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你立了吗?
2014-03-03王波文
王波文
暂时没有工作,不需要按时完假上班,这个春节,易光斌还是只在家待了7天。
正月初三吃完早饭,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寒暄,年近花甲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今年,别的我们不指望你什么,找个合适的人,只要不是寡妇就可以了,眼光不要太高了,你看人家这沟里十几岁的孩子,媳妇都有了,你看看你……”
易光斌生于1984年,和我同岁,两家属同一个镇,彼此的村子隔了二三十里山路。不过按照老家的习惯,生日一般按阴历计算,他生于腊月二十三,这样,在父老乡亲们眼里,他便是1983年生人,早我一年迈入而立之年。
三十难立
先成家后立业的“唠叨”,他已整整听了10年。母亲当初说这话时,长他3岁的哥哥也是形影单只的。如今说这话时,他那对4岁多的双胞胎侄子,正在大门外嬉笑着放花炮。
“只是,始终,我做不到,至少10年来我做不到。”易光斌差不多是一字一顿地告诉我。母亲说,村里小他12岁的孩子都开始谈婚论嫁了。“我还来得及吗?”他不无担忧地悄悄问自己,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晚上辗转反侧。
正月初八下午,我们坐在他在市区租的房子里,一起等待晚上的同学聚会。房子的租金每月400元,里面几乎没什么家电。
这是这10年来我们第4次见面。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说,听到母亲的话,自己当时如坐针毡,抬不起头来。今年春节,他第一次没到亲友邻居家串门拜年。
“我还是想找个可心的女子。”他抬起头说,表情很认真,只是脸颊微微泛红。
正月初五,易光斌便从家里匆匆“逃离”,回到市内,在这个城市,他已经整整奋斗了8年零8个月。
但他从来没有哪一个生日,像刚过的腊月二十三这个生日这样失落和伤感。这一天,他过完29岁的生日,意味着进入了人生的第30个年头。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女人,几乎一无所有”。
甚至在生日的79天前,他还被软禁在湖南益阳的一个小院里,那是一个传销窝点。凭着自己的巧言善辩和机智,他幸运地逃了出来。2013年10月31日7时15分,当走出家乡火车站时,他身上还剩下200多块钱,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十几天前离开家乡,朋友们在KTV为自己饯行时,一位长者的话:“三十而立,你立了什么?”
之所以会被骗到益阳,是因为他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年前的计划破产。
其实早在2010年8月,这个网名为“瘦马书生”的人,就已为自己的而立之年做了谋划,并将其命名为“3050计划”。
无奈时过两年,眼看30岁时持有50万元资产的梦想即将落空。恰好一位熟人从湖南打来电话,邀请易光斌南下长沙开办装饰材料公司。
为了实现“计划”中“于而立之年,仗剑扶风,立皓月之上;纤手在扣,温玉在怀;郎情妾意,眉目传情……”的愿景,他毅然从所在的汽车饰品公司辞职,前往湖南创业。
最终,他发现所谓创业不仅是一个谎言,自己还陷入了传销窝点。在他眼里,这趟短暂的往返奔波,“损失的不是什么物质,而是精神”,“3050计划”的实现,无疑变得更为遥远了。而腊月二十三之后,一天更比一天难熬,对他来说,每过一天,离30岁就更近了。
十年青春,如何与人说同
一天天逼近的,还有正月初八我们中学同学的聚会。
从小学六年级起,我们同窗7年。他家与我姑姑家是邻居,小时候,他因为顽皮好动,被人戏称为“孙悟空”,我们常在一起光着屁股洗澡摸鱼。
聚会的想法始于两年之前国庆期间,那时易光斌的“3050计划”刚出炉不久。在高中校友的QQ群里,当年常考年级第一的W君随口提议,“明年是毕业10周年,大家组织一下,回母校看看吧?”
