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集
2014-02-21韩进
韩 进
红 光
我来到雷公山麓的两河流域,在连绵不尽的原始森林中差点迷了路。尽管是大晴天,林中仍然浓雾弥漫,十步之外看不清小路。天气闷热,蝉都热得哭喊起来。我刚逃脱一条眼镜蛇的追逐,就遇到一个佝偻着腰、形容枯槁的老头儿。他的突然出现将我吓得不轻。听我说了刚才的遭遇,他告诉我这里毒蛇有七八种,还有豺豹、毒蝎子、大蜈蚣,怪物怪事多得很。老头儿嘱咐我:你可要当心哪!我央求他给我带路到最近的村寨,答应给他钱。老头儿略为迟疑,答应了。一路上,他时断时续,给我讲了这么一件怪事。
1983年,在南哨乡太拥河上修水电站。5月8日日暮时分,有人见大坝下游40米处深潭中有红光一团,喷涌而出,映红了峡谷山岭。一传十,十传百,一时围者如堵,无不惊骇。民工潘正才素称“潘大胆”,虎背熊腰,挑得两三百斤重担,力能拉退千斤水牛,他见施工技术员惶惑无计,自告奋勇地说:“到底是哪样怪物,看我捉上来煮着吃!”小长水见状拍拍胸脯说:“我陪你下去,要死咱俩做一路死!”
他们便都脱了衣服,一个猛子扎入深潭中。他二人围着红光体打探,一时不敢靠近。后来慢慢游近红光,见一团圆如鸡蛋的红球,光芒刺眼。见人靠近,红球并无反应。“潘大胆”用手在红球几寸远的水中试探,水温也没什么变化。“潘大胆”想将红球捉住拿出水面,又恐怕是什么怪物,只得游回岸边。
吃了晚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团红光直到凌晨3点多都不见减弱。惹得一个叫九佑的汉子兴起,说:“等我下去看明白!搞清楚事情好睡觉,明天活路还忙!”说完几步跑进工棚,拿来一根长1.5米的钢钎。九佑游近红光团,高举钢钎瞄准那红光中央,大喊一声“中”,便将钢钎刺了出去。霎时“扑”的一声巨响,红光迸裂,光芒比先前强上十倍,照亮天空。两山林中熟睡的鸟儿齐都惊叫起来。“咔嚓”一声巨响,雷霆骤然而至,轰隆隆滚过峡谷。
两岸人等尽都骇得趴在地上,不敢声张。雷声过后,百鸟也归于平静。众人摸摸头,摸摸手,伸伸脚,发觉毫发无损,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看那潭中红光,渐渐减弱,终至熄灭。潭中又是一片死寂,黑森森透出鬼魅气息。
天明之后,众人检视河岸和水潭,没有一丝红光的痕迹和遗留物。“潘大胆”、小长水和九佑三人,也是完好无损。寨老赶来说:“这团红光辈辈人都会出现,1951年我亲眼看到过。”技术人员百思不得其解,把情况详细写明报县里,最后报到中国科学院。答复说此种情况在广西、四川等地也发生过,答案在研究中。
至今没有答案。
白 手
前几日遇到老知青国光,寻到一家小酒馆,小酌几杯。说起世事沧桑,艰难岁月,不免喟叹一番。国光忽然想起一件事,显出神秘和有些后怕的神情说:“有一件事我至今不得其解,有时半夜醒来想到这件事,都还有些恐怖。”我说是啥子事,莫非你碰到杀人,还是碰到过鬼?国光吐了口痰,清清嗓子说:“也不是杀人,也不是鬼,但是那件事情,那种情景着实可怕,至今仍历历在目。”说到这里,国光甚至打了一个寒战。
下面就是国光所说的故事。
