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王怡波 张坤

早在十年前，河南省新乡市封丘县的黄河化工有限公司就让封丘人又爱又恨：它解决了1000多人的就业，为封丘的GDP带来最直观的提升，堪称全县支柱企业；同时，甲醛生产又带来废气、污水、噪音等各种污染，让周边居民犹如生活在噩梦中。

GDP与环境的纠结抉择，持续考验着直到今天还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的封丘。在2012年下半年县四大班子的一次联席会议上，最终答案在激烈交锋后终于端出：断腕——关停黄河化工。

“断腕必然痛苦，但终归心安。”县委书记李晖说，“我们想清楚了，不能走一些发达地区的老路。要发展，但不要污染，最重要的是心要安。”

壮士断腕

“这是让人心安的决定。”李晖说，但真要做起来，“无异于壮士断腕，困难而且痛苦”。

“黄河化工有职工1500多人，是全县规模最大的企业，利税一度位居全县首位。”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王佩珍回想企业鼎盛时的特殊地位，感慨万分：断腕，真难啊！

首先是厂方不支持。李晖就和企业的老板有过一次对峙。在工厂附近一条小路上，老板请正在调研的李晖到厂里“谈谈”。李晖说：“有什么事，干脆就在这里，当着老百姓的面谈。”

情绪激动的老板当场抗议关厂。李晖则将心比心地反问老板：“你要是敢让家人来跟这里的群众喝一样的水，呆上一个月，我们再讨论要不要关厂。”

老板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1500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同样艰难。直到最近，“忙活了一年多，通过每人补贴到位，安排再就业，做思想工作，这个问题总算了结”。

李晖等人的心安，换来了民众的心安。尤其是住在黄河化工周遭的数万居民，“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另一种生活”。

封元社区是安置黄河化工周边群众的专建社区，住着近500户居民。

现在，封元社区里有幼儿园，有标准化卫生室，有图书馆，有文化广场，有法庭，还有无污染的饮用水，所有以前不敢奢望的便利，在封元社区都成为现实。

过去两年间，封丘还关停了数家被查出有污染问题的企业，其中包括某大品牌进驻封丘的制鞋厂和另一家举足轻重的化工厂。

“因为这些关停，封丘的产业集聚排名下滑了一二十名。但我们不怕，依靠干部和群众的智慧，我们总能找到既能带动发展又不会损害优质生态基础的项目。”李晖说。

由破而立

一張规划图展示了黄河化工的未来：以前的车间，将变成一栋栋各具特色的商用楼房，而原本高耸的烟囱，将被五彩的地标建筑取代。

在封丘新一轮发展中，昔日的800亩污染之源要扮演另一个角色：中央商务区。这一项目今年将着手启动。

“不能光有‘破，还要有‘立。”李晖在接受采访时不断提到她的搭档县长荆汝大。她说，很多“破”和“立”的工作，都是这位县长推动的。荆汝大说，要让百姓彻底心安，还是要解决生存和发展问题。

封丘的底子很薄：2012年，封丘县公共财政预算收入2.5亿元，甚至不如东部发达省份的一个乡镇；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150元，比全国平均值低了10000元左右；农民人均纯收入5872元，也大幅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基础这么差，怎么发展？直到去年12月，封丘的发展方向才在充分调研后最终敲定：“千年封丘，长寿之乡。”

位于中原腹地的封丘，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西汉时期便称封丘县。“千年封丘，丰厚的历史资源，可以成为封丘发展的一张名片。”在县里举办的一次封丘文化书画展上，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栾小宝一边介绍一边说。

“长寿”是封丘打算打造的另一张名片。在2013年一次乡村调研中，李晖与一位老太太拉家常后得知，老太太已经100多岁，同行的乡镇干部接口说：“全乡还有好几个百岁老人呢！”

一直在寻找发展定位的李晖灵光一闪：全县还有多少百岁老人？经过逐个乡镇摸底，最终得出的数字让大家眼前一亮：目前，封丘共有百岁老人103人，占整个新乡市百岁老人总量的一半。

县里开始思考研究这些百岁老人长寿的秘诀。一个是封丘人的心态好，勤劳为本，节俭为伴，忧虑少。但更关键的是，封丘的自然环境好，是国家级鸟类生态保护区，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黄河环绕，生态良好。

“打‘长寿牌，就是打生态牌。”李晖再次意识到，发展绝不能以牺牲生态为代价，而应充分利用好生态优势，打造自己的专属产业。

事实上，“封丘牌”产业已初具雏形。

作为国家金银花生产基地，封丘的金银花种植面积达10万亩，年产金银花1000万公斤，年平均销售收入10亿元。

“每亩能净赚8000元左右，我自己家就有100多亩。”封丘县黄德镇种植金银花的农户刘保彬还有一重身份：贾庄金银花合作社社长。带着其他农户，刘保彬把金银花从最初的纯种植，发展到初加工乃至深加工。

除了被誉为“生命之花”的金银花产业，封丘的特色农业还有另一个正在崛起的“生命之果”产业：树莓。

自1999年从欧洲引进50余个树莓优良品种，到2002年中国科学院封丘生态试验站进行区域实验性种植获得成功，再到2005年以后呈规模化、集约化发展趋势，树莓已成为封丘独具特色的龙头产业。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看到，荆汝大一直在为当地旅游休闲生态产业的几个对外合作项目进行谈判，所有合作都有一个前提：保护好生态环境是第一条件！

“以生态和维护生命为指向的产业，才应该是封丘发展的方向。换句话说，原来我们可能以物质发展为本，现在，要以人为本。”李晖说，目前的发展探索只是刚刚开始，还可能面临这样那样的挑战甚至失误，但只有向着这样的方向前进，“我们自己才能心安，老百姓也才能心安”。

（王景义荐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