董”更是一种建设性破坏。

不管是“千城一面”还是“一样的古城”,指的都是对城市历史街区的“地方性”的破坏。要避免对城市历史街区的地方性破坏,还需要回到“地方”这个基本概念上来。

三、地方认同:全球化下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动力与出路

1. 地方与地方认同

地方,从汉字字面上看,是指地面的某一个特定地区或一个特定的地点。作为一种观念、认知,地方通常是指一个开放的、变化的、过程性的空间,凝结了群体的集体记忆和情感归属。

人文地理学中的“地方理论”(place theory)主要是指从人的感觉、心理、社会文化、伦理和道德的角度来认识人与地方的关系的理论。段义孚(Tuan Y. F.)最早将“地方”作为人文主义地理学的研究中心,他认为地方是“在世界中活动的人的反映,通过人的活动,空间被赋予意义……地方是人类生活的基础,在提供所有的人类生活背景的同时,给予个人或集体以安全感或身份感”。[55]于是,通过人们的感知和经验,人们得以透过地方来认识世界。但同时,地方也是社会建构的产物,一个地方的人的行动、思想、感受以及人们赋予该地的意义与价值,总是不停地变为这个地方的一部分,地方意义也因此在不断变迁之中;地方因此与个人或社会群体身份认同的建构密切相关。

认同(identity)是指自我身份感的确认,是个体内部的、主观的自我概念。认同可以让人们在世界中定位自己,并表现出人们与人们所生活的社会之间的联系,即认同是探求“我是谁?”的问题。

明确个人或群体的身份在一个空间意义系统中所处的坐标,个人或社会群体方能完整地认识与诠释自我。哲学家海德格尔(Heidegger)以“栖居”(Dwelling)概念描述了自我与地方之间联接与统一的关系,人通过日常的“定居”(Habitation)不断重复对于地方的体验,通过与地方不断的互动过程,使得地方成为定义自我的一个关键元素。[36]因此,人们往往是通过对地方意义的体验与诠释,来理解自身的身份与自我的存在,即地方认同可以借助“我在哪里?”或“我属于何处?”等问题来回答“我是谁?”的问题。[56]

可见,地方认同来自于地方本身特性(即地方性)及归属感。因此,简单地说,地方认同就是生活在同一地方的人对该地方的心理认同。正是由于地方在环境或活动上的相似性,在地方所发生的事是生活在其中的居民所共同经历的,参与其中的居民才会对居住的地方产生深厚的归属感。

2. 全球化与认同危机

作为现代性的激进化和普遍化的结果,全球化将人带入一个漂泊和不定的世界,加速了认同与地方的背离,并由此引发了人的认同危机。

在全球化语境下,地方固有的社会与文化边界不断受到全球化力量的威胁,地方的意义被全球性要素所消解。“在全球化力量与地方性力量的互动过程中,基于地方的认同必然会受到巨大影响。外部力量的介入,使得原有的基于地方的身份认同与地方现实之间发生断裂,个人与社会对于地方的认知与想象与全球化时代的社会现实之间出现明显的断层。”[36]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多地发生在可以是任何地方的空间里,无论人们位于地球上什么地方,看起来、听起来、感觉上都一样,快餐店、购物中心、酒店、机场、街道、广告等等,差不多都是同一个模样。在这些看似与当地环境脱节的空间里,人们无法获知有关其所在特殊地域的任何事情,这正是瑞尔夫(Relph)所说的“无地方性”;[57]甚至有人认为正是全球化带来了“地方的终结”。

然而,随着对全球化过程理性认识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注意到,全球化过程远非一个去地方化的过程,而是地方性在一个全新的关系体系中得到重新定义并产生新的地方意义的新过程。“认同危机会使人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处于一种无根的状态,让人无所适从;但认同危机绝不是一种简单的断裂,它标志着新的认同的开始。”[58]

造成全球化现象的背景因素之一,是因运输与通讯技术进步而产生的时空压缩现象,造成人们的不安与纷扰,而强烈的地方感可以作为在喧嚣声中的避难之所。因此,寻求地方的真正意义、重新发现地方的意义、传承地方文化、发觉地方文化遗产等,都被解释为在变迁中寻求稳定与认同的行为。[56]

