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
2014-03-11柴静
刚做“时空连线”时,制片人陈虻天天骂我,嫌我小女生新闻的那套路数,“矫揉造作不可忍受”。陈虻说:“你问一个问题的时候,你期待答案吗?你要不期待,就别问了。”我不作声。
我问医生朋友:“为什么我呼吸困难?”他说:“情绪影响呼吸系统使呼吸频率放慢,二氧化碳在体内聚集造成的。”“有什么办法吗?”“嗯,深呼吸。”上楼的时候,我深呼吸;下楼的时候,我深呼吸。我看着电梯工,她松松垮垮地坐着,闲来无事,瞪着墙,永远永远。我强烈地羡慕她。
上班时只有在洗手间,我能松垮两分钟。我尽量延长洗手的时间,一边深呼吸,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失败者的味道,再这样下去谁都会闻出来了。
我决定自己做策划和编辑。每天给各个部委打电话联系选题。大老杨看我给外交部打电话联系大使馆被劫案的采访,觉得好笑:“得多无知才能这么无畏啊。”但居然联系成了。录节目的时候他负责拍摄,冲我默一点头。我心里一暖。
我每天上午报三个选题,下午联系,晚上录演播室,凌晨剪辑送审。
就这么熬着。有个大冬天凌晨两点,人都走光了,没人帮我操机,我自己不会,盯着编辑机,心想,我不干了,天一亮我就跟陈虻打电话,去他的,爱谁谁。我在桌边坐着,恶狠狠地一直等到七点。电话通了,陈虻开口就问:“是不是能按时交片?”
我鬼使神差地说:“能。”
我抱着袋子去另一个机房,编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大衣锁在机房了,穿着毛衣一路走到电视台东门。我是临时工,没有进台证,好心的导播下楼来,从东门口的栅栏缝里把袋子接过去。回到家,电梯停了,爬上十八楼,刚扑到床上,导播打电话说带子有问题,要换。我拖着当时受伤的左脚,一级一挪,再爬下去。
大清早已经有人在街上了,两个小青年,惊喜地指着我。我以为是认出了我。
“瘸子。”他们笑。
浅青色的黎明,风把天刮净了,几颗小银星星,弯刀一样的月亮,斜钉在天上。
白岩松有一天安慰我:“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
(选自《青年文摘》,有删改)
【品读】
柴静,央视年度“十佳主持人”。她的成功,她在镜头前的光鲜表现,让多少人羡慕。镜头前的风采,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但是,最美好的岁月,当时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才那么幸福。不是吗?我们现在的中学时代,现在也许你体验不出它的美好,若干年之后,你一定会品尝出其中的甘甜和幸福。因为,你酿下的美酒,经历岁月的沉淀才会香飘四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