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抵达的情书

莫小米

她看到那封情书，只一眼。

那时她读高二，一直领先的成绩，突然毫无理由地下降。另一个突然是，原先丑丑的黄毛丫头，突然长成了好看的少女模样。

这两个突然转变，让人不联想也难，何况是责任感极强的班主任老师。

女孩清楚地记得那一幕。下午，课后，像往常那样出好黑板报，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夕阳金黄，正好斜到她的座位这边。

班主任，笑吟吟地走过来。她知道，班主任一直很喜欢自己。

可是这一天，走到跟前，却忽地沉下脸来：你的书包里，有没有和学习无关的东西？

没有啊。女孩一脸无邪。

好，那让老师检查一下。话音刚落，书包倒提，哗啦啦，一览无遗。

女孩和老师几乎同时看见了那封信，其实是一张细心折叠成飞鸽状的纸。她们也同时看见了信纸上那几个字。

啊，某某写给我的？女孩惊讶得喊出声来。

你，怎么知道是某某写的？老师有点儿狡黠地问。

他和我一起出黑板报，我怎么会不认识他的字？女孩很快回答。想了想又声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在我书包里。

没看过就好。班主任看女孩一眼，收走了“飞鸽”。

老师事后没有联系家长，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女孩很感激。

至于写信的男生，有没有因此而吃批评，她也无法揣摩。不久考上大学各奔东西。只是到了几十年后的同学会上，已经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当着全班同学说了句笑话：我一辈子记恨你啊。

中年妇人说，可惜不知道写的啥哎，能不能补写一封？也是笑谈。

但她心里的遗憾是真的，记忆深处，夕阳涂抹得犹如舞台一角的豆蔻年华，那封忽然掉出来的飞鸽情书，自己竟然没有看过。

幸亏没有看过啊。看过如果写得很烂就可能被撕碎扔到风里……看过如果写得很好就保不定陷入早恋俗套……看过无论写得浪漫还是伤感、幽默还是笨拙、简练还是琐碎、用的汉语还是英文，反正看过了就是这样了……

没看过，才有了无限大的想象空间，可以记得一辈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