“你总还记得你和开仁他们几个比我早一年离开乡下,回城工作。你们走后,我们家也先回城了4人,只剩下我一个人。苦雨孤灯,我那段时间好消沉。公社粮站车哥就介绍我去雷打岩民办小学教书,说每个月有25元钱工资,学生呢,也只有10来个,轻松得很。你可能没听说过雷打岩,是另一个乡社最偏远的生产队,离我们公社30多里。全是茅坡小路,听说靠近万丈沟,那地方有大蟒出没,20世纪60年代还常有老虎吃人。我家很困难,父母不能接济我,我们生产队又穷,我常常是身无分文。听说每月25元钱,明知山有虎,我一咬牙,还是到雷打岩去了。
“这地方只有15户人家,是原始森林包围的小村庄,人家住得分散。人都迷信,说这里有倒岩鬼、拦路鬼、勾魂鬼、马面鬼、柏枝鬼、血藤鬼,起码可以数出30种鬼来。不管民兵怎样阻拦,漆黑的夜里常有人东一点西一点烧纸钱,弄得恐怖万分。半夜后山绝壁上又经常有古怪的叫声,凄厉惨绝,不知道是白狐还是猫头鹰。逢到狗叫得凶的半夜,老乡会拿出火药枪朝天放几枪,奇怪的是,放枪过后,那狗竟不叫了。白天问他们放枪打什么东西,他们脸上表情怪怪的,闭口不言。
“小学,其实就是一间教室,是在刚修建不久的木板房里。这房子有三间,离寨子有两百米远,紧挨着万丈沟的绝壁,房前是空旷的大院坝。左边两间房给生产队堆农具和粮食,右边一间前半间是教室,后半间给我住。烧饭是在院子左边的土墙烘房里。所幸房子安有木楼板,看去也还紧凑。白天教书有孩子们陪伴,倒也热闹,晚上只有我伴一盏煤油灯,四野漆黑,着实冷清。怪的是当小煤油灯慢慢变蓝,火苗渐渐缩小、熄灭,这时房子板壁就会“啪”地响一声,过一会儿又会响两三声。注意听,似乎那边楼上有人的轻微脚步声。我不信邪,打开手电出去四处照照,却又没发现什么。弄得我几乎夜夜睡不好觉,白天教书无精打采。
“到第五天晚上,睡到半夜,感觉头顶楼板上有响动,睁眼一看,靠中柱的地方楼板开了个缝,一只惨白的人手慢慢伸了下来,不是现在电影里那种魔爪,那一点儿也不可怕——而是长得非常细腻的、手指很修长的白手。这手没有一点儿血色和活气,透出阴险凶恶的气息,慢慢地,慢慢地伸下来。我吓得不敢吭声,不知所措。片刻,一只同样白的手伸下来。它并不抓什么,也不动,就这样伸下来,到手腕以上就停住了。然后两只手慢慢缩回板缝里,又一点一点伸下来。我好像是睡着的,又好像醒着,赶紧用手电筒照去,点上煤油灯。那手忽然不见了。我坐着喘气,待心跳正常一点,才睡去。忽然,白手又伸下来了,白光似乎映亮了一片板壁。如是反复三次,我一夜没睡好觉,鸡叫了,我才安心。
“第二天我老想这事,认为是做的一个噩梦。谁知晚上白手又出现了。我记得我站起来用长长的匕首去戳那白手,戳了几十刀,那手竟不流血,也无刀痕,只慢慢缩回去。不一会儿,又伸下来。第三天是星期天,我赶回公社,向老歪借得他隐藏的一把匕首。晚上睡梦中我又被惊醒,看到白手又伸下来,便用匕首去砍。这次它很快就缩回去了,再没伸下来过。之后每晚睡觉,我就把匕首钉进白手伸下来的中柱地方,这事再没发生过。只是夜里板壁仍然发响,令人毛骨悚然。后来我悄悄问相好的毛头,毛头说那房子停过死人。是汪幺公,在万丈沟打野猪摔下岩,全身是血,在房里停了三天。我说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不至于恐骇我。你说,那白手是咋回事?”