近年来在我国各地纷纷兴起的地方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地方文化产业发展、地方传统工艺抢救等活动,也可以说是地方对抗全球化带来的同质化的抗争方式。其中,也包括对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开发活动。

3. 地方认同:全球化下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动力

毫无疑问,城市历史街区首先是一个地方,有一定的自然空间、有固定的地理界限、有街道、有建筑、有人生活在那里。

作为一个地方,城市历史街区同样也是被建构出来的。城市历史街区也是人类发展的产物,是由众多不同的人为了共同的目标(更好的生活)聚集在一起,利用当地的建筑材料,适应当时的社会需求和气候等自然条件,经过不同的时代,慢慢建造出来、发展起来的;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市民对城市历史街区的这种建构也在不断发展和变化。

城市是不断变化、生长的有机体,其生长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和一系列的演变过程,这种演变过程就集中地体现在城市历史街区上。历史街区保存着城市发展过程的历史信息,可以从中看到城市历史的有机延续。这对于今天的城市来说尤为重要,因为我们只有了解城市的过去和现在,才能明确城市未来发展的方向。没有过去、没有历史的城市,是没有安全感的,自然也不会有认同感和归属感。

可见,在全球化语境下,保护城市历史街区并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未来。正如哈维所说的,“地方感的保存或建构,是一种从记忆到希望,从过往到未来的旅途中的积极时刻,而且,地方的重构可以揭露隐藏的记忆,替不同的未来提供前景”。[48]真正的保护不是要重现已经逝去的旧时风貌,而是要保留现存的美好环境,并指出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45]

英国著名城市规划师W.鲍尔在《城市的发展过程》一书中也讲到,“在当今变化多端、日新月异的时代,如果说还有一个稳定的共同基础的话,那就是这些历史街区所具有的吸引人的持久不变的氛围,它令人精神振作、心情安定,并有所依托”。[59]

正是这种基于地方的归属感,可以成为人们应对急速变化的社会所带来的“普遍疏离”的良药;也只有这种基于地方的认同,才可以成为城市历史街区复兴的内生性动力和根本保障,才能真正实现城市历史街区的地方性保护。

4. 地方参与:全球化下城市历史街区发展的出路

城市历史街区位于特定的地方,由特定的人群共同建构而成,其保护、管理与发展需要地方主体的自觉参与。地方参与是一个有目标、有组织和行动导向的过程,是地方居民投入自己的意见、行为或其他资源,以促进地方的发展或进步的过程。地方参与的价值在于让地方居民共同参与,可以知道地方的什么才是对居民最重要的。地方参与的主体是地方公众,实现的方式应该是自下而上的,要让所有地方居民能够自由表达意见与需求,进行沟通、对话,并达成共识。地方参与成功与否的主要标志在于地方意识的形成,这个过程是由地方居民在同一价值系统下,对地方空间及环境本身经验累积的结果,通过认知、认同、动机及归属感,在地方居民间持续互动后产生共识。[56]地方参与能否成功,取决于当地居民的地方认同,只有在地方居民对地方产生认同感与归属感之后,才能产生地方共同体意识,进而真正参与到地方事务中,为地方发展出谋划策。因此,地方认同是地方参与和地方发展的内生性动力。

对于城市历史街区来说,地方参与的主体是街区原住户,实现地方参与的具体方式主要有以下3种:

(1)发展地方文化产业。简单地讲,地方文化产业就是指运用并生产具有地方特色文化的产业。地方文化产业根源于地方,是由特定地域空间中地方居民共同拥有的生活方式、民间习俗、历史文化等积淀而来的产物。[56]独特性与地方化是地方文化产业的基本特性。在全球化背景下,这种独特的地方性价值符合后现代对个性化追求的消费趋势,为地方文化产业的商业开发带来了巨大的发展空间,城市历史街区的旅游开发是最常见和最典型的发展模式。地方文化产业的独特性与地方化特性的形成和保持,必须保证以地方居民为主体,由地方居民自发、自主地参与地方文化产业的发展工作,以地方特色、地方条件、地方人才为基础,以地方利益为出发点,通过空间与产业的多样性、联结性和整合性,形成一套地方生产模式,实现振兴地方经济的目标。

