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组诗）

李长平

不 信

风已把窗子捶击了一个下午

我开窗放风进来 窗子更加战栗

不安分的情绪 让心吊了起来

但窗外的阳光仍是清丽的

风的刀片却划伤了我的窗口

此刻 风和阳光一起奔腾

我不相信它们早已是同谋

神 泉

父亲，你是我的神

是你给了我生命

母亲，你是我的神

是你给了我爱和力量

泉，你是村庄的父亲和母亲

是你给了湿润的双唇 水灵的眼神

是你给了翠绿柔和的生命

看着你越来越瘦的涓滴

我战栗着向你跪下

神泉！请上天赐予你重新奔涌的力量

神泉！你要给村民以希望

你要一直一直给村民以希望

上 山

我从川街到岩子头村 是上山

经过一条河三道箐和三个村庄

每个星期六 我都会背着书包上山回家

每个星期六 父亲都会到大田埂上转一圈

看看他的小儿子怎样上山

纵然许多时候他不敢断定远处爬上来的身影是谁

眼里还是会潮潮的

我每次读书回来

帮他记记工分算算队里的分红

每一次父亲都要摸一下我的头

然后在旁边蹲着吸烟

看得出 一种幸福笼罩了他的全身

后来 我读书到了很远的地方

三姐说阿爹每星期六还是到大田埂上转？

傍晚时还手搭前额向更远处眺望

那年，父亲的手摔断了

我带队在老黑山上设卡防堵烤烟外流

70天后我回到家

看到父亲的手骨由于没有包扎长出了畸形的骨柄

当我向母亲和三姐投以责备的目光时

三姐悄声说，她在背后经常听见阿爹独自念叨：

这手，老平回来看看就自然会好了

2001年春节过后 80岁的父亲溘然长逝

从家里到坟山 也是上山

三天里我汤水未进

开圹是我挖的第一锄土

棺椁下葬后是我撒的第一把土

现在，父亲在山上，我在山下

我每年上山 完成着父子间的一个约定

只是父亲的眼变成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