国光说完,显得非常困惑。我思索片刻说:“估计是大部分知青抽回城了,你思想负担太重,营养又不好,在那样荒村孤灯的环境,你神经严重衰弱,所以产生幻象。至于板壁嘛,可能是新房子木板不太干,收缩发响。”国光将信将疑,喝了一杯酒说:“大概是吧……不过我好怕!”说着国光又打了个寒战。
大难不死
那日,接连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停了,坝子边的山尖上居然现了阳光。爹娘趁晴去坡田里给稻秧放水,以免过多的水呛坏了稻秧。20岁的锦堂在楼上整理漏雨的瓦片,把雨淋湿的谷子摊开在楼板上散潮。房外的寨蒿河洪水已与河岸齐平,再涨上来就要淹到房子,甚至整个坝子都会被淹。锦堂从窗口往雷公山看去,那边天空黑得浓酽,如一团墨,估计正在下暴雨。
数不清的小河小溪,从雷公山南坡一直流下来,汇入寨蒿河,直灌车江大坝。差不多每隔几年,就会有一场大洪水。老人说,这里本就是一条大峡谷,是洪水带来的泥沙堆积成这片平阳大坝。所幸每家都备有小船或木排,雨季听到报警的铜锣响,人便乘船往山边逃生。庄稼受损,人口却损失不多。
锦堂忙了一阵有些累了,天又闷热,他不觉倒在楼板上进入梦乡。突然,感觉房子猛地往上一抬,摇晃起来。锦堂醒过来,从窗口一看,大惊失色。洪水已淹过大榕树的大部,大坝已成一片汪洋。洪水就在窗子边,整座三间瓦房正随波漂流。一楼全淹在水里,有柱子和楼板承载着屋顶,房子就如一艘船顺水航行。波浪并不大,洪水平静地、缓缓地向县城流去。
锦堂惊恐万分,甚至没顾得上喊救命,他知道喊也没用。他也不敢跳水逃命,水面太宽,而且水很深。两边的山多么遥远,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巨船。不一会儿,他看到了县城,看到洪水中只有几幢高楼的屋顶,县城的鼓楼,只现出一个尖顶。锦堂过去觉得鼓楼是多么高大,现在他明白这水起码有五丈深。
洪水与独山县下来的都柳江汇合,水势更大。进入峡谷后,水流急了一些,不过也没有涛声,保持威严的恐怖的沉默,平静地不可阻挡地流下去。水面上不时有散乱的木板、柱子、稻草……零零散散地随水而逝。
锦堂稍微平静了一些。干脆扒开几片瓦往四处张望。他和爹爹乘船到过一百多里外的广西老堡,那里是都柳江和融江汇合的地方,相当繁华。从那里再走两百多里就是有名的柳州。他知道沿江并没有瀑布和陡水地段,江流一直都比较平稳,只要房子不散架,说不定会漂到柳州。锦堂知道爹爹的木工活做得好,这房子是他帮着爹爹一斧一凿建起来的,很结实,一定能漂到柳州。
八洛过去了,从这里有一条路通到黎平。梅林大寨也过去了,只见鼓楼尖顶,不见人家房屋,几百个人应该撤到后山上去了吧?锦堂想起水秀。水秀是这里的人,红红的脸蛋,在去年歌节上分外引人注目。要是能够回来,就去找她提亲。
天黑尽了,峡谷里响起波浪拍岸的声响。半山上偶尔见一星半点灯火。半夜时分,岸边森林里传来猫头鹰的哀鸣。锦堂感到了害怕,不敢闭眼。他听到瓦片滑落到水中的声响,瓦片已经所余无几,有雨点淋到他的头上,衣裳也湿了。锦堂想,瓦片落了也好,房子更轻、更稳了,反而更安全。他盼着天亮,说不定下游洪水会小一些,会有人用竹篙钩住他的房子。可是天还是不亮。锦堂实在犯困,横下一条心:要死要活随它。他用一根草绳把自己拴在柱子上,眼皮不由得闭上了。
醒来时已是白天。他听到有人喊话,又看到岸边有人驾了小船来追房子,但是追不上。白天是在广西的太阳照射下度过的。他朝岸上喊话,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江面太宽了,岸上的人听不到,也看不见他挥手。
天又黑了。锦堂又累又饿,用手掌搓了谷子,胡乱吞下肚,又掬了几口水喝下去,不觉又睡过去。
太阳光又照醒他的时候,房子——应该说是屋架稳稳地靠在江边的沙滩上。岸上是一长排繁华的房屋,有女人在江边洗衣。一个老翁朝他喊:“你,小伙!咋爬到人家的房架上!”锦堂高兴地喊:“我有命了!我有命了!”人围上来。锦堂把经过说了一遍。有人给他递过来一碗米粉,说:“难得,难得,尝尝我们柳州的米粉!”