(2)复兴地方传统节庆活动。节庆是特定地方的人们生活方式的文化表达,举办或复兴传统节庆活动,有助于保留地方传统历史文化,宣扬地方的文化意义,增进人们自我身份与地方的联系,进而增强群体凝聚力和认同感。[42]节庆在表达文化意义的同时,也为他者提供了一个学习自我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的机会,实现与他者的文化沟通与交流,从而能够增进不同群体对文化多样性的理解和包容。地方作为节庆实践的场所,充满了丰富的社会文化意义,地方传统节庆活动将空间、时间与记忆综合起来对身份和地方认同进行建构和再生产,成为地方空间文化身份的符号。处在文化全球化和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的城市历史街区,其本地文化不断受到“异质文化”的冲击,当地传统节庆活动的逐渐复兴,可以促进不同文化背景的社会群体在全球化背景下实现地方认同的融合,[42]同时也可为城市新来者提供一个体验当地文化、融入当地社区的好机会。

(3)保护地方传统生活方式。真实性作为城市历史街区保护的一条重要原则在业界已经达成共识。城市历史街区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其承载着的城市记忆,区别于现代城市生活的独特风貌,不仅包括建筑风貌,更包括生活风貌。[60]只有保存好街区社会的生活真实性才能真正将历史脉络延续下去,这就要求在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发展中要适当保护地方居民的传统生活方式。保留城市历史街区的空间意象,使居民日常交往距离、交往频率、交往方式得以维系,使原有的生活方式得以延续,从而使历史街区的人文精神在生活世界演进中得以传承。[61]

现有的对城市历史街区的商业开发往往是基于追求利润最大化,利用、迎合原住居民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对历史街区进行改造,往往忽视了历史街区的人文精神,忽视了原住居民的情感和对原有生活方式的需求,在满足原住居民现代化的物质需求的同时,又使他们掉入情感失落的陷阱。[61]而在市场先天的缺陷中,追求眼前效益的并不只限于介入历史街区开发的企业,急功近利的思维会在每个参与者的观念中蔓延。因此,“当历史、文化被人性的贪婪与政治经济的合谋所层层包围,规划编制、政府监管、与政策导向在现实复杂的利益纠葛中变得不再如理论空谈般值得信赖、依靠时,历史街区的突围再生之路便只能转向基层,转向生活真正的主人”。[62]

四、结论与展望

朱竑等研究者在总结了欧美人文地理学关于地方与认同之间辩证关系的研究后,认为当前欧美人文地理学以及其他社会科学分支学科都在经历“文化转向”的深刻变革,研究重点也逐渐从基于空间的经济行为转向基于地方的社会文化行为。因此,在这一时代大背景下,对于地方与认同关系的研究,对于理解地方的社会与文化变迁,社会关系与权力关系的作用机制,以及地方内部或地方之间的碰撞、融合与冲突等都有着重要的作用。[36]

今后对城市历史街区的研究,首先需要使其回归到作为生活空间(即地方)的本质基础上;城市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复兴将需要更多地从地方认同、城市精神、社会结构、文化空间、人文价值回归的高度去要求,更加强调地方性的主要创造者——公众(或市民)的主体性,更加关注历史街区的地方性保护和社会空间的重构问题。

随着全球各国对城市历史街区研究和开发的深入,保护和开发的模式必将更加多样化和个性化。我国和西方(尤其是美国)城市历史街区的发展历史和现状各不相同,故而在保护和开发的手段及方法上不能简单借鉴西方模式,更不能照搬或模仿,而必须强调城市和街区开发的独特性、地方性。重新建构有利于地方认同和强化城市归属感的历史街区,正是我们在今后的研究和实践中需要努力探索的方向。

[参考文献]

[1] 史蒂文·蒂耶斯德尔等.张玫英,董卫译.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

[2] 杨宏列.荆州古城历史街区的保护与更新[J].华中建筑,1994,(3).

