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在山里的阳光(组诗)
2014-02-26◇龙叟
◇龙 叟
把身体植进二郎山中
山的高度交给山们自己去比照
此时我处在云雾氤氲的山中
寻找一座山的标记是对视力的刑罚
我首先需要找回即将失踪的自己
这是二郎山腹地。但不是摇篮
我还在孕育中。需要母体输入养分
需要安静的睡眠和几个与明天有关的梦
我要用山地的湿气喂养我的双眸
往事是一川瀑流,我是它跌落后的水圈
而后爱上石头和古树的寄生物
我是青涩而羞怯的依附
并且苦于不能拥抱山的一只臂膀
不能准确亲吻到隆起的唇尖
不能对伐檀的樵夫腾起足够的怒气
潜心生长多么好。那些树从不夸大其词
花朵在应该绽放的季节开得多么朴素
那些山石用野草遮盖自己过分的体态
在深秋的半夜里偷偷露下头
既不打算去山顶,也不想下到深沟
我要感慨它会很像长大后的我
我的身体将一直在这谜一样的二郎山中
回归者
要赶在冬天到来前窖藏一份心事
我怕瘦了的山河枯干我的想象
我要为那些稚嫩的诗句保鲜
要让它们丰盈到水满则溢
和所有被预留的果实一起
层层叠叠排个五百行
这个季节我的闸门敞开,宽过河床
每天送别一批浑浊的欲念
它们来势汹汹,去不留痕
顶多在我字典里赖着一句话的登记
我绝不推敲比喻左右引申
让一只汲水的木桶无端受累
当我动身向一片阔叶迁徙
迎面来的露珠立刻放慢向下的步伐
活像一个被镜头夸张的重逢场景
但无法交待真正的回归者是哪一方
这个时刻我们都在半道上
来路和去路一直被重叠成一条路
天全湖
跨出那道叫做禁门的关隘
你的爱博大起来,逐一拾取
那些小得已被忽视的孤独
一朵浪花选择了定居
而你不苟言笑
深沉得有如此刻的我
从水里到天上
只有一个倒影的距离
你让孤鹜的起降代替表情
拖着云霞和沙洲
像收拢媒妁的红线
一步步领进世俗的姻缘
靠近湖岸的人,总痛苦于心情
不能抵达湖的中央
每天追随一群欢快的鱼
颠倒身体
远离石头和石头的一生
而你不动声色
面对一只茶杯反复演示
你的怀里除了安静的水
其实早就装进了整片天空
小镇的夜
一言难尽的路就像个反向的问号
我沿着这不合规矩的线条
从各种铁路、公路和街道驶过
路过年轻的血液,牧歌的前奏
落脚的圆点是唯一正确的
溪畔的小镇也像个反向的问号
那个夜晚雨水相伴而生
恰当互补。比夜色还要饱满
溪水从十八道湾里上涨
漫过一本既定的台帐和山乡民谣
一个醉酒的汉子背向黎明
固执地走进瓶盖里的中奖信息
他的犁铧在淤泥里挣扎
想要裸露的心总是拖泥带水
一对客运汽车还在站上同床异梦
各自闭着眼睛温习路线图
它们的兴奋点如此迥异
一个指向下一个小镇
一个整颗心装着一座城。待天亮
它们未雨绸缪,各奔西东
那一夜我顶着一页稿纸练习跑步
流水是对雨滴的最大诱惑
我在小镇上来回一遍又一遍
身体不慎滑出反问号的决口
在线条之外。迷失的雨鞋
到现在还没能在我脚上找到
梦境
至今我也不愿说出我做过的梦
那些在深夜、黎明、午后以及读书间隙
打个盹匆匆跑进跑出的梦境
它们在阳光下比起昙花一现更难存活
它们需要的光像电影放映的那一束
在黑色的虚空里要异常突出
当我在一条幽深的小径上踽踽独行
一个梦境摇晃着从脚底浮上来
它向我呈现的八个方向都是正前方
空气中开始渗出夜来香和蜜糖
再没有这么亲昵和柔软的了
许多话语曾经四下寻找一处树阴
这一刻因为遇见了风,语调有了薄纱的美
水是我梦的禁区,干渴于淹没。我指的是
那种只有涨落没有流动的水
一尾死于谎言的鱼会从梦境里抛出
我看不见它的前生和来世
它的瞳孔在骨架上,难以被解读
信马由缰只应去草原。水是梦最大的敌人
我总结这一句,一个秘密像枕头下的荷包
被突然翻出并摆放到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