后来,锦堂将屋架卖了,坐了到贵州买山货的上水船回到家。她的娘看到他,叫了一声我的儿喽就晕过去了。
该县县志载,这是日本人投降的那年——1945年7月间的事。县志又载:锦堂20世纪60年代曾任县政府副县长。
老家伙
木板房不隔热,当然,我也知道它不保温,热天热死人,冷天冷死人。何况是破旧的板壁房,热风不断从缝隙里灌进来,到半夜我和师兄也没睡着,浑身冒臭汗。师兄老史是驾驶员,而我则是他这一趟车的随车修理工。这里我要说说老史开的车,是1958年出厂的“解放”牌,至今已有十多年,修修补补,破破烂烂,俗称“老乌鸦”。路很不好,每小时只能走三四十千米,这样的车当然要配修理工,以便随时修理,完成运输任务。但如果是大毛病就得趴窝,当“山大王”,打电话回单位叫人来修理。今天的趴窝算是运气好的,车正好坏在这山区小县的旅社停车场。
一道雪亮的车灯光扫过窗前,传来汽车的轰鸣。我到窗前一看,一辆大车进场来,挨着我们的“老乌鸦”停下。老史也凑到窗前一看,说是“伊士茨”,日本车。老史说,又是运粮车,这山区就这么缺粮,看看,是不是那个老家伙。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的老头儿,路灯下看得出是红光满面,头发花白,手长脚大的老驾驶员。老头儿手拎一个加水桶,绕到右边打开车门,扶下一个娇小的女孩(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然后锁好车门,朝旅社后门走来。老史说,是“老家伙”,狗日的又带来一个小污妹。我问老史,你认识他?老史说没打过交道,在路上会车遇到过几次,化成灰我也认得。
老史告诉我,你不大走这一方,这里是贫困山区,年年缺粮,汽车二场的车常年往这边运救济粮。车都是进口“伊士茨”,8吨车,跑的快得很,并且基本都是老驾驶员,狗日的,照顾他们玩了多少小姑娘!老史“呸”地吐了一口痰,一副又气又恨的样子。老史又说,这些小污妹有的是贪小便宜,有的是想出来玩,开眼界,有的是家境困难,宁愿傍上驾驶员来一趟,得点小钱,或者得驾驶员买点鸡和蛋回家去。我说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嘛。老史睁圆眼睛说,没有问题?她们要拿给这些搞老家伙,搞!你明白不?
说着话,我听到隔壁房门打开了,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木楼板也在震动。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也传过来,一个清亮畏葸的女人声音问:“我也住这里?”听得出是“老家伙”的声音:“不住这里住哪里,没听服务员说只剩这一间房?放心,你睡那张床,我睡这张床,快去打水洗脚睡觉!”声音很霸道,不容争辩。女人有些发抖的声音:“那……先说好,你……不准动我。”“老家伙”怪笑一声:“不动,不动,我累得很。”
接着,就听见洗脚的水声,上床睡觉的声音。不一会儿,传来小姑娘惊恐的声音:“不要,不要脱我的衣服!”“老家伙”说:“不脱,不脱你为哪样上我的车?”然后是一阵撕打声和粗重的喘气声。我小声问老史:“快去叫人,这搞法不对嘛!”老史眨眨眼说:“常事常事,不要大惊小怪……”后来那边的脚撞击得板壁发响,我们更加睡不着。老史使劲捶了板壁两拳,大声道:“小声点!还要不要人睡觉!”安静了一会儿,响声继续。
我忍不住披衣起床,不顾老史阻拦冲出门去找服务员。我把情况说了,这个40多岁的胖女人见惯不惊地说:“都是客人,我们不干涉别人的事。”我说:“你可以打电话叫人来嘛!”胖女人说:“叫谁?谁也不管,人家是成双成对来的,又不是路上硬拉来的。”她见我有些恼火,转弯说:“我去打个招呼。”她走到“老家伙”房门前,轻敲了两下门,说:“师傅,小声点,这边的师傅要睡觉。”说完溜之大吉。我进了房,老史正坐在床上吸烟。我劝老史一起去找民兵或者什么人来,这事总不能不管,老史淡淡地笑笑说:“谁会管,这些人巴不得老家伙们给他带几百斤煤,或者带个人上省城,就万分感谢了,你想让他管?”见我气不平的样子,老史又说:“你少出来,不懂世面,见惯就不稀奇了。”