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跳过自己

姜维群

进得庙里会发现，每个殿门口都有一道门槛。人生就像这道门槛，须要过得自己过得人。然而人偏偏都要追求完美，于是许多时候，就过不得自己也过不得人。说得再白一点，就是不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和别人也过不去。

譬如画家，要求自己的画从构图、用色、立意都完美，画到最后肯定要撕掉。谈恋爱，都幻想找门第高，人品好，相貌佳，身段美，高富帅，这般十全十美的人哪里去找？这道“门槛”不仅别人过不去，最后自己也会被拦在了“门槛”之外，最终肯定孑然一身。

所以人一定要跳过自己。

可是，越是“说说道道”的人，要求别人的标准高，要求自己的标准也高。譬如诗人，杜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听着多吓人。有那种天赋当然能“语语惊人”，一个才思平平的人若给自己也定这个标准，非得挤兑得自杀了不行，你说这是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事事要求完美，是人生痛苦的根源。“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为了一个字用得稳妥剀切，诗人把胡子都捋断许多。现代作家常一天写万字，照这样不仅胡子没了连头发也得揪光。所以，虽然艺术品的产生给人以心灵的愉悦，但它的产生过程却恰如分娩，是痛苦的。

然而人不是艺术品，谁追求人的完美，追求人生的完美，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就是不能“跳过自己”。

有句俗话是狗不嫌家贫，孩儿不嫌娘丑。这是一种天性，也是一种无奈。倘若儿女苛求父母便是不通情理，然而父母要求儿女却大都像要求艺术品样的完美。要求标准越高，失望也越大，所以许多人面对子女时更是不能“跳过自己”。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完美的人生，旧戏中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是人们对“大团圆”的奢望。最有代表性的喜剧人物是唐代的郭子仪，有一出戏叫《打金枝》，另一名字叫《满床笏》，就是说郭子仪家做官的极多，床上放满上朝见皇帝用的笏板。史载郭子仪八子七婿皆显贵于当时，郭子仪官居高位，且寿享耄耋，这样的人当然成为人们钦羡的对象。然而，有谁知道郭的一生够得上“六起六落”了，然而他屡黜屡起毫无怨尤，冷静面对自己，冷静面对现实，故而能享富贵寿考四字。

人的生死祸福谁也代替不了谁，面对成功必须要跳过自己，这样才能取得下一个成功；面对失败必须要跳过自己，这样才能战而胜之迎接新的挑战。人生就是走着坎坎坷坷的路，有上起下伏，有左颠右簸。陶醉在成功中，会晕眩会忘形，是跳不过自己的悲剧；颓倒在失败里，就懊丧就自责就后悔，同样是悲剧。

跳过大喜，跳过大悲，喜伤心、悲伤肺，平复我们的情绪，平复我们的心情，过得自己过得人。

（枫涛听蝉摘自《今晚报》2013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