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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经典性的承袭与重构
——方方小说的改编现象透视

2014-03-06杨道州

文教资料 2014年35期
关键词:经典性方方原著

杨道州

(华中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艺术经典性的承袭与重构
——方方小说的改编现象透视

杨道州

(华中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经典小说的影视、话剧改编要实现新的艺术经典性维度,就会涉及两个方面的变化:一是对原著一定程度上的艺术承袭,二是在符合新的艺术形态要求下的艺术重构。作家方方小说改编成影视、雅皮剧正是较好地实现了艺术经典性的承袭与重构,获得了观众的认可,成了新的艺术经典。

小说改编 经典性 承袭 重构

小说被改编成影视、话剧,是对原著作品艺术思想进行视觉化阐释,并使其获得视觉动态艺术形式的传播,从而进一步扩大受众群体,更加广泛地传递其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这种改编对于原著作者而言意味着要在较大程度上对改编行为保持宽容,改编毕竟是对于小说文本进行另一种艺术形式的再造,必定在较大程度上异于原著;对于改编者而言,新的艺术作品既要尽可能保持原著的艺术特色,又要有符合影视与话剧艺术要求的新变,从而实现小说文本的艺术新生;对于读者和观众来而言,在理解原著与影视、话剧艺术形态差异的前提下,合理评判原著与改编的优劣,从而获得对作品新的艺术体验。由于各自艺术形态的要求,小说、影视与话剧在艺术结构、表现方式和语言风格上呈现出不同的特色,但三者都是叙事艺术。影视与话剧相对于其艺术母体——小说而言,会呈现出对原著艺术特色一定程度的承袭,又根据自身艺术形式的要求和编剧、导演的个人风格重构艺术风格,以新的艺术形态诠释小说文本,吸引更多的欣赏者。不管是改编为影视剧还是话剧,都是以小说原著为蓝本的,是在原著基础上的一种再创造,它必然涉及两个方面的情况:一方面是对原著一定程度上的艺术承袭,另一方面是符合新的艺术形态要求而进行的艺术重构。方方小说多立足日常生活的叙述来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性的复杂和折射时代的面貌,多篇小说获国内外大奖,堪称当代小说艺术的经典。在方方的小说创作中,中篇小说艺术成就最高,通常小说中人物不多,生活气息浓郁,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对人物的精神世界的挖掘颇有深度,非常适宜改编为影视和话剧,改编后的影视和雅皮剧①都受到观众好评。本文将对方方小说改编情况进行扫描,探寻其艺术特色。

一、方方小说改编概况

作家方方步入文坛已有30余年,公开发表中短篇小说86篇,长篇小说4部。截至目前,方方已有5部小说改编成影视和话剧。小说《埋伏》1997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潇湘电影制片厂出品,编剧孙毅安,导演黄建新、杨亚洲,冯巩、江珊主演,同年获第1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提名和最佳男主角提名和评委会特别奖,第47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提名。《行为艺术》2000年被改编为电影《蓝色爱情》由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编剧思芜,导演霍建起,潘粤明、袁泉主演,2011年获第8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和最佳女演员奖,第7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导演奖,为第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影片。《桃花灿烂》2005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北京紫禁城三联影视发行公司出品,傅华阳导演,郭晓冬、周韵主演,2007年被改编为同名21集电视剧由北京友视文化传播公司与南京紫金山影业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编剧冯华,导演方刚亮,王学兵、梁静、殷桃主演,2012年又被改编为同名雅皮剧,由光谷客·17排剧场出品,编剧方方,江兆旻导演,李帛阳、张晶晶主演。《万箭穿心》2012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北京今典影业出品,编剧吴楠,导演王竞,颜丙燕、焦刚主演,入围第25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北京国际电影节首届“天坛奖”主竞赛单元,被誉为“2012年最好的国产电影”。《树树皆秋色》2005年改编为雅皮剧《好听的都是伤心的歌》,编剧方方,导演江兆旻,王小青、杨俊、张德友主演,这是雅皮剧的创立之作,承载了方方、江兆旻和张炜三位雅皮剧缔造者的城市经典话剧的梦想。雅皮剧开始作为一种新的话剧形式出现在大众视野,不断完善,逐渐成为武汉一张城市文化名片,2013年又由光谷客·17排剧场重排出品,进一步成为影响全国的经典话剧,9年来已演出近200场,深受观众好评。此外,中篇小说《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过程》和长篇小说《武昌城》、《水在时间之下》目前都在影视剧改编中。