我逼问老史:“你老实说说,做没做过这事?”老史急起来,用右手掌横在脖子上,赌咒道:“我晓得这些事,但我从不做,如果有,叫我砍头而死!”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小姑娘“嘤嘤”的抽泣声。“老家伙”不耐烦地低声吼道:“不要哭,再哭明天不带你回去,300里路自己走吧!”又压低声音道:“给你5元钱,你再买只大母鸡带回家去,该行了吧?”终于声音渐渐停息,我也疲乏至极,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是老史将我叫醒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窗子上,屋内一片光明。窗外的杨树叶“沙沙”发响,天气也似乎凉爽起来。我们拎上加水桶去车场发动汽车时,见“老家伙”红光满面,腆着将军肚,志得意满地向他的汽车走去。他身后,那个小姑娘眼皮浮肿,艰难地迈动步子,不情愿又无奈地拎着加水桶走着。
缘号码
第5次走出“小白婚姻介绍所”,子夫彻底绝望了。又是没有收获,见不到想见的女人。当初“白媒婆”是怎么说的,只要交1200元钱,就可以见到白领女人,银领、金领女人说不定也可以介绍见面,只要有缘。谁知交了钱之后,一年中只见了5个人,一个是卖墓园的,自称是国营大企业提前退休干第二职业,其实就是个农场工人。主要是俗气,不合适。一个是学校老师,琐琐碎碎,格调不高。还见了两个自谋职业者,脂粉气重,肥硕粗犷,让人倒胃口。只有一个比较合适,有几分姿色,四十六七岁,谈吐也合人意。子夫请她吃过两次饭,买过300元的小礼品给她,但却连手都没有摸过。后来发现,这是个托儿。子夫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文艺圈子找,要来出这些洋相!
婚介所当初是怎样说的?广告上说:“无孩短婚女,47岁,车房全,收入丰,有女人味,重感情,觅50至60岁修养健康男,有孩更佳。”子夫就是要见这个女人,才交了钱的。子夫想,无孩更好,反正自己有1儿1女。有车也好,两个人可以旅游照点风光照。有女人味更好,就是要温柔体贴的,以后好照顾自己。反正自己60岁了,虽然目前身体还不错,难保以后不衰不病,少不了要女人照顾。但这只是子夫的如意算盘,他一直没能见到这女人。“白媒婆”说,人家工作忙,常出差,你来的时间又对不上时机,谁让人家大小是个负责人呢?等着吧!这一等就是一年。退钱吧!那哪行!不是介绍你见过几个人?你眼光也太高了!
那年离婚后,子夫感到无助和空虚,病急乱投医,慌乱中找了一个性感姿色女,先看去还温柔,结婚后便凶相毕露,有一次吵架中这女人甚至拿菜刀来威胁。子夫心已死,运用积累的社会经验连骗带哄与这女人离了婚,幸好没吃大亏,自此便小心谨慎许多。
一年过去了,姻缘难续,子夫便有些犯迷糊。别人带他找过“山羊胡周易”测算,他说就在今年,利在东方。找过鼎鼎有名的神婆李四娘,她说去年错过了好姻缘,要明年才见分晓,最好是属鼠的。有两个老同学孀居,对子夫很有好感,只可惜子夫看不上。当年她们青春年少,子夫都没看上,更何况如今人老珠黄。
这样就到了春天。天气暖洋洋的,夜晚还有点燥热。子夫睡不着,翻翻书,抽支烟,还是没睡着。直到凌晨1点左右,才恍惚睡去,感觉没多久又突然惊醒。电光石火般,子夫脑子里回忆起梦到的一个电话号码。打头是139,中间是本市区号,尾数是1770。赶紧开灯,打开手机电话簿查看,没有这个号码。找原来的记事本,翻遍也没有这个号码。怪事!但又记得这么清晰。看看手机,显示2点钟。这子夜时分的梦比较灵,子夫便存了这个号码,注明“梦中电话”,才安心睡去。
以后几天,子夫老琢磨这个号码,冥冥中有什么暗示吗?好几次想打电话过去探个究竟,又怕碰壁或带来不测,只好作罢。半年过去了。
一日,王大嘴来访。闲谈中子夫提及此事,王大嘴啧啧称奇,说为啥不打电话探问一番,说不定有人也梦到一个电话,恰恰是你的,不是天下奇事?万一是个“美丽富裕重情女”也未可知。一句话鼓起子夫的勇气,将大腿一拍:“对对!明天就去打,用公用电话座机打!”
