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和社会
2014-02-20刘波
刘波
远离喧闹的市朝,躲进小楼。一杯清茶佐思,享受着字大如钱的古卷所特有的深邃和细腻,玩味着古质而丰富的文言所传达出来的意蕴。精神不觉已然回溯到上古时期。那时候文字有限,很多表达需要用“通假字”来代替,而许多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意思也需要读书人去体会甚至揣测。如果看先秦遗留在青铜器皿上只言片语的文字,更是质朴外加神秘,需要开动我们的想象力去推论和猜测。《论语》里讲:“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知贤不举,即为窃位。明知别人的贤能而没有察举,就是一种窃位,对人的苛责何其严也;“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无论社会条件如何,君子都会保持自己“如矢”的耿介裕如。彼时简约而深厚的社会风气就隐藏在这样的文风后面。
漫长的历史,给了我们丰富的文化遗产。汉赋的炜烨磅礴,令人感到那时候的人有使不完的力量,升天入地,滔滔乎雄词。六朝骈文的精美隽永,不但承袭汉赋的形式。更重要的是开始有了个人对生命的细微体察。唐代韩愈、柳宗元意识到文风一度浮泛油滑,乃有复兴古文运动,提倡的是言之有物、文以载道的风气。唐诗里面充盈的家国之思和建功立业的豪迈气概,令千载而下,观者莫不动容;两宋重文抑武,对于文字的掌控,宋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北宋名家的小令慢词,到宏篇巨构如《资治通鉴》,各擅胜场,怎一个“精”字了得!宋代成为中国一个文化集大成而有新创制的时代,后世谈到学问往往崇尚“宋学”,从中可窥一斑。
元代不到九十年匆匆而过,文学上杂剧冠绝一时,古文、辞章、骈体又结合了当时的白话,形成新的文风,士人的寄托,通过杂剧的形式来委曲表达。绘画上则是山水画的新面貌。黄公望、倪云林、吴仲圭、王黄鹤诸人,从两宋的格局脱化出来,把笔墨的意象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从而使绘画进入一个纯粹审美的境界。那是一批遗民处在外族统治之下一种消极进取的生存状态的表现。
明末政治颓丧,纲纪废弛。社会风气奢靡淫乱,对于利欲的追逐,赤裸裸表现在读书人的文字中。到了清初,学者认识到这种风气的流弊,在学术上希望导入正轨,回归大道。朴学以此崛起。同时也因为乾隆时期,满清江山巩固之后,开始控制士人的心灵,大兴文字狱。学人无奈转入故纸堆中讨生活。一时考证、训诂之学大盛。终于在清代中期提振了金石学的全面复兴。金石学对三代古器、石刻文字的考辨,不仅仅是博学鸿儒的必要功夫,更是以物证史、正本清源的途径。晚清王国维在给罗振玉所藏古器铭文提拔中,就常常指出汉代文字学名著《说文解字》的讹误,也常常通过对一字一句的释读,旁证史书记载之阙失。这是一个令后世仰望的时代,段玉裁、陈介祺、黄小松、罗振玉、王国维绵延至于后来者如郭沫若、唐兰诸公,莫不博物洽闻、通达古今。
对于一个时代文风的解读,庶几可以领略那些逝去年代的精神。而复兴一个民族的文明,最重要的就是通过文字、文风从而恢复那曾经鲜活、淋漓的元气。
责任编辑 张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