二、艺术经典性的承袭

经典小说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性,其改编自然让观众充满期待。这种改编一定要坚持对原著艺术经典性的承袭,这是衡量改编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之一。影视或话剧对原著小说艺术经典性的承袭的核心就是对原著叙事内涵的延续。所谓叙事内涵是指作品的思想主题和意识倾向,它是作品的灵魂,一部好的小说之所以具有被改编的价值通常很大程度上是因其丰富深刻的内涵。当然,这种丰富与深刻并不一定如哲学那般具有多么深的理论洞察力,往往体现在对现实生活真实的艺术观照,尤其是对复杂人性的解剖与社会现实的洞察。影视和话剧的改编所要延续的正是原著小说中这种极具价值的叙事内涵,这也是影视和话剧凸显艺术价值的核心所在。小说一旦被改编影视或戏剧,其受众群体即观众数量将远远超过其文本的读者,观众的观看活动通常情况下也是一种公共空间的群体社会活动,其背后隐含一定时代的社会文化生活形态和社会心理反映。因此,小说文本的叙事内涵是原著作者从个体的文化和精神的维度出发,形成对社会生活的观照,自然很大程度上体现作者的精神维度和艺术追求。因观赏行为的发生,原著作者的精神思想与艺术追求必定与观众的精神思想与艺术追求产生交流,这也是观众对改编的影视或话剧体验认可的过程。小说的影视或戏剧改编必须考虑受众群体的变化,并要考量社会文化形态的多元化和社会心理的复杂性,做到合理定位艺术特色,决不能一味追求商业利益从而降低其叙事内涵的艺术价值。

方方的小说蕴含对人性的考量和对社会现实思辨的深度,所以其改编为影视及话剧并不适宜过度的商业化制作,必须在一定程度承袭其文学性,保持其经典性的艺术向度,才能成为观众认可的影视、话剧作品。方方已有五部中篇小说 《埋伏》、《行为艺术》、《桃花灿烂》、《万箭穿心》和《树树皆秋色》改编而成的电影和话剧,并未采用当下文化商业化模式惯用的三角恋钩心斗角的狗血剧情、充满消费符号的日常生活描摹和荒诞乖戾的网络流行语言等迎合大众,而是坚持了原著浓郁的精英艺术气息,借助对人物心理的刻画揭示人性在困顿中的挣扎,反思社会现实的群体精神困境。

方方小说艺术的经典性和思想的深刻性,为以此改编的影视和话剧奠定了艺术经典性的基础。编剧和导演的努力使改编作品获得了观众的好评,赢得了荣誉,且得到了方方本人的认可。在谈到电影《万箭穿心》时方方认为:“编剧的改编基本尊重了原作,节奏感也控制得不错,内敛而紧凑,并且没有故意煽情,这是我喜欢的。而演员颜丙燕的表演,几乎撑起了整个电影。当然,还有建建,一口地道的武汉话也让我领教了真正武汉人的气质。为此,我要感谢他们。”②方方小说多写武汉本土底层人物的命运,她认为,如果改编成影视或话剧,就一定要保留汉味风格,才符合小说原本就有的地域文化底蕴。“我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或电视剧,我都力邀他们来武汉拍,因为只有在武汉拍,才会呈现武汉的气息,才会有武汉的韵味。”③电影《桃花灿烂》在武汉拍摄,汉口租界的公寓、长江大桥、火车站、江滩、轮渡、晴川饭店、珞珈山武大樱顶等这些武汉标志性的景点一一出现在影片,十分契合原著的武汉地域文化氛围,真实地再现了武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青年的社会生活,恰到好处地展现了电影的怀旧风格。电影《万箭穿心》的拍摄直奔小说故事发生的地点武汉汉正街,这个全国闻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不仅缔造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武汉人的财富传奇,而且见证了下岗工人的艰难辛酸的奋斗史。原汁原味的汉正街“扁担”生活演绎了武汉底层社会女人率直泼辣、扛住苦难的倔强性格。这些改编都成功延续了方方小说的“武汉气息”和“武汉韵味”,成就了电影的艺术经典性。21集电视剧《桃花灿烂》的故事情节容量显然比同名电影大得多,虽未在武汉拍摄,但编剧冯华和导演方刚亮在增强视觉表现力的基础上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小说的精髓,把小说的宿命论延续得更合理,更平民化,将“文革”后人们长久被压抑的激情和经历过巨大波折十分脆弱的情感,以及那个时代的人们既有着骄傲倔强的自尊心,又有着强烈而不敢过分释放的热情压抑之下爆发出的长久而纯真的爱情刻画得无比深刻,全新诠释了“桃花灿烂”这一小说的爱情灵魂。