风云人物在老家大旗一挥,遍布于全国大中小城市的应者自然云集。作为当年年级里的几名班长之一,我当然积极响应。身在老家的易光斌,则自始至终在群里保持沉默,只是在网上碰到我时,私下发来QQ信息:“你参加我就参加。”
聚会原定正月初八晚上6点开始,由于不少同学是个体老板,这天是个吉利日子,大多忙于开业,然后才能驱车前来。一直等到8点,答应来的人才基本到齐。
“要不不等了,我们先开始?”期间,易光斌多次问我。
“还是等等吧,都10年没见了。”我说。
尽管他们都在市里,易光斌与他们见面并不多,平时也很少联系。偶有聚会,同学们都以“才子”称他时,他则淡淡一笑,拿起酒杯与人干掉,然后默不作声地自斟自酌。
他这10年走过的路,大家知道的并不多。偶尔在网上问起其他同学,也多以“听说他毕业后挺不顺的”一句话带过。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10年前的那次见面时,他正处于人生命运的转折时期。
2004年春节前的一个中午,我路过县医院大门。突然,一个人跑过来说:“我休学了。”
我愣了一下,发现是他。他上身的灰西服有些皱,脚上的旧回力鞋带着些泥痕。手则是我熟悉的那双冻得红肿的手,一只手捂着胸脯,另一只手提着几付中药。
他告诉我,大学入学的例行体检结果显示,他的身体出了意外,校方要求:“休学,治病。”他正在县医院住院。
我们匆匆告别过后,再次见面,已是2005年的夏天。
见面之前,我已听闻他退学的消息,当时有些愕然。但很快我便为自己的事情心烦意乱。那个学期,我不愿继续学习环境工程专业,拿着刊有自己高考满分作文的报纸和书,找到副校长,要求转到中文或新闻专业。当然,最终未能如愿。
在市政府文化广场前,他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推着车,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
“等再过几年,就算上完大专,也还是文盲。”我还没问,他便赶紧跟我解释他退学的道理,然后反过来安慰失魂落魄的我:“能在一个有一定知名度的重点大学感受人文氛围就行了,没必要转系。”endprint
他自己的情况,始终没有多提。我只是听熟人说,这两年他活得不容易。
第三次见面,是在7年之后的2012年春节,我刚刚从清华研究生毕业。
与他一同前来的,是一个文静漂亮的女孩。他请我到市中心一家小店吃了顿便饭,花了48元,并第一次给了我他的名片。言谈之间,得知他在朋友的公司帮忙做汽车饰品生意,但情况并不太如意。
“是你女朋友吗?”女孩走后,我低声问他。
“现在不是。”他说,然后脸唰地红了。
我们沿着马路走,他一直送我到了很远的车站。临上车前他问我:“‘十一的毕业10年聚会你参加吗?”
“到时候看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说。
“你参加我就参加。”他还是QQ上的那句话。
我们的第4次见面,便是这个春节,从正月初七的下午开始,一直到正月初九的凌晨两点结束。这也是近30年来,我们见面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进入而立之年以前的人生画卷,也第一次由他主动在我面前彻底打开。记忆的画面,也再次被他拉回10年之前。
那年他在县医院住院3个月后,借来的1万多元已花完。2004年8月复查,一切如旧,他再到亲戚家借钱进城抓药,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没有”。
8月30日那天,他一眼瞟到了木匠父亲手上那三根还剩半截的手指,转身看到写字台上的药已所剩无几,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父母已去干农活儿,易光斌锁上家门后,一直不敢回头,他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退学、要钱。但客车冲过村口时,他还是扭头朝家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生活了近20年的山村。
可踏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他想起了“希望永远在未来,我希望,所以我相信”这句话,这是他在大学开学第一篇作文里写的,文章被教授当作范文在大教室里宣读。
这天晚上,他去听了最后一堂课,老师讲的是宋词。
教师节那天,他办完退学手续,成为“学校第一个自愿选择退学的人”。拿着学校退的1953块钱,他直接去中医院,找到一位老教授开了一个药方,抓了一大包药。然后,他跑到新华书店,买回一本《中华诗词经典》。
回家不久,右膝的伤病殃及左腿,他便买回中医针灸书籍及针具,自己练习刺穴,止痛活血。“腿部穴道几乎刺遍,最开始的时候,针一刺即弯。”
那时,家里的一头小母猪被劁(给牲畜做绝育手术)死了,父母非常伤心。“一头猪死了,其价值不过200元而已,他们都这么伤心;如果我死了,他们能承受么?不,我要好好活下去,直到他们故去。”他在日记里写道,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可现实是,又去了一趟镇上的药店,再去书店买了余秋雨、梁漱溟和季羡林等人的书后,退学时的1953块钱,只剩下93块。
2005年4月的一天,他沿着公路骑行70公里,在天黑前到了市区。他无处可去,只好骑着车在大街上游荡。
