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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父母的爱

2014-03-10广涵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旱烟布袋一家人

广涵

小时候,对父亲的感情远没有像对母亲那样的热爱和依赖,因为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我一天到晚,很难见到父亲的影子。有时晚上父亲把我从娘的床上抱到他的床上,搂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小屁股儿,轻轻地问我:“三儿,想爹了没有?爹在外边干活,特想我三儿呢!”我就会被他喘出来的旱烟味熏得受不了,非闹着吵着甚至哭着要跟娘睡。待我稍懂人事,特别是我上了高小后,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却像座山一样的高大起来。

说起父亲的形象,用四个现代时髦的字就概括了:健康,睿智。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庄稼人就得有个好身板骨,就得学会庄稼行里的十八般武艺,不然怎能立身养家!

在我们那一带的十里八乡,都知道我父亲是个能人,是个技巧人。先说庄稼行里的活,如犁耙播收,扬场放磙,赶车拉货,那是大家伙公认的行家里手。对他干的活,无论是解放前的东家,还是他当社员时的队长,都是一百个放心,按现在时髦的话说,应当叫“免检产品” 。再就是垒墙盖房,打桌做床,修碾锻磨,打铁制绳,红白喜忧事当厨子等活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找他帮忙干活的人特多,一年四季的白天,在家里很难见到他的影子。

父亲会疼母亲,看到母亲家里地里地忙活,特别是看到母亲夜里就着一盏棉油灯,或纺花织布,或缝制修补衣服到夜深人静时,父亲就悄悄起来到厨房里烧碗开水端到母亲面前,这让村里的婶婶大娘们羡慕不已,说娘命好,摊了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她们岂知母亲更疼父亲,母亲也有一句话:你爹是家里的顶梁柱,让你爹身子骨壮实、啥时候都有个舒坦的心情,就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一家人谁也不能气你爹。

等我到了上学的年龄(1950年),爹跟娘说,我们俩不怕苦点累点,让三儿上学吧,这孩子从小就灵透。于是,那一年秋天,我就成了我家几辈子第一个上学堂的学生了。也就从此,娘就再没有肯吃过一个鸡蛋,咸菜、辣椒就着窝窝头,喝着照人影的小米汤,一家人都在为我的学费节俭。在我上学后,父亲对我要求得挺严,尽管他不认字,但无论他夜里啥时候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背白天在学校所学的课文,算白天老师教的算术。如果我背不下来或不会算,他就在灯下,逼着我先看着书本念或演算算术,直到我会背会算了,他才肯去睡觉。此事一直到我到镇上上了高小五年级,才免除了。

父亲平时对我们姐弟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长大了一定要孝敬你娘,你娘拉巴你们几个不容易!记得有一次,是在我学龄前,娘给了我5分钱,让我跟着一帮子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到镇上去赶会(镇上离我们庄还不到2里路),我在会上买了5个柿子自己吃完了。这个事让爹知道后,只见他的脸气得像个紫茄子,厉声地问我知道错在哪里吗?我委屈地嘟哝着:“别人家的孩子都买了不少好吃的,也都是在回来的路上自己吃了。”爹一巴掌打在我的腚上说:“今天不准你吃晌午饭,去庄东树林里给我扫一包袱落叶子回来,晚上还得必须跟我说清楚,你错在哪里了!”

一家人吃了晌午饭,娘就到庄东树林子里去找我,还给我带来了窝窝头和咸菜。娘帮我擦着脸上的泪痕说:“看你今天把你爹气得那样,以后再不能办这种事了,知道错在哪里了吗?”“知道了,我不该自己把柿子都吃完了,以后要像姐姐那样,无论买啥东西吃,都要拿回来让一家人都尝尝。”“我三儿是个好孩子,知错就改,等晚上跟爹认个错,爹最疼我三儿了。”

父亲为了养活一家人,除了有吸旱烟的嗜好,没有半星点的不良毛病。家里除过春节时为供奉神灵和祖先,打上二两水酒,称上一两大把抓茶叶外,平时从来就没有买过茶叶,更没有打过酒。娘对父亲抽烟的嗜好,心里虽不赞成,但嘴里从来也没有反对过,只是有时候爹咳嗽紧了,娘就劝他少吸。两个人带着我们姐弟4个,因娘贤惠,爹勤劳,虽顿顿清茶淡饭,却也是其乐融融。但就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看到爹朝我娘发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

那是麦收刚过,那年的麦子因上黄疸病减了产,我家本该收6布袋麦子的,却只收了不到4布袋,父亲把麦子晒干准备放进囤里的时候,村里烟店的吴掌柜拿着账本、算盘来到家里要烟账,算盘一阵哗啦啦响,我父亲欠了他整整两布袋麦子的烟钱。吴掌柜带着笑,跟我父母亲用商量的口味,看是不是今天就把烟账还上。父亲是要面子的人,娘更是通情理的人,所以父亲就推了两布袋麦子,跟着吴掌柜的去还账。等爹回来,娘见他脸色很难看,就问:“你怎么了?”爹没好气地说:“你说我怎么了!两布袋麦子啊,你也不心疼!你为啥不跟吴掌柜说句好话,让缓缓再给他!今年歉收,只打了不到4布袋麦子,还了两布袋的烟账,还要拿一布袋的公粮,我们一家六口,都得紮着脖子喝西北风呀,恐怕连麦种也留不下了,你这个丧门星娘们,你就不会跟吴掌柜的说句好话吗?”说着,就从腰里抽出烟袋,放在膝盖处,一折两半截,连同烟荷包、找回来的三包旱烟丝,一股脑地扔到了粪坑里,粪坑里的水冒着泡,就把这些东西给淹没了。娘说:“他爹,我知道你心疼,但欠债还钱,天下就这个理。你忘了,哪一年我们不都得用麦子还烟账?今年是歉收了,两布袋麦子戳了你的心窝子,说句实在话,我也心疼,但心疼不能不还账,人家吴掌柜还得要本钱做生意不是?我们吃粗的,我再到他三舅家借点,这日子还得过不是?你不是常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吗?再说,你也是走南闯北,有头有脸的汉子,这样无端的瞎闹腾,不怕别人笑话啊!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说的一句话,庄稼人就得有个好身板骨,你要是为这两布袋麦子气出个好歹来,那就太不值过了,你说呢他爹?”说着,就去给爹端来了一碗水,递到他手里说,“喝了水,该干啥的干啥去!待会儿我再给你缝个烟荷包,安个烟袋,你不抽烟咋行,都抽了半辈子了,真想戒烟也不能在这个气头上,伤了身子值钱!”

我也第一次看到父亲把娘搂在怀里,跟娘说,是我错了,我的心廓廊没有你大。随之泪水滴在了娘的头发上……

我现在已逾古稀之年,但我父母一生的恩爱,却时时萦绕在我的眼前,鞭策着更鼓励着我接过他们一生对爱情、对家庭的责任,对健康的向往。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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