[3] 王景慧.历史街区:文化遗产保护的重点层次[J].瞭望新闻周刊,1997,(51).

[4] 阮仪三,孙萌.我国历史街区保护与规划的若干问题研究[J].城市规划,2001,(10).

[5] 顾鉴明.对我国历史街区保护的认识[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3).

[6] 阮仪三,顾晓伟.对于我国历史街区保护实践模式的剖析[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5).

[7] 姚迪,戴德胜.特定条件下的历史街区保护模式创新——以无锡市南长古运河片区概念规划为例[J].建筑学报,2006,(6).

[8] 吴琳.城市中心历史街区“活化”保护规划研究——以湖州市小西街为例[J].现代城市研究,2012,(4).

[9] 彭建东,陈怡.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开发模式研究——以景德镇三闾庙历史街区保护开发规划为例[J].武汉大学学报(工学版),2003,(6).

[10] 张乐益,董卫.历史街区振兴的策略与思考——以余姚市武胜门历史街区保护规划为例[J].规划师,2006,(6).

[11] 武联,沈丹.历史街区的有机更新与活力复兴研究——以青海同仁民主上街历史街区保护规划为例[J].城市发展研究,2007,(2).

[12] 肖岚.城市化进程中历史街区有机更新的探索——以温州市朔门历史街区为例[J].城市发展研究,2009,(6).

[13] 杨锐,赵岩.优雅地老去:南京老城南历史街区的景观复兴策略[J].现代城市研究,2011,(9).

[14] 霍珺,韩荣.体验经济下城市历史街区的功能置换[J].城市问题,2013,(3).

[15] 祝莹.历史街区保护中的类型学方法研究[J].城市规划汇刊,2002,(6).

[16] 胡明星,董卫.GIS技术在历史街区保护规划中的应用研究[J].建筑学报,2004,(12).

[17] 陈永明.历史街区保护中若干技术问题的探讨——绍兴市历史街区保护的实践与思考[J].古建园林技术,2007,(3).

[18] 石若明,刘明增.应用模糊综合评判模型评价历史街区保护的研究[J].规划师,2008,(5).

[19] 陈小辉,刘淑虎.复杂科学视角下的历史街区更新方法研究——以福州上下杭历史地段为例[J].福州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6).

[20] 马晓龙,吴必虎.历史街区持续发展的旅游业协同——以北京大栅栏为例[J].城市规划,2005,(9).

[21] 郭湘闽.以旅游为动力的历史街区复兴[J].新建筑,2006,(3).

[22] 杨宏烈,徐铭.构建历史街区民间文化产业群——广州恩宁路骑楼街区的保护创意[J].热带地理,2007,(6).

[23] 廖仁静等.都市历史街区真实性的游憩者感知研究——以南京夫子庙为例[J].旅游学刊,2009,(1).

[24] 周向频,唐静云.历史街区的商业开发模式及其规划方法研究——以成都锦里、文殊坊、宽窄巷子为例[J].城市规划学刊,2009,(5).

[25] 石坚韧.旅游城市的建筑文化遗产与历史街区保护修缮策略研究[J].经济地理,2010,(3).

[26] 刘家明,刘莹.基于体验视角的历史街区旅游复兴——以福州市三坊七巷为例[J].地理研究,2010,(3).

[27] 李和平,薛威.历史街区商业化动力机制分析及规划引导[J].城市规划学刊,2012,(4).

[28] 杨国胜,龙彬,覃继牧.论我国历史街区保护与科学旅游利用之“九大观”[J].城市规划,2012,(9).

[29] 杨戌标.现代城市发展中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复兴——杭州河坊街保护的实践与研究[J].城市规划,2004,(8).

[30] 蒋丽,周彦.阳朔西街历史街区保护与再利用[J].现代城市研究,2006,(8).

[31] 宋捷,周波.历史街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路径初探——以成都宽窄巷子为例[J].四川建筑科学研究,2011,(3).

[32] 王炜,关瑞明.城市化进程中福州“三坊七巷”历史街区的保护与更新[J].华中建筑,2012,(1).