后来,他在市军分区大院的一张石椅上,不知不觉躺着睡着了。两个年轻士兵推醒了他。在说明情况后,他被士兵安置在值班室的床上。
他陆续找到几份推销员的工作,都由于买不起呼机,销售业绩上不去,不得不放弃。
在邻居的帮助下,他找到一份工作,夜间为酒店看守小院,每月工资300元。酒店老板建议他值白班,这样可多挣150元。
但他拒绝了。他有他的考虑,白天在外面做些推销业务;夜间回到酒店值班,则可以看书,看看棋谱,继续用针刺自己的腿部穴位。
“做保安只是暂时的无奈选择,我害怕被那种日子消磨掉自身残存的锐气。我需要时间读书看报,我需要时间治疗自己的伤与病,当然还要思考自己的出路。”他在日记里告诫自己,他对自己的而立之年依旧充满期待。
经过两年多的自我针灸治疗,他受伤的腿关节终于不再错位,而他也成为一家办公设备销售公司的大客户部业务员。
一次,他到一家单位拜访时,工作人员告诉他,领导正在参加MBA培训,但拒绝透露培训地点。于是,他当即买下几份当地的报纸,查找上面的培训广告,找到培训地点,站在门口等领导下课。得知他顶着酷暑的烈日,骑车赶了十几公里的路,领导把他请进自己的宿舍,当场签下了这单业务。
“2005年9月,我远离大学。也许,从那以后,我就渐渐幻化成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了。”他说,“只要觉得未来还有希望,我就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后来,他做过酒水公司的企划人员、广告公司业务员。在因SARS爆发而失业后,他依靠在棋馆下围棋赢得的4000元彩金,勉强维持过完了2009年。
失败,像一个漩涡
他把每月150元租金的房子退了,搬进每月400元租金的房子里。“人活着,要尽可能有点儿品位。”这是他至今仍坚持的生活哲学。
只是24岁生日那天,他还是在日记里感叹:“人都将过于现实地生存,梦想渐渐稀薄,渐渐成为或浓或淡的记忆,渐渐被压在箱底,渐渐被尘土封存。”
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不大愿意与同学联系或聚会的原因。他说,那种“现实”的气氛,无形中会令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可以说,自2004年11月27日至今,我一直在一个叫‘失败的漩涡里徘徊。”他总结道。那一天,他从刚刚迈进的大学里休学。两天后的晚上,他默默地翻过山路回家。这是他第一次沉默着翻山。从考上初中那天起,每次从镇上放学回家,这个“像小猴子一样活泼”的人,几乎都是一路哼唱着蹦跳着。每当听到屋后山梁上响起欢快的歌声,父母就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回来了。
走进家门,尽管儿子的反常行为让父母有些意外,但能看到儿子归来,他们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当听到儿子口中说出“我病了,需要休学一年”时,他们的脸色阴了下来。不过,转瞬他们便开始安慰儿子,“病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在听了儿子的一番解释后,两个朴实的农民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endprint
“直到现在,我在他们脸上几乎再没有看到过笑容。”易光斌摇了摇头,对我说。
他也曾几乎挣脱了那个漩涡。在他将满26岁时,得到一家房地产策划代理公司老板的赏识,当上了老板的助理。同时,他还为市里商会在市郊区的一个350亩土地项目提供可行性分析报告等前期服务。
在市里的一次商界人士聚会上,他被指派代表市里商会发言。“闪光灯下第一次面对2000人发言,并且不少是地产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腿都有点儿发软。”对于近30年人生里这个最为耀眼的瞬间,他用了“刻骨铭心”来形容。现在回忆起来,他脸上还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不久,一场突发事件,在让他赔进去所有积蓄的同时,还让他接到了去市中级人民法院领取终审判决书的通知。判决书上写着,他和合伙人需要赔付伤者450128元,判决日期是2012年11月20日。
2011年2月,意气风发的易光斌和朋友合伙筹建房地产广告公司,他任策划创意部经理,月薪2000元,外加2%期权。不料,一天下午,公司合伙人花十块钱从路边雇来挂广告牌的男子,从高处摔落。
出事时,合伙人正外出借发电机,原本不需在场的易光斌,则恰在现场等房主来收房租。他丢下手里的《经济观察报》,把男子抱起来送到医院。身上1200元的房租,全部用来垫付了医药费。
一星期过去,他花掉了2.5万多元的积蓄。后来,他留下200元生活费,把剩下的2000多元又全部垫了进去。
59岁的男子被确诊为植物人,病人家属将他们告上法院,易光斌成为6个被告之一。庆幸的是,一审判决中,他被判无过错。
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看到法庭上的证词后,易光斌发现,其他人都把事情往他身上推。此前筹钱分担医药费的承诺,合伙人早已绝口不提,“自己的所有积蓄全搭进去了,所谓兄弟情义换来的不过是直接对自己不利的证词”。
那个已验了名的房地产广告公司,在出事之后随即搁浅,留给他的,是如今依旧堆在桌角未曾发出过一张的名片。