第二天到电信局拿起话筒时,子夫竟有些胆怯,颤抖着用手指拨了那组号码。那头铃声响了三下,一个亮丽纯净的女声传来:“喂,哪位?”声调平稳,有些慵懒的意味。
子夫有些逼上梁山的感觉,略为迟疑,说:“你好,女士,我……不认识你,但是……”
“但是什么?想骗人?”女声有些嘲弄的口吻。
子夫赶紧说:“不是不是,请你先别挂!我……梦到一个电话,就……想打听一下,说不定是同学或朋友……”
对方惊奇的声音:“真的?什么时候?”
“真的,2月18日。”子夫赶紧说,似乎完成了一项任务。
“怪事!我也梦到一个电话,也是2月18日……”
子夫急匆匆的:“你说。”
女声说:“你先说,看对不对得上。”
子夫便一字一字说了梦到的那个手机号码。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不大自然,说:“是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正忙。”便挂了电话。
子夫心中猛喜:真的,怪事!说不定这其中有点什么联系。想再拨过去,又怕唐突,恋恋不舍放下话筒。这一夜,子夫没有睡着觉,早上七点左右才迷糊过去,醒来已是11点。刚漱完口,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显示的正是那个电话。子夫抑制住狂喜,故作庄重地说:“你好女士,谢谢你来电话。”对方单刀直入:“你是梦到电话号码的先生?”子夫忙说:“正是正是。”
“叫啥名字,干什么工作?”
“本市公务员,科级待遇。”
“多大年纪,家庭如何?”
子夫想:有戏。便老实作答:“退休了,60岁,单身……身体特好”。
女士又问:“有哪些兴趣爱好?”
子夫答:“爱旅游,写作,摄影。”想想,子夫又说:“在省里拿过摄影金奖,就是上个星期……”
对方惊喜的语音:“哦,我也爱旅游摄影……我想想,你是,王子夫老师?我看过你得奖的照片。”
“正是……不敢当。”子夫有些受宠若惊。
女声沉吟片刻,说:“既是这样,王老师,你12点到小十字平民居,知道不?我们……吃个饭。”
子夫忙不迭地说:“知道知道!那就12点,专程等候。”
12点15分,子夫通过手机将女人引导进小包间。这女人50来岁,风韵犹存,庄重有气质。子夫心中百分之百地欢喜,斗胆问:“你……也是单身?”女人微微颔首。
看她顾盼的眼神,子夫明白,这女人已然有意了。
倒 贴
“爬壁虎”顺着外墙上的下水管道爬上了4楼窗台,用手轻轻一拨弄,一扇铝合金窗就往左滑过去了。他蹑手蹑脚往上一缩身子,左腿就迈进了窗里,再双手抓住窗框一收身,便轻身踅进了屋。他一点也不担心屋内的人会惊醒,因为他知道屋内根本没人。据他几次观察,这家没有多的人,只有一个衣着整洁但略显老态的中年人,每逢周五就背个相机出门,要到第二天才回来。主要的是,这家窗子没安护栏,用不着为破开护栏大费周折,进出都方便,是这个单元最容易得手的一家。“爬壁虎”一进屋就赶紧将窗帘拉拢,喘了几口气,打开了灯。
为了做这梁上君子,“爬壁虎”甚至拜师学艺,先参加了一个3人团伙,学会踩点、爬墙、从主人家的隐秘处找出值钱东西、全身而退等技术。才三个月就技艺娴熟,甚至得了“爬壁虎”这个绰号。后来他发觉3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抓,就自己单干。其实“爬壁虎”也曾读到初中毕业,不喜欢理科,作文倒还写得不错,喜欢看小说。但这也是他的弱点,只懂文的,打工时就难能闯荡江湖,每月不够开销,更不要说孝敬父母。回家务农,土地又大半被征拨,那点土地还不够父母亲盘弄。上个月,房地产开发商又强行征拨他们村剩余的几百亩土地。和乡亲们协商赔付不成,调来一拨人搞强拆。父亲就是在那次事件中被打断了脚,上头来处理,但除了医疗费,房开商还一直拖着没有结果。“爬壁虎”今晚来干这一趟活,就想搞点钱给父亲买营养品,说不定还会发笔小财。
