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萨湖的水上人家

王琨琳

柬埔寨暹粒国王酒店的窗帘很厚，虽说抵达暹粒时已经很晚，为了看到异国边城与太阳一起升起的鲜活，我摸黑拉开了窗帘，一股淡淡的雾霭似乎隔着厚实的玻璃还是飘了进来，闷热的空气中居然有了些许的凉快。马路的对面，一棵树冠十分繁茂的大青树下，四五个柬埔寨妇女交叉着光脚掌坐在树荫下，薄薄的晨雾一遍遍地抚摩过她们用大口罩遮隔得严严实实的面庞和棕榈叶编的大斗笠，闪亮着晨曦的光点，袅袅飘向已经很蓝很蓝的天，这不是西双版纳吗？有那么一刻，我这样强烈的错觉着，真的，很像，尤其是隔了玻璃也能感觉到的雨林气息。

从暹粒乘空调旅游车去柬埔寨首都金边，在窄窄的公路上摇晃着，椰树，田畴，依然是清晨铺排起来的那种西双版纳似的错觉，只是一直紧随在左右的洞里萨湖告诉我这里完全不同，这里是柬埔寨。洞里萨湖好大，六个小时的车程，几乎横穿了整个柬埔寨中部平坦的腹地，而她，就那样若隐若现的尾随着，直到金边汇入了湄公河。洞里萨湖无愧为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泊，几乎供给了柬埔寨60%的生活饮用水，堪称柬埔寨人的母亲湖，我第一次知道洞里萨湖却不是因为她如此之大，而是因为了洞里萨湖上的人们以船为家，以湖为“地”的，鲜活而十分特别的生活方式。

第一次知晓那样的生活是在一档电视专题节目上。我服役过的部队驻扎在美丽的高原明珠滇池湖畔，见过以船为家的人家，也就是零星漂流的一两家吧，偶尔在湖畔的垂柳下停泊，船家在船头生火做饭，夜里也会住在小小的船舱里。不过那只是个打渔时的临时所在，那些船家在岸上另有住宅的。洞里萨湖的水上生活却又不同，一家一户，整个村子都漂流在水上，住的以其说是船，不如说是房，漂在水上的房，做饭，养猪，甚至小孩子上学，都在水上，那样的世界，太奇特。

到了柬埔寨，当然不会放过探访洞里萨湖的水上人家，乘船掠过低矮的灌木进入洞里萨湖，虽说薄云朦胧，但辽远处的湖面袅袅无际，猜得出，很蓝，很空阔，也很静谧。近湖岸处挤挤挨挨排满了大船，其实就是一家一家的木房子，说它是船，因为它就是那样地漂流，停泊在湖里，说它是木房子，就因为它与岸上的人家无二，只是一个在陆地，一个在水上。这些水上人家随了洞里萨湖的水涨水落进退着，涨水了，靠上近处，落水了，退到远方，始终以水为家，一家家也像水一样的平静着，有的开一爿杂货铺，船的正面五颜六色；有的开一家机修店，机油桶后挤满了油乎乎的机械；也有的几家人合力捕捞着湖里的小鱼，在晨曦的阳光下合力拍打着帷帐般的渔网，收拾着指头大小的鱼儿，看得出来，要靠这样的捕捞来维持那么多的人家显然不够。最显眼的是许多人家的门口都凌风挂了吊床，大人，或是孩子，就那样荡了一条腿，悠悠的挂在吊床上，依然是水一样的平静。远处的船房上，高高的十字架不紧不慢的梳理着稀薄的流云，那里是水上的教堂。湛蓝色的木船宽大，明亮而干净，穿了校服的孩子们自己划了小木船，靠上去，欢笑着追逐进课堂，水上的小学校也像陆地上的小学校一样，是这个世界最有生机的地方。更清新的是有的人家在窗口下细心栽了花卉，就像陆地上田埂边的人家，五彩缤纷的开着。这样的世界里，水的宁静自然而然的充满了你的心怀……

一艘小快艇从斜刺里冲过来，轻盈的贴上我们乘坐的游船，一个晒得黑黑的，瘦小的男孩敏捷地提了篮子跳上游船，孩子从船尾走到船头，又从船头走回船尾，篮子里装满了被水淋湿的可口可乐，看来他是卖可口可乐的，这样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买的，这设计很失败。游船头一直陪了驾驶员坐着的两个小男孩出动了，光着脚丫从船窗外不足五公分宽的船舷走到船尾，下到游船里来，从后向前，依次给游客按捏肩颈，小男孩向我走来，没等他伸手按捏，湘舟立刻善意的将事先准备好了的四张簇新的柬埔寨1000瑞尔递给小男孩，男孩合掌腼腆的笑了笑，向前走去，接着给一个女游客按捏，女游客忙不迭的翻自己的手提袋，找出几粒水果糖递给小男孩，男孩接过，依然按捏她的肩颈，女游客慌乱的再翻，还是几粒水果糖，男孩依然执着地按捏，女游客窘迫地再次翻腾，找出一个月饼，小男孩接过，失意的向前，继续他的“服务”。说话间，灌木丛里有一艘小快艇靠上船舷，不紧不慢地相伴而行，驾船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黑色的大口罩遮去了半张脸，显然，这样的口罩，功能在于防紫外线的烤灼。船边立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更小的男孩自顾酣睡着，立着的男孩在身上挂了一条五花的大蟒蛇，两个孩子的小脸就那样怔怔的对着你，那本该纯洁的没有一点瑕疵的眼睛，空空的，茫茫然，我心里忽然的纠结，很纠结，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没想到，贫穷也会是如此的震撼，震撼得令人无言……来柬埔寨之前看了很多朋友拍摄的照片，很多人拍摄了这里的儿童，我原本打算，这里的儿童就不用拍了吧，可当我在此面对，还是特别的一次次按下快门，此刻，此景，此情，不能忘怀。注意到，那些开了杂货铺的水上人家，也有光屁股小孩子的，那些小孩子却笑得灿烂，无忧无虑，显然，他们不需要在自己小小的脖颈上挂大蟒蛇，因为他们的家庭有洞里萨湖积极的养育。

辽远处的洞里萨湖，天空依旧有些阴沉，那湖依旧是蔚蓝的，空阔的，宁静的，洞里萨湖，得天独厚，随着社会的发展，洞里萨湖一定会只有魅力的宁静，而不再有那种令人无言的震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