对于方方等人创立的雅皮剧,坚持定位于小说剧就是寄希望于以经典小说为蓝本改编出经典话剧。由方方的雅皮剧《好听的都是伤心的歌》和《桃花灿烂》就是坚持在剧中尽量运用小说中人物语言,在剧中设置“读者”这一角色朗读小说相关文字实现故事情节的过渡。雅皮剧的门票设计成书签,观众购票同时获赠一本将小说和剧本合二为一的手册,从小说到雅皮剧,也是让经典文学从不同渠道突围,走进公众的视野。“当下文学偏冷,处于比较被动的地位,我们尝试让文学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人们的生活,就是希望大家通过关注话剧而关注文学”④。

三、艺术经典性的重构

对于由小说改编而成的影视或话剧而言,如果观众阅读过原著小说,自然就会把第一次接受(阅读小说)时感受心理带入第二次接受(观看影视、话剧)中。因此,在尚未进行二次接受时,他们早已对话剧或影视产生了定见和预期,观看的过程中会将改编的影视或话剧与原著小说进行比较。如果改编后的作品与原著过于趋同则会出现审美疲劳,如果相去甚远则导致审美落差过大而产生接受障碍。导演和编剧在坚持对原著艺术经典性的承袭的同时,通常会对小说采用陌生化的方法进行改编,重新设计故事情节,编排叙事次序,使得观众最大限度地获得审美愉悦。

电影《埋伏》对原著小说的故事情节进行了调整,将李一红一家被灭门的情节调换到了片头,中间增加了叶民主与失聪老头打电话的情节,片尾则删除了叶民主向百林求婚的情节。在小说《埋伏》的结尾,叶民主在他曾经蹲点的地方向百林求婚,而在电影中,这一情节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叶民主、百林由杨高领着去拜访一个在埋伏时经常与叶民主打电话聊天的陌生人。通过一个打错电话、耳聋的老头给独自埋伏的叶民主电话聊天,反复絮叨“在你的一生中,真正的敌人是你自己,谁也不可能将你打垮”之类的哲理励志话语,这本是一个孤独老人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以消解耳聋焦虑的方式,但碰巧在很大程度上从精神上激励了寂寞、烦躁的叶民主克服所有困难坚持埋伏一个月,直到抓到“智者”。这个颇具黑色幽默性质的情节设置让人既体会到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偶然交接的意趣,又令人思考身处世俗琐事泥淖中偶然带来的精神超越性。另外,影片开头便是深夜李玉红一家被歹徒入室杀害的情节,而在小说中,这个情节是后文叶民主在跟百林讲自己为什么去埋伏时交代的。电影将该情节置前,是为了凸显警匪片的模式,设置悬念,吸引观众迅速进入剧情。

电影《蓝色爱情》改动最大之处就是让原著小说《行为艺术》中马白驹的身份由刑警队长杨高的父亲变成了女主角刘云的父亲,从而大大强化了女主角的戏份。此外,影片还删去了刘云好友、跟马白驹是同事的田小林的相关情节,而小说中邰林正是通过接近田小林才得以不令人生疑地接近马白驹,进而掌握线索得以破案。《桃花灿烂》则删除了小说中星子生孩子的情节,在陆粞死后,影片便戛然而止,留给观众不少想象的空间。另外,影片还去掉了不少小说中原有的“文革”印记,如陆粞的父亲因为被列入反革命而离家出走,陆粞背着父亲的黑锅不能顺利上大学,而陆粞的两个姐姐去乡下插队,一个被强暴嫁给了当地人,饱受折磨,另一个则受到精神创伤,立誓终身不嫁,过着清苦的日子。这些处理是为了让电影在有限的视觉叙事空间里集中能量展现陆粞与星子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避免过多的枝叶情节冲淡爱情主线的叙事。在电视剧《桃花灿烂》中,人物增加了水香的弟弟大毛,情节增加了沈可为对陆粞的压制、沈小妹临产死亡、水香离婚后卖包子后与陆粞开办孵化场、陆粞与亦文的正面冲突、陆粞死亡前与星子结婚等,虽然在情节设置上对原著小说有大的突破,但十分符合原著的艺术氛围。电影《万箭穿心》中暖化了小说中李宝莉家人对她的刻薄与残忍。首先,小说中公公这个人物在电影里消失了,婆婆也并非如小说中那样对李宝莉一点都不近人情,甚至后来儿子小宝要与李宝莉断绝母子关系时,婆婆站在了李宝莉这边,责怪小宝不能这么做;其次,小宝并非那么决绝,在奶奶的责骂中,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有所感悟,仍然寻找离家的母亲,并且当看到母亲与建建在一起时不再像起初那样反对与愤怒,他似乎原谅了母亲当年对父亲犯下的错误,能够体会到这十几年来母亲一人撑起这个家庭的艰辛与困苦;第三,影片最后,与小说不同,李宝莉选择了同建建在一起,有了这个男人做依靠,未来她的路将不会那么艰难。这一情节的改编,顺应了观众的补偿心理,就是对饱受苦难的女主人公未来生活的祝福。电影《万箭穿心》虽对小说有了较多的局部调整,但这种情节的重构更能体现电影的视觉艺术对日常生活情态的准确把握,更符合情理,从而更真实与细腻。

