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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高山

2014-02-25李修对

躬耕 2014年2期
关键词:班车工资文化

李修对

回想起过往的一次遭遇觉得还是有要记取的奇情野趣供人们玩味的,如若弃之不录不免有遗珠之憾呢。因为这一幕蒙太奇一般的画面时不时地呈现于我的脑海里,以致幻化为久萦心间的人生片段,那么清晰那么神奇地一次次浮现在眼前。

一团白色的云雾像是蓬松的棉絮一般被东南风裹挟着朝我站立的山顶迎面扑来,一下子把我整个包裹起来,眼前除了一片轻柔的白雾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连脚下都铺满了雾气,只感到细密微微的似有似无的云气浸漫全身,脸颊不断附着湿润的清凉。这一刻我仿佛被这团白雾变戏法似的转换到另一个神秘的境界,我知道自个儿不过是凡体肉胎一个,但此刻竟有着神仙一般的逍遥感,不仅发生了与世隔绝还有十分飘逸的感觉,担心就此被雾卷走而远遁人世,心里还是有着挺纠结的畏惧之感,因为从来不曾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被云雾裹挟的经验,不免担心自己从此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个总是让人留恋的世界,沉入无法预知的另一个魔幻的空间。这样想着,有那么一阵子确乎让我十分惊怵,但我还是慢慢镇定下来,极力辨别我要行走的方向。好在这时我的意识一直保持着清醒,心性也还冷静,我以曾经在部队当过侦察兵的敏锐的观察力和特有的思辨力判断出自己该在雾中朝南边下山,便试着挪动脚步,沿山而下,跟前满眼就是白色云雾,能见度仅有不足一米的距离,挪动一步都很困难,况且眼前并没有路,连荒路也找不到,要离开这被云雾弥漫的境地就只有蹚着湿漉漉的草丛、绕过一蓬蓬荆棘、扶崖而下,耐着性子慢慢下山。当我下到半山腰儿时雾气突然散去,眼前倏然还原一片清亮,好像自己一下子被浓雾抛到凡尘一般,轻轻松松地站在了半山处,回头一望原来弥裹山头的云雾慢慢飞升而去,悠然呈现一带青山。好神奇的景象!

一个人从二郎山出发朝南行,翻越大复山刚刚登上山脊处,我确乎遇到了一次被雾锁高山的奇事。回想起来,这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发生的一次奇遇。1989年初秋,赶上秋雨连绵的天气,从立秋后不久开始下雨,时大时小的雨一直下了很多天,似乎天空有着下不完的雨水,难得见到躲在云缝里的太阳。就在这时,我接到县城的电话通知:要我们回城开会,会期两天。我实在不理解局里决定开会时是不是头儿们一拍脑袋瓜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盲目地作出这样的决定,阴雨霏霏多日,班车停开数日,这个时候决定召集各乡镇文化站长回城开会,有什么急不了的紧要工作任务非得赶在雨肚里来安排?如果不是有着强烈的工作责任心,完全可以因为下雨不通班车而拒绝参会,总不能为了进城开一次会冒雨走他个70多里山涧泥路、还得在城中旅馆住上一夜再参加第二天的会吧,花那么多吃饭驻店的钱谁给报销?那时候,县城通往偏僻乡镇的车路还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无法通车,加之班车车次又少得可怜,一下场雨班车就停运,何况秋雨已下多日,路上早已停开班车。看看开会的时间来在眼前,从城里发的班车又迟迟等不到,一味的等待必然误事,此情此景逼迫自己作出大胆决定:往南翻过高高的大复山走20多里山路到信南公路乘车赶往县城开会。下这个决心,一来是自己的工作责任感使然,上面有召唤,就不能随便缺席,何况我们一年中进城开会的机会本来就很少?二来是经过山南的一个乡里有过去交往挺不错的一个熟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挺想念的,走到那里兴许还可以再见上一面呢。三来是选择翻山摸岭的这条路是自己从来不曾走过的,不走一趟怎么知道好走不好走?鼓励自己要有探险的精神蹚出一条新路。就这么下定了决心,翻山南行。

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一下带上公文包走出二郎山乡政府大门,径直往南而行,走过田口村几个村庄相连的曲曲折折的乡间小路,来到山脚下的老龙泉旁边,驻足小憩。这口泉水可不是一般的泉眼,据说早先泉流水桶粗的一股水没日没夜的往外冒,以致水淹良田造成涝灾,当地村民就想出办法数十人滚来一盘石碾盘,正好压住泉眼,泉水只能从碾盘眼儿里往外流,水变小了,长流不断,能灌溉一方良田,又治住了涝灾。还听说,清代晚期匪患猖獗,这里修筑一座老龙泉寨,寨中住着王二少和他的乡亲们,是一座专事保境安民的村寨,但传说“王二少造反”的消息传至县衙,官府就派出官兵来捉拿王二少,王二少紧闭寨门不出,这时他听到天鼓响了,说是上天要收他回去哩,就对乡亲们说:“一会儿把我的人头从门缝里递出去交给官兵,免得寨里人遭殃。”说完,掏出佩刀自刭而亡。人们抢救不及,只好交出人头,这事才算了结。又听说,1946年夏天中原部队突围时李先念曾率领部队从南面翻山过来经过老龙泉,将士们喝了龙泉水陡添精神,又继续西行而去……往事如昨,故址犹在。现在我要从这里开始起步上山,一条牛羊踏出的荒路坑洼崎岖引我登上山脊,刚刚瞭望了一下南面沟壑交错的山形走势,就遇到这团飞扑而来的白雾,被雾气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这使我想到“雾锁高山”这个词汇,这一情景成为自己多年来常常惦念的一次“风云际会”。

