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少年中国心 专访北京语言大学学生会副主席 大卫

文/方糖

跟大卫打电话约采访时间时，我有点眩晕，不只是因为在和传说中的“史上最帅学生会主席”通话而激动，而是我在想：接电话的确定是个外国人吗？之前知道他中文说的很好，但没想到好到近乎播音腔。

大卫来自俄罗斯，2012年曾参加CCTV汉语之星大赛，获得“十大汉语之星”称号。他的中文说得相当流利，在2012北京高校外国留学生辩论邀请赛中获得过冠军，还是一名北京旅游志愿服务者，参加过旅游卫视的 《畅游北京》节目录制。2013年9月10日，北京语言大学学生会招新开始，北语学生会人人主页爆出所有主席团成员照片，因长相帅气吸引了众多网友围观。

这些，他都懂。

采访之前我写下一些现代中国年轻人比较熟悉的名字、成语、地方等词语，准备测试下大卫到底有多么的中国化。他指着那些词：“冯小刚、武则天、李白、706青年空间、联想、汪峰……我都知道。余华，我读过他的书《活着》；798，知道啦，那里的俄文翻译的自助导游就是我录的音；人艰不拆？这个不知道，我知道‘十感然拒’；郑渊洁？很熟悉的名字，是个作家但不知道写过什么；郭敬明我见过，很瘦小；丽江，我还没有去过；《一站到底》，他们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参加节目……”

之于参加什么样的电视节目，大卫很有主意。他之前参加过《畅游北京》、《天才知道》、《中国梦想秀》和《天天向上》等等，大卫对他的“出镜”会有所选择：“对我来说参加过《天才知道》就够了，其他的所谓电视比赛，它再是比赛，最终也是一个电视节目”。他在最近一次的《天天向上》中为俄罗斯小美女米兰做翻译，他觉得这些小孩子很有天分，很萌很可爱，但是“要小心，现在被很多人喜欢和崇拜，但是如果不勤奋的话，也有可能出现‘伤仲永’的情况。我都觉得自己出名太早了，我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学业。”大卫认为多数电视节目只是在消费他这样一个长得不错、会说一些中文的外国人，他不想被太多的关注外貌，而不是真正的欣赏他。

语言交流之外，更重要是互相尊重

在北京语言大学，大卫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主要负责外联工作，做一些跨国文化交流的活动。他同时拥有他自己创办的学生会——俄罗斯学生会。北语的俄罗斯留学生有几百人，但是大卫的俄罗斯学生会致力于联合在北京的所有俄罗斯人，他希望将大家组织起来帮助俄罗斯留学生更好更快的消除陌生感和偏见误解、了解当代中国的特点并融入中国生活。大卫观察过在不同场合俄罗斯学生讲汉语时观众的反应，虽然多数人会理解老外讲中文时的发音、用词不准，但仍有人会有嘲笑的态度。这就导致一些俄罗斯学生不敢开口讲汉语。

不久前，俄罗斯学生会和外研社一起举办了一场活动，他们邀请了30位俄语专业的中国学生和北语以及其他高校的俄罗斯留学生参加。在这个活动中，同学们被要求用对方的语言来介绍自己的国家。“可能我们说话不是那么完美，磕磕巴巴的，但是我们给了他们用外语发言的机会了。很多外国人觉得我在讲人家的母语，比如我跟你说汉语，我心里就感觉你就比我厉害，心理有障碍，很害怕开口。到了那个场合，中国人用俄语说一些东西，俄罗斯同学到了舞台，发现自己说话也说不明白，他们就没有压力了，然后他们就有这个勇气，相互学习。我觉得如果做文化交流，这两国就得用对方的语言来说话，这样就发现他们也是人，也会犯这种错误，这是我们这次活动最大的收获。”大卫觉得这场交流活动更重要的意义就是让中俄学生之间更加互相尊重。

在校学生会，大卫和大家相处的很好：“大家不会因为我是外国人而不听我的，彼此都会很尊重的。”那么在处理事情，大家有不同意见时，他会如何处理呢？大卫笑笑：“大家会商量，我是会妥协的。”

走在“汉学”的路上

很多人在微博上问大卫为什么一直在用繁体字。他给记者讲了他学习汉语的故事。众所周知，“中国制造”在改革开放时就已遍布全球，俄罗斯也不例外。大卫小时候玩的玩具上就会有一些汉字，他觉得对这种字体感到好奇并被吸引，到小学四年级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我要学汉语！’”——这是他在《天天向上》节目中的表述。他所在的北高加索并没有汉语老师没有汉语学校，有人送了他一本《日俄漫画》，由于日语和繁体中文有共通的字，十岁的大卫一度把日语当做中文来学，直到发现日语中有些“奇怪的符号”。大卫的姥爷曾学过中医，在姥爷那里大卫得到一本汉语字典。那本出版于1955年的字典还是繁体字版本，他被汉字的魅力深深吸引，同时觉得中国小孩好可怜：“这么复杂的字能记住吗？！”