在方方小说的话剧改编中,方方亲自参与,与导演江兆旻一起将《树树皆秋色》和《桃花灿烂》改编成雅皮剧,运用开放的舞台程式,将小说和话剧的艺术特点进行整合。在雅皮剧《好听的都是伤心的歌》中,“她(指方方)在舞台一角增设了一个‘读者’,“读者”坐在桌旁边品茶边随剧情发展朗读小说的一些过渡性章节,给观众一种看戏就像读小说的感觉。对剧情也起到了承前启后的衔接作用,把小说的功能与戏剧的功能交汇在一起”⑤。在雅皮剧《桃花灿烂》里设置了多达5位“读者”,通过对小说相关文字的朗读与相互间对话,简明交代了剧中人物的身份和相关情节背景。每一场结束的时候读者都会站出来说话,承接前一场的同时过渡到下一场。“读者”的设置不但是小说与戏剧的很好的结盟形式,起到了承前启后的衔接作用,通过它还打破了观众与舞台的界限,真正让广大观众投入到剧中,正是他们十分配合的观看才使得整部话剧得以完成。

设置“读者”的角色参与到话剧演出之中,以对话加旁白的方式演绎故事情节,这一改变很好地切合了小剧场演出的雅皮剧的艺术特点,取得了理想的艺术效果。同时,雅皮剧还充分运用传统话剧灯光、音乐的表现手法烘托气氛。在《桃花灿烂》中,人物上场时伴有定点光和衬托人物内心的音乐声,每场以收光结束,在全场剧终时播放了主题歌《一梦千寻》,而最具特色也最为观众注意的当属剧中人物对一些经典歌曲的模仿表演:第一场陆粞模仿快板《奇袭白虎团》“嚯,这些人时隐时现似闪电,灵活敏捷不一般……”第二场水香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第六场亦文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第九场水香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些即兴仿唱,一方面表现了剧中人物的某些心理,但对观众而言,它们的重要性在于拉近了与自己的距离,增添了观赏的乐趣。这种改编实现了方方等人创立雅皮剧的“换种方式读小说”的初衷,雅皮剧已这种“读者”进入话剧叙事的创新模式而奠定了小剧场小说剧的艺术定位,既能以简洁的方式充分诠释小说原著的叙事内涵,又能让观众里不仅是社会精英阶层而且包括普通人群都能实现对雅皮剧的审美体验带来的愉悦。

方方小说改编的成功就在于较好地实现了其小说艺术经典性的承袭与重构,受到观众的好评,同时也成为新的艺术经典。尤其是作为小剧场话剧创新模式的雅皮剧更是得以立足城市文化空间,拉近了经典文学与大众的距离,成为武汉城市文化新的标志之一。只有保持对经典小说艺术经典性维度的追求,改编后的影视和话剧才有成为新的艺术经典的可能,方方小说改编的成功经验对于改变当下影视戏剧过度商业化而降低文化艺术精神属性的现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注释:

①雅皮剧是一种将经典小说改编成适合小剧场演出的话剧,2005年由武汉作家方方、话剧导演江兆旻、电视导演张炜等人创立,受众主体定位于受过高等教育的企业白领、精英人士和大学生等具有雅皮士精神追求的人群,故名雅皮剧。

②③何娅.她和她的盗梦空间[N].武汉晚报,2013-9-25.

④赵雯.知名作家舞台上找共鸣——话剧剧本荒催生小说改编热[N].楚天金报,2013-3-26.

⑤周璐.戏剧创作呼唤文学性——从话剧《好听的都是伤心的歌》上演说起[N].长江日报,2005-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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