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也是真
2014-02-28黄坚
黄坚
母亲平静地离开了我们。此前三个小时,我还在与她闲谈,还在商量第二天去看病的事……
所有知道母亲真实病情的人,对她的离去都有思想准备。只是母亲对病情的那种不以为然的平静,让人们以为她还能活一年两年,甚至更长久。
从没见过母亲有什么大喜大怒大悲,也没见过她为什么事情而情绪激动。在她看来似乎一切都应随其自然,无论是涉及个人的级别职务、工资待遇,还是身患乳癌危及生命;无论是“文革”中受到冲击迫害,还是落实干部政策时遇到种种不公,她都能够平静坦然地面对,把这些关乎个人及家庭利益,甚至危及生命的事情都看得那么“无足轻重”。或许,这就是一个共产党人的襟怀,一个共产党人的修养,一个为实现崇高理想而矢志不移的革命者所具备的素质。
和许多老一代革命者一样,母亲也有着曲折复杂的经历、光荣的革命业绩。虽然她和父亲都是中央机关的高级干部,却始终视自己为机关里的普通职员,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讲自己的地位和工作情况,炫耀过去的辉煌。尽管我毕业于干部子女云集的中央直属机关子弟小学——育英学校,在北京八中上学时对“红色接班人”的影响开始有所感悟,但即便是在“文革”闹“血统论”之时,和机关里的许多孩子一样,也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干部子弟就觉得比别人了不起,更谈不上优越感。
长期以来,我都想不出母亲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记起来的,全是当年那一代做父母的对子女几乎一致的要求:
“要做一个思想进步的好孩子”——育英学校是寄宿制,每个周六下午放假回家,桌子上已放好了《中国少年报》《新少年报》和《儿童时代》等报刊,上面圈好的内容是要求我必须看的。当然,报刊旁还会放有一些糖果点心。
“要做一个热爱劳动的好孩子”——家里清洁整理杂物柜成了我的固定工作,而帮着大人打扫卫生、倒垃圾、卖“破烂”,甚至打扫公用楼道,也都一一给我安排好了。
“要做一个懂得勤俭节约的好孩子”——从吃饭不许掉米粒到自己刷碗筷,每周只给两元午餐费,“节约归己”……我从小在母亲那里受到的就是如此实际的教育。
母亲从来不肯走关系,求人为子女办事。儿子上哪所中学,去多远的地方工作,她似乎都觉得无所谓。我当兵复员后为解决两地分居问题需要调工作,父母从没像有些家长那样操着心“走后门”,而是“听之任之”。不过,母亲终于还是为我求了一次人。看到身怀六甲的儿媳妇为儿子调动工作四处奔波,看到当了爸爸的儿子仍处于没有工作的困境中,她终于动了侧隐之心,委托邻居将儿子介绍到刚建立不久的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工作。母亲,儿子难为您了。
人生最大的考验莫过于生死,而母亲一生中几经出生入死,都能以冷静、坦然、乐观的态度对待,从而一次次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文革”中她受到冲击迫害,但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党和人民会为她恢复名誉,她在给我的信中几次提到“要相信党,相信群众”。身处逆境中的人能有这样坚定的信念是何等的坚强啊!
母亲前些年因严重的骨质酥松症造成了生活中很大的不便,并引发了一系列病变的恶性循环。一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她看着老伴为侍候自己劳累得精疲力竭,看着儿子媳妇为抢救自己而紧张万分、费尽心力,她曾恳切地表示“不如不救,何必给大家添那么些麻烦……”这就是母亲的本色,一辈子为党为革命奉献,临终还在为亲人和子女着想。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位革命者:在与日本法西斯恶魔斗争的危难时期,她以自己的满腔热忱投身其中,出生入死,激扬文字,宣传真理,鞭挞腐朽,描绘胜利的篇章鼓舞民众;在和平时期,她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在普通的家庭中则是一位好干部,一位好母亲。
平凡蕴育着伟大,我的母亲正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人。
(责任编辑 李赞庭)
链接:黄薇,出生于福建龙岩,“七七事变”爆发后,正在日本明治大学学习的她回国参战,后赴南洋宣传抗战。徐州会战期间,她作为新加坡《星洲日报》特派记者亲临前线,在参加采访的战地记者团中,她是唯一的女性,又是最高产的记者。从前线归来,她又随世界学联代表团赴延安参观访问。这期间,毛泽东主席多次同她交谈。之后,黄薇奔赴华北敌后,三个多月足迹遍及40多个县,采访了聂荣臻、贺龙、萧克、左权、舒同、李达等众多八路军将领和地方政权负责人,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抗日英雄模范等等。她的百余篇敌后通讯,在《星洲日报》《星洲晚报》连载六个多月,在海外读者中引起轰动,不少爱国侨胞当年就是读了黄薇的那些文章回国参加抗战的。1947年10月,黄薇出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第一任总编辑(社长是乔冠华)。新中国成立后,她长期在中央机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