当他来到中国时，看到满大街的汉字跟自己学的很不一样，大卫很震惊：“不对啊！”他很失望。他执着的使用“很有魅力”的繁体字，他曾在采访中向媒体记者质疑：‘頭發’和‘發現’，这两个‘发’怎么能是一样的呢？！”大卫很喜欢自己现在所学的古汉语专业，正是因为可以学习到的是繁体字。

大卫在《天天向上》中说过自己的梦想是想做一个汉学家。从十八岁到现在，他来中国两年多，关注中国现代社会、观察老百姓的生活、学习古文也听流行歌曲，有人提醒他：“大卫你这样就学偏了吧！？”大卫认为他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他接触的是真实的中国，他就不会学偏，这一切都是跟他的汉学家梦想是一致的。采访当时是在他的中午休息时间，他带着一本《古汉语》课本，记者翻了翻，他们所学的古文即使是中国学生的高中课堂上也没有达到的范围。大卫的笔记做的很认真，汉字写的非常工整，他随便翻了一篇之前学过的就给记者背诵了一遍。班上的学生除了他和一个韩国学生之外都是中国人，但老师一般不会对他们区别对待：“作业和考试题目都是一样的”。汉语言专业的学生从小就接触过大量的古文、诗词等，大卫就需要在课外做这些“基础补充”，他平时的读物多数就是唐诗宋词。微博上他说“春江水暖它们就不知啦”，配图是一些烤鸭——这些古诗他能非常熟练的掌握和运用。

答案不可能总是唯一的

近几年俄罗斯进行了教育改革。之前的高中生在毕业后会直接去申请想要就读的大学，然后直接去面试。“老师和学生是一对一的问答交流，老师来判断学生是否适合上这个大学。”然而大卫高中毕业时正好赶上第一年改革，这种改革类似于中国的高考：答题，将成绩寄到各个大学。大卫坦言他对这种新的模式是有担忧的：“它不是人在判断，是机器在判断一个孩子是否适合读这所大学。”

“西瓜是水果吗？西红柿是水果吗？人是虫吗？虫是动物吗？”大卫问我，一细想，这些原本以为简单的问题竟会突然觉得复杂。“这种东西不是绝对的。现在的问题就是试卷给出ABCD让学生选择一个，而答案不可能就是一个。你给了小孩一个范围，他就不会想到别的答案。想法就会很不灵活。”大卫认为自己就不适合做这种题目，因为他有很多想法，而这种考试体制之下他必须得跟大家一致才能通过这个系统。“老师在评判时也就只看结果，没有解释的一个过程。你可以说之前的那种一对一交流的方法很麻烦，但是苏联做的就很成功，培养出来的专家很厉害。”大卫很自豪的说他的中学物理老师会写诗。“我是学语言的，但是不懂化学，行吗？生病吃药都是化学符号。有人说不需要学数学，那你在人生需要做一些决定的时候都是需要数学中的逻辑思维。你不可能总是纯粹的学习文科，天真，不理性。但也不能总一是一二是二，生活同时也需要文科的灵活。”

拜师莫言对我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鼓励

今年10月30日，中国古代最高学府北京国子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学典礼，中国首家培养网络文学原创作者的公益性大学——网络文学大学成立，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应邀担任名誉校长。在启动仪式上，穿上汉服后依然很帅气的大卫按照中国的传统，给莫言献上了“六礼束修”。而后大卫宣读拜师贴：“我等学生，挚爱中华文学，投师网络文学大学，传承网络文学之魂，创新文学之脉。当谨遵师教，努力学习，礼仪文明，按时完成学业。此心诚正，执弟子礼。”莫言老爷子宣读回师贴：“尔等学生，灵慧聪颖。中华俊裔，郁郁葱葱。来学文学，分秒必争。尔辈承前，家国振兴。我等为师，敢不兢兢。自当努力，传道授业。尔成学业，扬我文名。中华文化，其复兴哉。此心诚正，执师之业。”

大卫说网文大学就是鼓励大家充分利用网络这个现代的平台写作。相比于之前的作家想要发表作品，不得不写很多信，投很多稿，才有出版让大家看到的可能，现在只要一个软件、或者微博、博客，写了东西就可以与大家分享。大卫谈到拜师莫言说：“莫言老师不可能亲自教我中文的语法、字词什么的，我写东西之后他会帮我做一种综合的指点。他对我来说更是一种精神的鼓励，在文学上，一个巨大的鼓励。”

我问大卫你觉得除了外形，你哪里“最俄罗斯”？大卫想了想却说：“不知道哇……有时候早上起床第一句话就是‘哇，不想起床……’”他跟自己的对话都用着汉语，甚至他在思考事情的时候脑子里的对话也都在用汉语。远在俄罗斯的父母并不关心他的突然走红，也没有太多概念，而二十岁的大卫开始心疼父母：“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花过爸爸妈妈的钱了，我会自力更生，自己赚钱、自己努力争取奖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