[33] 李山石,刘家明.基于文化创意产业的历史街区提升改造研究——以南锣鼓巷为例[J].人文地理,2013,(1).

[34] 陈蕴真.浅议地方理论在旅游研究中的应用[J].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3).

[35] 唐文跃.地方感研究进展及研究框架[J].旅游学刊,2007,(11).

[36] 朱竑,钱俊希,陈晓亮.地方与认同:欧美人文地理学对地方的再认识[J].人文地理,2010,(6).

[37] 朱竑,刘博.地方感、地方依恋与地方认同等概念的辨析及研究启示[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1,(1).

[38] 赵红梅,李庆雷.旅游情境下的景观“制造”与地方认同[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3).

[39] 杜芳娟,陈晓亮,朱竑.民族文化重构实践中的身份与地方认同——仡佬族祭祖活动案例[J].地理科学,2011,(12).

[40] 朱竑,钱俊希,吕旭萍.城市空间变迁背景下的地方感知与身份认同研究——以广州小洲村为例[J].地理科学,2012,(1).

[41] 戴光全,肖璐.基于区域联系和IPA的节事游客地方认同空间特征——以2011西安世界园艺博览会为例[J].人文地理,2012,(4).

[42] 刘博,朱竑,袁振杰.传统节庆在地方认同建构中的意义——以广州“迎春花市”为例[J].地理研究,2012,(12).

[43] 郑衡泌.民间祠神视角下的地方认同形成和结构——以宁波广德湖区为例[J].地理研究,2012,(12).

[44] 林耿.地方认同与规划中的权力建构——基于规划选址的案例分析[J].城市规划,2013,(5).

[45] 张松.历史城市保护学导论:文化遗产和历史环境保护的一种整体性方法[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8.

[46] 朱正海.挖掘城市文化个性,注入历史街区整治[J].中国名城,2001,(4).

[47] 纽曼,索恩利.刘晔等译.规划世界城市:全球化与城市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48] Harvey D.From Space to Place and Back Again[A].Harvey D.Justice,Nature and the Geography of Difference[C].Cambridge:Blackwell,1996.

[49] W.C.斯德沃特.刘念雄译.建筑教育:文化与环境在21世纪的主导地位[A].国际建协20届大会论文[C].北京,1999.

[50] Tim Cresswell.徐苔玲,王志弘译.地方:记忆、想象与认同[M].台北:群学出版社,2006.

[51] 刘冕.本市将启动最大规模名城标志性历史建筑恢复工程:六古迹复建“凸”出古都轮廓[N].北京日报,2012-02-23,第05版.

[52] 南京复建老城南再现明清时期风土原貌[DB/OL].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tp/2012/09-25/4210845.shtml,2012-09-25.

[53] 开封拟投千亿重造北宋汴京[N].羊城晚报,2012-08-12,第A05版.

[54] 百亿再造古城·山西大同[N].新快报,2012-08-27,第A21版.

[55] Tuan Y F.Space and Place: The perspective of Experience[M].Minneapolis:Minnesota University Press,1977.

[56] 郭鉴.吾地与吾民:地方文化产业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8.

[57] Relph E.Place and Placelessness[M].London:Pion Limited,1976.

[58] 杨亮才,冯志宏.人学视野中的全球化[J].理论与改革,2009,(3).

[59] W.鲍尔.倪文彦译.城市的发展过程[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1.

[60] 龚鸽,胡晓鸣,张锟.以“人”为本——杭州居住性历史街区保护更新新模式[J].华中建筑,2010,(1).

[61] 夏健,王勇,李广斌.回归生活世界——历史街区生活真实性问题的探讨[J].城市规划学刊,2008,(4).

[62] 肖竞,曹珂.从“刨钉解纽”的创痛到“借市还魂”的困局——市场导向下历史街区商业化现象的反思[J].建筑学报,2012,(S1).

猜你喜欢

全球化历史
新旧全球化
全球化减速:全球化已失去动力 精读
全球化陷阱
新历史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
历史上的4月
全球化背景下的中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