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与马克思经济学:一个历史的考察
2014-02-25肖磊
肖磊
摘要:马克思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开创了一条辨证法通达现实的道路,超越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实现了经济学的伟大革命。辩证法与政治经济学的联姻是经典作家一以贯之的理论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回避马克思所得出的“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这一唯物史观的重要结论,将辩证法只作为文化批判的重要武器,远离政治经济实践,使辨证法得到抽象的和片面的发展。现代政治经济学应弘扬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等经典作家开创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推进辩证法与政治经济学的新的融合。
关键词:黑格尔辩证法;政治经济学;文化批判;唯物辩证法
中图分类号:F01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2674(2013)12-022-06
辩证法是马克思、恩格斯整个思想的汇合点。从马克思的博士论文(1842年)到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1873~1895年),都始终贯彻了辩证法这一研究主题。在列宁、毛泽东时期,辩证法被创造性地运用于革命实践和经济建设中,形成了“唯物辩证法”的理论体系,而西方马克思主义则将辩证法视为文化批判的武器,使辩证法在某些方面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但是,在马克思以后的辩证法研究中,辩证法与政治经济学的关系日渐疏远,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得出的“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这一唯物史观的重要结论,并未得到足够重视,以至于在西方马克思主义那里用意识形态批判代替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因此,探索黑格尔辩证法在马克思经济学中是怎样进行唯物主义改造并被创造性运用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探讨唯物辩证法之于指导现代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实践意义,就成了坚持唯物史观、构建中国经济学、实现马克思经济学现代化的一个重要课题。
一、马克思、恩格斯对辩证法的开创性研究
马克思对辩证法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其博士论文《德谟克里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我国哲学家贺麟认为,“这篇论文在用辩证法观点来研究古代自然哲学上是有很大贡献的”,同时也,“有力地批驳了现代外国一些哲学家所说的‘只有恩格斯才有自然辩证法,而马克思是没有的错误观点”。恩格斯最早关于辩证法的思想,主要体现在被马克思称为“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并对马克思经济学研究产生重要影响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在这篇文章中,恩格斯首先开始从实证的和经验的角度对古典经济学进行批判,而批判的方法是模仿黑格尔的“以概念为中介而实现矛盾的不断展开”的辩证方法,从而创造性地规定了以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方法论指向。
自1843年后,马克思进入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领域。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运用辩证法构建了“异化劳动”理论,对黑格尔的辩证法进行了批判,指出黑格尔《现象学》局限于抽象的思想形式、“汇集了思辨的一切幻想”,矛头直指思辨哲学,并肯定了费尔巴哈对黑格尔辩证法批判的理论贡献。在《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对以鲍威尔、斯蒂纳、费尔巴哈等为代表的“现代德国哲学”的思辨唯心主义进行了清算,创立了唯物主义历史观。马克思、恩格斯指出,黑格尔的思辨结构的秘密在于“用诡辩的巧妙手法把哲学家借助感性直观和表象从一个对象过渡到另一个对象时所经历的过程,说成是臆想出来的理智本质本身即绝对主体所完成的过程”。而青年黑格尔派则高喊着震天的词句、同意识的幻想作斗争,从没有提出关于德国哲学与德国现实,以及他们的批判与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
在马克思的《资本论》第l卷出版之前,尝试将“黑格尔的辩证法应用到政治经济学理论上去”的还有两人——蒲鲁东和拉萨尔。蒲鲁东将政治经济学抽象为一系列“正题-反题-合题”的逻辑范畴,抽去经济范畴赖以成立的基础(经济关系和现实内容),机械地划分出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以“构成每个经济范畴所固有的矛盾”,而解决问题的方法仅仅是“保存好的方面、消除坏的方面”。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对蒲鲁东拙劣的辩证法作了批判:“把一个范畴用作另一个范畴的消毒剂,用矛盾和矛盾的消毒剂这二者的混合物写成两卷矛盾”,辩证法被“降低到极可怜的程度。”在1858年2月1日致恩格斯的信中,马克思提到拉萨尔准备“用黑格尔的方式来阐释政治经济学”,接着马克思评价道:“他会遗憾地看到:通过批判使一门科学第一次达到能把它辩证地叙述出来的那种水平,这是一回事,而把一种抽象的、现成的逻辑体系应用于关于这一体系的模糊观念上,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在马克思看来,把辩证法运用于政治经济学,不是仅仅将范畴武断地排列起来形成想象的过渡环节,而是首先“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然后才能用辩证的结构表述出来。蒲鲁东和拉萨尔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有作深入的历史研究,仅仅是对黑格尔的逻辑学在政治经济学中作了机械的模仿。殊不知,黑格尔的逻辑学以及精神哲学和自然哲学是以宏伟的、透彻的历史感为基础的,这正是马克思最为欣赏黑格尔的地方。辩证法是理解历史的一把钥匙,但是辩证法本身并不能代替历史,只有运用逻辑和历史相统一的方法才能实现真正的历史辩证法。所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要完成双重的任务:一是贯彻唯物史观,“把政治经济学变成一种实证科学”,方法是“抛开互相矛盾的教条,而去观察构成这些教条的隐蔽背景的各种互相矛盾的事实和实际的对立”;二是运用辨证方法作为“材料加工的方法”,并采用“辩证的阐述方法”。完成这个任务历经了15年的时间,在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出版时,马克思的评价是:“它是15年的即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这部著作第一次科学地表述了关于社会关系的重要观点”。
在《资本论》第1卷(1867年)中,马克思实现了将辩证法运用于政治经济学的伟大创举(特别是其中的第一章),在政治经济学中完成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唯物主义改造,虽然“唯物辩证法”的抽象形式还没有形成。对比黑格尔的《小逻辑》与《资本论》第1卷,可以发现二者在结构上的相似性:第一,黑格尔从存在、本质到概念的认识路径与马克思“从抽象到具体”的叙述方法是一致的。黑格尔认为,“存在是潜在的概念”,“本质是设定起来概念”,而“概念”才是“独立存在着的实体性的力量”。马克思从商品、货币到资本,每一个环节都在前面的环节中加入新的“规定”(规定即否定),每一个环节都更接近现象层面:商品是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矛盾统一体,是向资本转化的起点,由于其内在矛盾,商品过渡到自己的对立面——货币,而货币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扬弃自己成为资本,资本的运动则进一步表现为价格、利润、地租、工资等变量构成的宏观经济整体,表现为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在总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具体形式。黑格尔的辩证法与马克思的辩证法不同在于,一个最终指向理念世界,一个指向真实世界。第二,抽象劳动-具体劳动、使用价值-价值、相对价值形式-等价形式……,每一对矛盾都是内在的,都在前面的矛盾中不断展开,而它自己又构成后续矛盾的基础,由此形成一个“总体”,只有理解了这个总体,才能解理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和范畴。这种分析显然是黑格尔式的,马克思也毫不讳言自己卖弄黑格尔的风格。第三,二者都体现着辩证法的基本精神,即事物具有“自己运动”的内在力量,并且这种运动不是随心所欲的,而是遵循着既定的规则。正是依据辩证法的这种“逻各斯”(Logos)精神(理性精神)和“努斯”(Nous)精神(能动性),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的运动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