倒是挺幸运的,置身云雾之中的我对方位的判断没有出现失误。走出雾团,牵藤扶树下至半山腰儿,继续缘山往下走,来至一棵高大茂盛的白果树跟前,仰望巨大的树冠,树荫足能遮二亩地,干围有碾盘那么粗,根部一圈又均匀的长出七、八棵比碗口还粗的幼树,围绕在主干周围,真是威风八面!这应当就是当地有名的清泉寺旁的那棵千年银杏王了。又经过七绕八绕的山村田埂,沿着一条弯曲的小河往南走,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赶到红仪河乡政府门前,这时又累又渴,我多么想走进去,去找那位相熟的人就此歇歇脚、喝杯茶,可是很不巧,一打听才知友人此时不在乡里,已回县城,我只好很失望地穿过街道,迈步向信南公路走去。好在已离路不远,不多时来至大路边,恰好赶上一辆从南阳发往桐柏的过路班车,招手示意后,车子停下来,我一步跨上车,只听身后“咣当”一声车门又关上了。这时,坐在座位上我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顺利进城了。

那次进城开了什么会?当时头头儿们究竟讲些什么内容?现在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传达了什么文件精神?安排了什么工作?时隔多年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倒是会议结束后到文化馆会计处领到大半年的工资是挺实惠的一件事还记在心里。我承认,自己差不多干了一辈子基层文化工作,而且还干过不少在县内外有一定影响的大事,应该算是一个文化人了,但我这几十年来所经历的心路历程却是有着无数曲折坎坷不为外人知晓的。那时,实行改革开放也就刚十来年的功夫,经济起步发展时间不长,基础还很脆弱,所以自上而下的工作人员的工资普遍较低。当时我参加工作不满5年,每月工资由最初的30元,一年以后涨到57元,再后来涨到76元、97元,那时工资是由文化馆里给发,我们没机会进城领工资时就由会计月月按时给我们寄发工资,收到汇款单再拿到邮电所去领取,工资或多或少,取款时是挺高兴的一件事,这是我们为公家服务所得的薪水报酬,心里咋不兴奋哩?1990年实行工资改革,我们的工资改由所在乡镇发,也能月月按时领取的,但两年过后,对乡镇“七所八站”实行所谓的改革,让我这个文化站长感到十分窘迫的是:镇里对文化站实行了“断奶”措施,在没有提供任何条件的情况下,要我们自增“造血功能”、“自负盈亏”,这简直可以说是对文化事业的钝刀戮害!不让马儿吃草,还让马儿跑?这是什么思维逻辑?但这种事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而且一旦付诸实施就是5年的漫长煎熬啊!从事文化工作的人生存堪忧,遑论其他?几年中,我不得不靠自己给人家写文章、刷标语、做广告牌赚些小钱来养家糊口,日子别提有多艰难了。年迈的父母久住乡下却无力供养,在他们几乎失去劳动力的情况下还在土里刨食,勉强维持生计,熬过最后的艰辛岁月。生为人子,参加工作数年尚不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每每念及此不免黯然神伤。1991年,赶上妻子生孩子,就是在月子里我却没钱给她买些肉蛋补养她虚弱的身体,竟使她落下月子亏症,长期受到病痛的折磨。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屋内的旧沙发上常常发呆,怀疑自己是不是缺乏生活能力?竟至无力供养父母、妻子?了解我的人都说我脑袋瓜聪明,有知识,有才华,可我为什么就不能改变自己生活的窘境呢?现实逼迫得我几乎走投无路。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我的脖颈上,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勒紧,勒紧……简直快要把人给勒死了!暗地里自己不知多少次流下心酸的泪水……我曾经怨天尤人,但是没用的。我甚至想到过死,以死来解脱无奈的痛苦。但是不能够的,我死了,父母、妻儿谁来照顾?死掉了,就可惜了我的天赋才情。没有了我,这个世界并不觉得少了什么,但有了我就会多一份力量、多一份精彩!我不相信自己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汉就那么笨,连养家糊口的资本也挣不到吗?几经辗转,便投到一家企业的怀抱,我能说能写的才华被老板看中,安排我做了总务部主任,挣到了工资,这才挽留住即将破碎的家庭。在企业工作的20个月里,我几乎变了一个人,每天风风火火地跟着老板转,走南闯北,吃香的喝辣的,好不风光!当然也为促进企业发展办了不少大事,临到1994年春天我被镇里调回去的时候,还帮助给企业跑回100万的流动资金呢,这个数目在当时对于一个乡办企业来说可不算小呢。

经过数年的颠沛流离之后,总算能够享受到给发套改工资的福利。我一向认为,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本身是兴利除弊、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是有些改革措施落实到基层特别是在我们这里就走了样儿。正所谓“歪嘴子和尚念经——把经都给念歪了。”在那处于低谷的十多年间,乡镇群众文化工作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人乱拉,房乱占,编制乱挤兑,工资无保障,当地政府每年对基层发展群众文化事业的投资几乎为零,事业发展便无从谈起,又如何更好地改善群众文化生活?如果这是我一个文化人所经历的遭遇倒不值一提,不幸的是这是这个时期许多地方的文化事业所遇到的不堪回首的普遍境况啊!聊以自慰的是,这种低沉蹒跚的境况终于结束了,而新的历史航船已经启程!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进入新世纪以后,特别是近十年以来文化事业发展迎来新机遇。作为文化人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国家促进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政策越来越好了,中央财政拨付的文化发展专项资金越来越多了,政策与资金落实的力度也加大了,文化事业繁荣的春天已经实实在在的来在眼前!

再次忆起那次雾锁高山的经历,便想到这么多沉淀记忆深处的陈年旧事,也算是一个早生华发的文化人郁结于心的一番真情感慨吧。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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