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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与“归来”:沈西苓电影艺术个性新探

2014-03-04张松滨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乡愁艺术

李 苒 张松滨

“离去”与“归来”:沈西苓电影艺术个性新探

李 苒 张松滨

一、“归去来兮”中的沈西苓

沈西苓是和左翼电影运动(或新兴电影运动)联系在一起的。在被称为“左翼电影年”的1933年,他以极大的创作热情拍摄了《女性的呐喊》(1933)、《上海二十四小时》(1933)。虽然《上海二十四小时》被中国电影早期先驱郑正秋先生称为:“国产影片中具有世界性的作品”,但是经过反动审查当局的恶意删减,公映时其艺术感染力已大打折扣。由于继续进行电影创作已经没有了空间,沈西苓被迫暂时离开电影界。

这是沈西苓首次离“电影”而去,但这一离去使他拥有了深入思索的空间,他逐渐变得理智和冷静起来,开始探讨政治与艺术的微妙关系。在左翼人士的帮助下,沈西苓很快又回到了“明星”公司。这就有了随后创作的《乡愁》(1934)、《船家女》(1935)。两部影片依旧是现实主义题材,依旧充满了对社会黑暗现实的血泪控诉,依旧对被侮辱被损害者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与此同时,沈西苓对于电影艺术语言的运用也不断成熟起来。这是沈西苓在电影创作上即将步入硕果累累的丰收期。可是就在此关键时刻,沈西苓毫无征兆地再次选择了离去,选择赴千里之外的广西师专(广西大学前身)任教,离开了自己挚爱的电影界,前后约半年时间(1935年冬至1936年夏)。①

这次离去,尤其是在大学校园这个象牙塔内的蛰伏,使沈西苓这个曾经的热血青年多了一份学者的睿哲和旷达,也激发了他心灵深处的喜剧天赋。1936年秋,沈西苓开始编导《十字街头》。这部片子融入了沈西苓自己的人生经历,加上严格的写实主义手法、灵活的镜头运用和声画的有机结合,以悲喜剧的风格呈现了“三十年代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颇有法国电影作风”②,一时间形成了观影风潮,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影片。随后,由于上海抗战局势的紧张,沈西苓放弃了正在拍摄的《日出》,先后辗转迁徙汉口、重庆,一面从事戏剧活动,一面等待时机。1939年,已加入“中制”的沈西苓,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部影片《中华儿女》的拍摄,在影片中尽情地表达了自己对全民抗战、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天妒英才,沈西苓于1940年12月17日感染伤寒不幸去世,留下了尚未来得及拍摄的《神鹰》和《大时代的小人物》两部影片。

沈西苓以对国家、对民族的赤子之心,面对困难和质疑所显出的“韧的战斗精神”,在每一次的离去和归来之间都能主动求变,充实和完善自己,进而投入到电影艺术创作中,使自己的电影艺术风格不断创新、成熟和完善,为中国电影发展进程贡献了一部又一部值得纪念的作品。

二、离去:道是无情亦有情

沈西苓的两次“离去”,一次是在完成《女性的呐喊》(1933)、《上海二十四小时》(1933)后,一次是在完成《乡愁》(1934)、《船家女》(1935)之后。两次“离去”是为了“求真”,两次“归来”则是为了“求变”。“求真”则是为了坚守艺术理想,是为了揭露现实,引起民众觉醒;“求变”是为了反思如何将倾向性、艺术性、通俗性相结合的问题。通过这两次的“离去”,沈西苓不但坚守了自己的创作个性,而且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电影风格。这种以退为进的艺术抉择彰显了沈西苓过人的胆识和勇气,也为中国影史平添了一抹激情。

求真,是艺术家的价值所在。电影艺术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和真实联系在一起的。虽然梅里爱将叙事和虚构引入电影,促进了电影艺术的跨越发展,但电影艺术家们从没有放弃对真实和真理的追求。这里我们所讲的求真,是在对现实进行艺术加工的基础上,对艺术真谛的追求。求真是沈西苓一贯的艺术追求,是其电影创作个性中一个显著的特征。具体讲,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电影内容的真实。沈西苓的每部片子都是以现实为原型,或以某种社会现象为触媒,甚至有时就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基础,进行艺术再创作。最早的《女性的呐喊》是根据夏衍提供的有关包身工的纪实材料编导而成;代表作《十字街头》就是沈西苓和一群失业失学的青年聊天受到启发,并结合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社会观察创作出来的。

其次,是艺术表现的真实。艺术创作是“形之于心”到“行之于手”的过程,为了艺术表达的真实,沈西苓十分重视电影艺术语言的创新。比如在《乡愁》中,沈西苓创造性地运用了升移镜头:在表现主人公杨瑛栖身的阁楼时,镜头先从房东太太打儿子的全景开始横摇,然后推镜头呈现隔壁打麻将的四人近景,然后镜头升起,在杨瑛居室的全景处停下。接下来自然而然就是对女主角生活环境的描写。这种镜头表现方式,不露声色,完全以人物活动为经纬,非常客观和沉着,力图全面展示现实生活的细节和人物活动,这在当时都是非常少见和新颖的。这种表现方式在《十字街头》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再次,求真还表现在情感的真实性上。《乡愁》《船家女》那低沉而感伤的风格,固然反映了沈西苓曾经的迷惘与困惑,但他没有回避这段人生挫折,而是通过电影的方式表达出来,既忠实于自己的情感,又真实记录了那个时代小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这种勇敢而真实地面对自己的精神,对于中国电影的发展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三、归来:人间正道是苍黄

