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边贸 访边民 走边防

许晓桃+唐建国+李进东

根据中直党校安排，2013年秋季班第四支部一行12名学员于11月2日至8日赴广西百色市所属的那坡、靖西两个边境县开展社会调研。调研紧紧围绕“边贸、边民、边防”主题，先后到那坡、靖西0至3公里边境线内的乡镇、村屯、集市、口岸、哨所等基层单位，通过实地参观考察、走访边民群众、召开座谈会、个别交流等形式，深入细致了解有关情况，认真听取基层单位和干部群众反映的困难问题，综合梳理他们提出的意见建议，调研工作取得预期效果。

那坡、靖西两县基本情况

广西壮族自治区共有8个沿边县（市、区），靖西、那坡两县就在其中。两县与越南高平省接壤，边境线总长359.5公里，共有10个沿边乡镇，有龙邦、平孟2个国家一类口岸、1个国家二类口岸岳圩以及平孟、百南等7个边民互市点。

由于长期处在边防最前沿，两县曾失去过很多发展机会。近年来，两县抓住中国东盟合作不断深化的有利条件，积极推动边贸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为当地经济社会全面进步提供了重要动力。2012年，那坡、靖西GDP分别为15.59亿元、103.11亿元，分别比上年增长19.0%、 12.5%；政府财政收入分别为1.51亿元、11.86亿元，分别比上年增长43.8%、18.4%；边境贸易总额分别为4.2亿元、32亿元，分别比上年增长99.97%、94.49%；边境贸易总额占GDP比例分别达到26.94%、31.03%。

那坡有21.4万人，壮族人口占89.6%；靖西有65万人，壮族人口占99.4%。按照国家新的贫困标准，目前那坡、靖西分别有贫困人口11.5万和30.5万，均占各自总人口的一半以上。这些人口绝大部分居住在条件恶劣的大石山区、边境地区，基础设施落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居民受教育程度低，少部分人温饱问题还未得到根本解决。

两县边贸、边民、边防工作中的困难

从调研的情况看，那坡、靖西两县边贸经济不断发展、边民生活持续改善，边防形势有序可控，各方面的情况是好的。但由于基础薄弱、历史欠账和国家政策等多方面的因素，两地在边贸发展、边民生活、边防稳定上还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困难和问题。

第一，边境贸易发展很快，但跃升更高水平依然面临许多瓶颈。

近年来，那坡、靖西两县注重发挥沿边优势，利用国家边境贸易优惠政策，加快边民互市贸易平台建设，优化边境贸易服务和管理，边贸交易额持续增长，发展态势较好。但是由于口岸竞争、基础设施建设、政策因素等方面的影响，两县边贸经济要跃升更高平台面临现实困境。

一是区位条件和基础设施的瓶颈制约使口岸经济缺乏竞争力。据了解，区内的东兴、凭祥两个口岸城市2012年边境贸易额分别达到192亿元和300亿元，零头都比那坡、靖西多，这当中，交通区位是主要原因。两县至今未通高速公路，道路条件恶劣。从那坡县城到县里的平孟口岸，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一路走的都是十分狭窄的三级柏油公路，口岸通往周边县市的公路也是同样的低等级柏油路。落后的交通条件等短板，使物流成本明显缺乏竞争力。据那坡县平孟海关负责人介绍，一个标准货柜在平孟口岸进出口的成本比在凭祥口岸高出6000元。在平孟、龙邦两个口岸实地考察时，我们发现边贸市场十分冷清，确有一种“戏台子搭好了没人唱戏”的尴尬。

二是边民从事边贸的意愿不强和参与度不高，使边境贸易缺乏活力和内生动力。由于教育落后，两地大部分边民能力素质欠缺，参与边贸的意识和意愿不强，活力潜力没有充分释放出来。据龙邦口岸所在地龙邦镇负责人介绍，很多边民连书写自己的姓名都有困难，要他们搞边贸这种国际贸易实在勉为其难。那坡县四个边防乡镇共有边民15500多户，以从事边民互市所获收益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家庭尚不足200户。

同时，国家规定边民每人每日互市免税额度为8000元，但大部分边民并未实际有效使用这一政策。不少商人钻政策空子，以极低的报酬将边民手中的边民证集中起来统一使用，利用国家给予边民的优惠政策从中获利，不仅扰乱了国家税收秩序，边民权益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维护。