后来,他进了一家汽车饰品公司,这家公司完全根据他的商业计划书组建运营。这是他第一份被实施的商业计划书,但最终他发现,面对公司的窘境,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在消耗完1000万元的资金之后,公司依旧不见起色。
2013年10月,他辞职前往长沙,去继续另一份“兄弟情义”。在易光斌看来,邀请他去长沙的人,当年落魄时,“吃在我这里,住在我这里,应该不会骗人”。更何况,他对“3050计划”的难以落实,正满心焦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个当年他曾扶持过的“兄弟”,让他从长沙辗转到益阳。当身后小院的大门“咣当”一声被关闭上锁时,他才无奈地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传销骗局。
不过,也正是那场突发事件和这场骗局,让他和中学同学有了更多的联系。尤其遭遇官司时,正月初八当晚组织聚会的律师同学,曾给他不少帮助。他正月初五从家里带来了母亲做的黄酒,便叫来律师同学一起喝。聚会上,易光斌更是郑重地敬了他一杯酒。
酒过几巡,话题自然扯到感情问题上。
“泡到怀里了吗?”有人问他,不像一年前我询问时那般含蓄。
“这个好像不是我的风格,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偎一生的陪伴,仅此而已……”
“圣人!”众人哈哈大笑。
易光斌则摇头苦笑,不知如何是好。
爱情,像一个传说
2011年某天,在中学班级的QQ群里,一位新加入的女同学说自己将在武汉举行婚礼。看到那个已经7年杳无音讯的名字,易光斌“心里一颤”,她正是他在高中时喜欢的女孩。
看到消息的同学,几乎都踊跃表达了祝福,易光斌则始终沉默,他只是当晚在日志里写道:“她的婚礼上,我送上什么呢?看这窗外淡淡的月光,我想应该是由自己手写的‘百年好合吧,还有那阕《雨霖铃》。”
只不过,他的那阕《雨霖铃》,开篇却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淡云……”他常通过改柳永的词,来惦念女孩的姓名。
这些年,他很少回家。尽管从市里到镇上,只需20多分钟的车程,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只回过两次家,一次是父亲60大寿,一次是去年腊月二十八回家过年。
“不是不想回,而是30岁了还一事无成,一回到家感觉有些事情不好面对。”他说,他害怕看到父母无奈的眼神,看到那两张写满沧桑的脸。他知道,在农村,一个男人到了30岁还不结婚,父母将会面临着怎样的现实压力和心理负担。
然而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小儿子曾在2004年给青梅竹马18年的女孩,写过长达26页的情书,但女孩在2009年嫁到了深圳。女孩出嫁的第二年春节,女孩的母亲把易光斌叫到家中吃饭,拿出女孩抱着孩子的照片,似乎在暗示他,“断了这份相思吧”。
一场大醉之后,他在日记里写道:“也许,在一切美丽的喜剧面前我都只能是一个落寞的看客……也许,作为生在农村又奋斗在城市的我们这些大多数曾经的‘边缘人,先天都背负着浓浓的悲剧色彩,‘青梅竹马在更多的时候只能是一种传说,放在自己心底的传说!”
他在2007年一见钟情的女孩,则早在2008年去了上海。
只有他依旧留在家乡,并且最终他根本没有勇气参加女同学在武汉的婚礼。
虽然没能送出那阕《雨霖铃》,但婚礼的消息,却直接刺激了几个月后他的“3050计划”的出台。
只是从益阳返回家乡之后,这份“计划”对易光斌来说,多少已快成泡影。
这时,在QQ群里,10年聚会的计划,早已被春节期间聚会的计划替代。各种提议和方案,讨论得热火朝天,易光斌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他告诉我,他心里总回响着2004年时听到的一首歌,歌名叫《不要因为坎坷走向平凡》。他曾拿着词曲,专门找到儿时的伙伴,让其唱给自己听。
也是在2004年,他给班里一位被他视作“蓝颜知己”的同乡女孩,写过一封长达18页的信倾诉自己的梦想和苦恼。10年之后的今天,女同学正在北大读研究生,在她看来,“他太理想化了,但他所置身的城市,根本装不下他的那些梦想”。
“总想突围,总想找回自己昨天失去的梦。只是现在偶尔会有一点点困惑,不经意间会从心底掠过。”他说,这是他前29年所不曾有过的。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我们起身离开他住的地方,前往聚会的酒店,与一群群刚刚迈过30岁门槛的同学见面。
他把自己租的房子称作“住的地方”,从不称作“家”。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在北京也是这么称呼的。我还想告诉他,我的亲人一直为我能否在北京“三十而立”而提心吊胆,毕竟,在我爹看来,我虽然清华硕士毕业,但一年的收入“还不如县城里一个搞装修的木匠”,他们的担心,正一年比一年强烈。
在酒店等人时,易光斌把电视调到我们童年时经常一起看的电视剧《西游记》,看到电视里孙悟空与群妖大战,他“咯咯”地笑了。
这笑声,让我想起了那个绰号叫“孙悟空”的孩子。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这“咯咯”的笑声,竟已隔着20多年的岁月,是在我们的而立之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