归来总是有所准备,有所改变,希望有更大的收获。面对因《女性的呐喊》和《乡愁》而受到的批评,沈西苓做了诚心诚意的反思。之后,我们就看到了《上海二十四小时》《船家女》等较高艺术水准的作品诞生。《船家女》在不减弱思想性的前提下,通过“严密而均匀的结构,含蓄的画面,缓慢的节奏,沉重的调子”③,借鉴卓别林“以笑写哀”的艺术手法,赢得了广大观众的认可,“卖座甚盛”。

沈西苓有着善于从经验教训中求新求变的艺术个性,求新不是为了追求时髦,而是不断探寻电影艺术的发展规律;同样求变也不是哗众取宠,而是适应不断变化发展的新情况,不断提高电影艺术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纵观沈西苓两次“归来”,在电影艺术上的主动“求变”,可作如是观:

首先,在艺术构思中,突出对生活进行新的阐发,对社会现象做细致入微的分析;在反映现实的广度上,注重对生活横断面的开掘,避免单纯的宏大叙事,而更加注重对人物性格复杂性的塑造,通过展现人物的性格与命运间接表达对社会不公的判断。

左翼电影发展初期,左翼影评的见解观点很有权威和指导作用,沈西苓受其影响也很大。在其初期作品中,对意识形态倾向的直白表露,破坏了电影的艺术性,也没有充分考虑到中国电影人群的接受心理,沈西苓自己对这样的片子也不满意。在迫于形势短暂离开电影界期间,他有机会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而解决的方法可以从接下来的《乡愁》《船家女》中看出端倪。不同于先前作品金刚怒目、锋芒毕露的风格,沈西苓转而注重更加含蓄的表现,注重对时代氛围的营造,比如融入音乐的元素(多次运用主题曲)、情绪的渲染等,整体上给人以柔中带刚、怨而不怒的感觉,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为了增强反映现实的广度,沈西苓改变了过去只关注城市题材的局限,把关注的目光投向流亡者和丧失土地的农民,从他们的遭遇中,折射出那个时代的整体风貌。

在人物塑造上,沈西苓逐步注重对人物性格复杂性的刻画,纠正以往影片中人物概念化、模式化的类型方式,以此增强影片的现实感和情节的去戏剧化。《船家女》中的阿玲起先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恶少看上了她。阿玲开始断然拒绝,但是为了搭救爱人铁儿、医治受伤的父亲,阿玲忍辱答应了恶少的要求。沈西苓塑造人物的方式就是令人信服的,他把小人物的贫贱和懦弱的性格如实地展现在观众面前,通过他们的眼光对现实进行自己的评判。这种通过人物自己去表达倾向性的方式,在《十字街头》中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其次,在通俗性和艺术性两者关系上,沈西苓通过对显在政治主题进行搁置或弱化,集中精力平衡通俗性和艺术性两者之间的关系。他着力于从都市日常生活的小情趣中发现人物的可贵品质,着力于从与知识分子和小市民息息相关的失业、恋爱及经济纠葛中分析社会矛盾,同时给予他们深深的理解和同情;同时,借助喜剧的风格、曲折生动的故事和新人清新质朴的表演,给观者以轻松、愉悦和愉悦之后深深的思索。

这些“求变”的集大成者,就是沈西苓的代表作《十字街头》。该片可以说与之前沈西苓的所有片子,在语言、人物类型上,抑或在风格、艺术表现上都是大异其趣的。在人物类型上,有老赵、小杨、阿唐这样的小知识分子,房东太太这样的小市民阶层,也有大刘这样的有政治觉悟的爱国者等等。沈西苓并没有刻意强化影片的政治主题,而是把倾向性寓于人物的言行举止当中。在人物语言上,直接说教的口号没有了,更多的是口语化的对白。沈西苓深受卓别林喜剧风格的影响,他的喜剧不是通过夸张、变形来实现的,而是通过对生活中细节的挖掘,设置巧合、误会等来增强喜剧效果。这样的喜剧效果不但真实生动,并且由于来源于生活而更加引人思考。

求变,是沈西苓电影艺术个性的精髓。它见证了一个正直的艺术家在社会形势波谲云诡的时代,在对艺术的孜孜不倦的追求道路上所经历的坎坷曲折。求变,意味着失去一些个性的东西,但是沈西苓也收获了人间正道、艺术芬芳。也许,这才是电影艺术永恒的魅力。

注释:

① 1935年冬,沈西苓受桂系的邀请,前往广西师专任教,主讲戏剧理论与创作,同去的还有左翼人士陈望道、夏征农、杨潮、邓初民,时间从1935年冬至1936年夏。整理自周伟艺回忆录《风雨岁月短录》。

② 《十字街头》座谈会,《大晚报》“剪影”,1936年4月16、18日。

③ 程季华:《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卷),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年版,第322页。

(作者单位:李苒:北京电影学院管理系;张松滨:河南信阳师范学院传媒学院)

【责任编辑:张毓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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