三是多年未经调整的过低的边民互市免税额度使政策红利大打折扣。受物流成本持续增加和商品价格不断上涨的影响，8000元免税额度所能实现的利润空间已经越来越小，很多边民甚至不能以此满足家庭的日常开支。我们走访的平孟口岸所在地平孟镇平孟街，现有226户共844名居民，全部因口岸基础设施建设失去土地，长期以来依靠从事边贸维持生计。但由于利润越来越低，现仅有50户左右继续从事边贸经营。龙邦口岸也存在同样情况。

与边民互市贸易窘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私等边境非法贸易大有抬头之势。边民群众虽然对走私行为普遍反对，但不少边民还是参与其中。这种看似矛盾的状态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边境贸易的现实困境。

第二，边民生活快步改善，但部分群众生存状态仍然堪忧。

2008年11月，胡锦涛同志在新华社一份反映那坡县那布村水弄屯百姓生产生活困难的内参上作出批示，要求各级党委政府加大边境线村屯经济社会发展的扶持力度，帮助边民解决饮水、用电和行路难等问题。为落实批示精神，中央有关部门和广西各级党委政府先后17次到那坡等边境地区调研，并投入大量资金推动边境地区民生建设，几年来边民生活状况有了很大改善。但由于线长面广底子薄，很多边民的生存状态仍然不容乐观。

一是边境一线大部分村屯边民生活依然贫困。到目前为止，那坡县仍有6000多户边民木板房尚未改建。参加座谈时，该县平孟镇弄汤村支书隆建锋介绍，2008年以来全村进行房屋改造的有230户，仍有110户无力改造。我们走访的该镇平孟村弄平屯，全屯仅有140人，29岁至46岁的未婚男青年高达26人；全屯56户，尚有18户因无住房居住在亲戚家，有住房的38户也全部为危旧房；全屯有旱地120亩，过去以种植玉米为主，2011年人均年纯收入只有657元。几年前，在政府出台对边民现有危旧房屋改造每户提供2万元补助的优惠条件下，全屯38户有住房户仅有5户申请房屋改造，大部分因家庭底子太薄实在无力开工，只能放弃补贴。自治区有关部门和县里了解这一情况后，经反复调研论证，最后将弄平屯列为“强基兴边”工程示范点，通过多渠道筹集资金700余万元，将全屯房屋改造完成。但安居并没能乐业，由于互市贸易持续低迷，很多边民缺少其他收入来源，生活前景堪忧。我们走访的一户边民农玖政，一家四口唯一的收入就是农玖政在口岸做搬运工挣的每月2000元工资。

二是民生保障和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依然很低。靖西县龙邦镇护龙村党支部书记麻廷满向我们反映，因建设国际商贸物流园区，村里被征地2000亩，全村绝大部分边民失去土地。由于征地补偿标准极低，村里又无任何集体经济收入，边民除参与边境贸易的很小一部分收益之外，主要依靠上山打柴和采挖野生中草药出售换取微薄收入，还有不少边民不得不选择外出务工。

以弄汤村为例，全村共有1537人，其中600多人外出务工，留守在家的基本只能靠80元/月的边民补助维持生活。该村没有完小，据村支书讲，有的老师也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适龄学生从小学高年级开始就需到镇上就读。由于镇上学校没有住校条件，尽管房租是一笔巨大负担，很多家庭的留守老人也不得不到镇上租房陪读，而村里又不能不留人，于是就出现了一家两个留守老人一人陪读、一人看家的现象。边民医疗卫生条件十分落后，患上稍大点的病就不得不到镇上或县里医院就医。此外，作为特殊的边民群体，沿边基层乡镇干部、教师和村干部的工资待遇也很低，龙邦镇负责人讲，他的月工资比越南同级别基层干部要低800元，教师工资也普遍低于越南。

