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年轮
2014-03-08文/李姣
文/李 姣
饭桌上的年轮
文/李 姣
饺子在我的治愈系食单里,专门医治想家,异乡孤独,也充做长期节食远离碳水化合物后的偶尔放纵。厨艺再不济的母亲,也懂得买来扎实面皮,拌上简单的馅料,无影手的速度包好,再齐整整热腾腾地端上案头。
如今时间似指缝里的水,耳边环绕嘀嘀倒计时声。现代人自诩身娇肉贵,再无闲心去重拾长辈们旧日里亲自下厨的乐趣。都市的五光十色占有太多空间,到家只想除去领带或一脚踢落高跟鞋,身体陷入沙发成为一滩烂泥。“捍胃”战也总是兵荒马乱,打翻了泡面,煮干了开水,最后索性微波炉加热一个便当。
曾尝试过几日与速冻饺子厮混,初见惊喜,有不常见的整只虾仁或是南方少有的荠菜,圆滚滚的香菇粒,意想不到的番茄,以及满目韭绿葱白里一种乍然的喜庆味道。
吃到第三次,便厌了。味精与调料精细地盖过食材本身鲜味,在冷藏世界里妄想力挽狂澜,无奈被家厨宠溺过度的味蕾自然分得出这其中差别。统一批量生产的食物缺乏的是那一点点诚意。
此时总是想念老人家亲手打造的饺子,一口下去,皮滑料足,温馨满溢到倦意全无。那些似乎打上了家这个标签的手工水饺,永远不会退下饮食的舞台。人们想要吃它,因为总能勾起儿时的记忆残片,抚慰短暂失落,滑入胃中,犹如一颗小小的定心丸。
食物的灵魂来自至亲至爱的苦心酝酿,何处寻得最新鲜的材料,哪家面皮更为筋道,再细到每人的口味与禁忌,都是下厨者心里的一本账。在你归来的前一日忙足半天,再抹干痕迹,只为到家时揭开锅盖,排列整齐的半月形队伍。
幼年的我总是顽皮,只有在饺子捏出不同花样时,才肯多吃几口。除夕夜的那顿饺子馅料里裹着硬币的花巧已成了代代传承的习俗,而那枚所谓的幸运钱币多年来一直被小辈吃到,不知道这背后暗藏着多少心思。老人家懂得在馅料里搁上少许油条碎,永远知道味碟中的香油、辣子与醋的精确比例。量身定制的体贴与周到,与速冻饺子相比,高下立决。
最爱去学校附近的一间小店吃饺子,经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店铺不足十平米,是帆布搭起的露天帐篷。客人大声吆喝着下单,与两人攀谈几句,吃完又离开。手艺自然是没话说,既有北方面食的粗犷,又有南方馅料的细腻。或许两人举手投足太过默契,包、煮、端,结账一气呵成,眉目里总是笑,使得空气荡漾着几许温情。女人总是穿着碎花围裙,嘱咐食客天冷加衣,小心驾驶,也记得给学生碗里多加上几个叮咛着吃饱好读书。话语朴实得犹如规规矩矩的面皮,店里的喧闹有种奇异的美感,锅盖掀起,上方氤氲着白汽,恍惚中仿佛回到当年自家厨房门口不断探头去看的孩童。
我们怀念的,往往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当下的气场与氛围。季节落在食谱上留下痕迹,如年轮般的刻度,催人感念,团聚,在自我质疑关头即时鼓励,给予前行的力量。
四季如常变幻,又是一个冬。仍然身处异乡,想起一碗饺子,面皮内的一往情深,眼眶不觉热了。
摘自《时文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