但是一打开灯,他就有些失望。这家主人虽然看上去衣着光鲜,家中情景却是相当寒酸。卧室内有一张双人床,却只有一个枕头,被褥凌乱,枕边放了几本书。一个长大的书架,也放满了书。一个落地衣架上挂了几件衣服。客厅里只有一个破旧的双人沙发,一个竹制茶几,茶几上有方便面、两个空啤酒瓶,巨大的烟灰缸里半是烟蒂,半是果皮和纸屑。一个廉价香烟盒内还剩七八支烟。“爬壁虎”一眼就看出这家没有多少油水,终于明白没安防盗护栏的原因。踩点时他还以为这是房主人玩的障眼法,想掩盖殷实的家境。
“爬壁虎”有些灰心,从烟盒里拿出香烟点上,走进第二间小屋打开灯,看清这是一间书房。一个大书柜装满了书,写字台上有个台灯、几件小摆设、一堆写满字的纸。旁边是老式的电脑,这种电脑基本已经被淘汰了。三抽柜的几个箱子都没锁。要有油水,可能就在这些书里:现金、有价证券、存折存单。但是要翻遍这些书找到它们,没有两天工夫恐怕不行,再说拿了存折存单也是枉然。“小气鬼!”“爬壁虎”心里骂道。先查看了书柜底部和顶部,又查看了墙上两幅画的画框,一无所获,只得大略翻看每部书有无夹带。两个小时过去,天快亮了。
“爬壁虎”扭头仔细看看写字台,上面有页纸写了“为什么写不出畅销书”几个大字,旁边一个大大的问号。另一边有一叠写满字的纸,第一页上的大字标题吸引了他。那标题是:何光祥依法护地何罪之有?旁边括弧内有报告文学几个小字。第二行字略小一点:何家坝千亩良田的控诉。空一行是文章署名:武剑虹。下面是正文。“爬壁虎”心中一震,何光祥?这不是父亲的名字吗?何家坝,就是我家乡的名字嘛。他丢下书,一屁股坐到写字台前,仔细看下去。文章有十几页,详细讲了何家坝良田好土的开发历史,历朝历代向朝廷贡米的事,为省城每年提供多少粮食,养育多少代人,为争夺这片土地历史上军阀和土匪之间的战争。批评乡政府为了土地财政不惜牺牲这片良田好土的严重错误,说有关部门纵容房地产开发商违法强拆、打断何光祥的腿和打伤十几个农民,是令人不能容忍的。
文章最后说:“我省这样的产粮大坝数不出多少个,万亩以上的坝子更是只有寥寥几个。历史上,省内粮食只够吃半年,其余的靠外省运来。更兼交通不便,万一因天灾和战争断绝交通,几千万人吃什么?好田好土都修了房子,连续干旱几年,叫农民吃房子吗?并且,这周边就是小丘陵山地,房地产开发商要建房,投入大一点推丘陵平洼地不就行了吗?一言以蔽之,要毁这坝良田只是为了地价高,多赚钱,是讨好房地产开发商。几十年前,彭德怀元帅就痛骂过崽卖爷田不心痛,如今这种做法是危害子孙生存的做法,是值得每一个人深思的时候了!”
“爬壁虎”看得心里连声叫好,心潮澎湃。这真是为我家乡、为我父亲说话的好文章呀!“爬壁虎”突然一怔,我这是干什么,我来偷作家的东西,这还是个穷作家!他感到羞愧,脸皮似乎也在发烧。想了想,“爬壁虎”恭敬地向书稿拜了三拜,说:“对不住老师,我向你老人家道歉!”翻翻裤子口袋,摸出全部钱数数,留下10元,将其余的85元放在那文章上,关了灯,轻轻带门上锁,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