第三，边防形势总体稳定，但边民国防意识和边境日常管理有待强化。

那坡、靖西两县深入贯彻中央“强边固防、兴边富民”战略，切实加强边防建设管理，取得了明显成效。从调研的情况看，两县边防管理总体稳定可控，为边境贸易和边民生活提供了有力保障。但同时我们也发现边防安全仍然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一是边防管理仍然存在薄弱环节。两县除口岸外，还有数十条通道和便道与越南相通，目前的边防管理力量比较分散，缺乏协同。如公安边防检查站管点不管面，仅负责口岸周边及两翼100米范围内的边境管理；边防派出所管面不管点，负责沿边乡镇社会治安管理；解放军边防连队管战备不管出入境人员，负责国防战备和界碑巡逻等；海关管货管关税管缉私，不管国防安全；检验检疫部门管疾病防控。特别是边防派出所一线警力严重不足，导致对通道、便道和重点部位的管控不够严密。龙邦边防检查站政治处主任陈绍良说，今年非法入境的越南人数量剧增，同时发现有疆独分子、越籍法轮功分子从边境潜入潜出现象。平孟、龙邦两个边防检查站的同志均反映，由于人员、资金等方面的原因，目前口岸还做不到客货分流。边防检查站只设旅检科，没有货检科，致使当班的检查员既要负责旅客边防检查，又要负责货物边防检查，非常疲惫，既影响了边检通关效率，同时存在着安全隐患。此外，边检装备设施落后也影响边防安全。据反映，现有的很多边检装备先进化程度甚至还赶不上越南。

二是很多边民不愿长期居住在边境。目前，两县的很多边民或选择撤离，或外出务工讨生活。我们在一户边民家中走访时，看到了两层半的近似于废弃的破败木楼，基础部分和楼下是收集雨水的饮用水窖和猪圈，中间部分住人，上面放玉米等粮食。镇村干部自嘲地说，下面是水利局和畜牧局，中间是人力资源局，上面是粮食局。我们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最后发现唯一值钱的是一口煮猪食用的大铁锅，试想，这样的居住条件怎么可能留住人呢？必须看到，边境地区边民如果不愿屯垦，戍边就是一句空话，其后果是十分严重的。这不仅反映了边境地区民生建设的困境，也反映出边防长治久安面临的现实挑战。

三是部分边民国防意识日渐淡薄。调研中，部分基层干部反映，相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现在一些边民群众缺乏强烈固边护边意识和寸土不让的精神，爱国精神、国防意识已不如从前。有的边民群众认为，越南的边民政策要比中国好；有的干部群众认为，越南边民爱国精神和国防意识普遍比我们更强。一方面，西方敌对势力对我边境地区和边民群众的渗透仍在继续，而我方思想意识形态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却有所弱化。另一方面，国家给边民的补助政策有些确实不如越南边民补助政策优惠。据基层干部讲，边民爱国热情和国防意识逐步淡漠既有长期处于和平环境的外部原因，也有各级党委政府缺乏对边民群众利益关注的因素。

几点建议

刚刚召开的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加快沿边地区开放步伐。习近平同志在广西百色等地调研时曾指出，要立足实际，面向东盟，放眼世界，不断拓展对外开放的广度和深度，切实把区位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特别要抓好边境地区、革命老区、大石山区、民族自治县的扶贫开发工作。对照三中全会的要求和总书记的讲话，我们认为，推动那坡、靖西的发展，首先要在“边”字上作文章，沿边是两县最大的实际和县情，过去是劣势，现在却是最大的优势。通过与两县干部群众几天的互动交流，同时综合梳理他们提出的意见诉求，我们就两县相关工作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做大做强口岸经济蛋糕，推动边境贸易跨越发展。

一是加大边境口岸及配套设施建设力度。国家和自治区政府有关部门要加大投入力度，通过科学合理的总体规划，将邮政、电信、银行、车站、道路等基础设施尽快完善。进一步简化国家口岸审批申报和口岸升格等手续，真正简政放权；实行口岸投资、审批倒逼机制，从有关部门坐等审批、坐等申报，变为指导审批、帮助申报；在推进沿边开放中，把握好政府与市场、中央与地方责权利的平衡点，调动各方面积极性。按照边境小额贸易和边民互市贸易的监管要求，完善各口岸和边民互市点监管设施建设，促进边境贸易健康发展。

二是适时调整相关政策。调整所有关税全额上缴中央的现行制度，调动地方积极性。出台有效期限较长、优惠幅度较大、符合中越边贸实情的财税贸易政策。建议将边民互市免税贸易额每人每天8000元的标准提高到2至3万元。出台边民免税贸易额权利合理流转制度，允许边民通过适当方式出让自己的免税额权利，并从中获取相应收益。此外，那坡、靖西边民为国防建设作出过巨大牺牲，希望国家有关部门通过政策倾斜，给予平孟、龙邦等口岸一种或几种国内畅销商品的专有过境通关资格，以弥补其地处偏僻、物流成本高的劣势。

三是加强与越方沟通，实现口岸建设同步对接。目前在口岸建设上中越双方往往存在一头热一头凉的现象。建议国家及自治区政府与越方建立多层次的协调沟通机制，尽快实现双方在政策、硬件设施等方面的高效对接，并通过适当程序和形式将地方政府会晤会谈达成的共识或协议加以落实，确保项目落地。

第二，提高惠边政策“含金量”，促进边境地区改善民生。

一是提高边民补助水平。对居住地距离国境线0—3公里范围内的边民享受的每人每月80元的边民补助，龙邦镇党委书记张俊琪反映，一方面标准太低，另一方面“一刀切”的划定标准也不科学，因地理条件不同，3公里的概念在平地和高山地区可能完全不同。建议提高补助标准，并将补助范围从0-3公里扩大至0-10公里，或者区别不同地理条件制定更加科学的划定办法。

对于低保的评价标准，很多群众认为存在不够人性化、不科学问题，如家里有电视机、冰箱、农机等就不能被评为低保家庭的做法，不但过于简单，也与“家电下乡”等现行国家政策相矛盾。另外，自治区要加大财政转移支付力度，扩大边境地区困难群众最低生活保障的受益面。同时，建议允许公职人员享受针对边民的一些优惠政策，如边民补助等，因为边民中的国家工作人员本身也是边民，不能因其国家工作人员身份而否定其边民身份属性。

二是加大整乡整村扶贫力度。进一步加快推进兴边富民工程建设，抓紧实施边境30公里范围内的扶贫项目。要针对特别贫困的边境乡镇、村屯，采取整乡整村扶贫方式，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直接拿出相应的资金予以扶持，加大人才、技术、管理、文化扶持力度，进一步细化免费医疗、失地村民养老的政策，杜绝因病致贫、因学致贫、因失地致贫现象加剧。着力解决边民群众的就业、住房等基本问题，使边民群众的医疗、低保、危房改造等得到全面落实，边境乡镇基础设施建设得到较大改善。建议采取分批次、分区域解决贫困村屯的村容村貌问题，将危房改造补助标准由现在每户2万元提高至每户5万元，以彻底解决边民的危房问题。

三是加大教育扶贫力度。进一步加大投入，调整中央和省级财政教育支出结构，最大限度向边境贫困地区教育倾斜，大力推进边境贫困地区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凡小学覆盖半径超过2.5公里、初中超过3公里的农村学校，均要提供完善的寄宿生活服务，并逐渐增加家庭困难寄宿学生的生活补助。通过新建、拆分学校和分流学生等方式，切实解决农村学校撤并后带来的问题，办好必要的教学点，逐步消除学位紧张、大班额现象。优化教师队伍素质、结构，对报考师范院校且自愿回到边境中小学当老师的学生，或非边境地区的师范院校贫困学生自愿到边境基层农村乡镇工作的，适当降低录取分数线。

第三，齐抓共管、协同推进，形成保障边防安全的合力。

一是切实加强国防教育，增强国防意识。建议当地党委政府和相关职能部门，以深入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为契机，利用深入走访、集中宣讲、短信宣传和文化下乡等形式和渠道，加强对边民的群众爱国主义教育，进一步增进他们的爱国精神和国防意识。同时，大力弘扬扎根边防的先进典型，激发广大军民热爱边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使命感责任感。教育引导边民群众自觉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勤劳致富、合法致富。

二是综合治理，提高边境防控能力。建议国家口岸办统一协调海关、边检、检验检疫等联检部门，建立口岸通关数据共享平台，推动口岸联检部门同步上下勤，提高口岸通关效率，强化口岸管控。进一步完善边防视频监控系统，使重要通道、便道和重点方向、地区实现可视化监控。建议加强军政、军警、军民之间协作，探讨和完善适应广西边防特点的军警民联防体制，形成党政军警民联防、联管、联治的整体合力。

三是深化爱民固边战略，维护边境安全稳定。建议加强顶层设计，将爱民固边战略从公安部主导上升为国家安全战略，纳入平安中国建设。形成由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导，地方党委政府主推，公安、口岸联检部门联动，边民群众广泛参与，多方共同推动的维稳工程。在全国范围内，深入开展爱民固边模范村、模范乡镇、县市和爱民固边模范派出所、边防大（支）队、边防检查站以及爱民固边模范口岸、模范港口等创建工作。推广广西边防总队在全国首创的“四道防线、一张网”和边民群众担任“路长”、“海长”、“界长”制，以及在边境一线增设临时执勤点，在边境通道、边境一线重点地段实行屯兵封控的做法，维护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