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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应该被信仰
——电影《黄克功案件》制片人手记

2014-02-16王浙滨

北京观察 2014年12期
关键词:审判延安案件

文 王浙滨

法律应该被信仰
——电影《黄克功案件》制片人手记

文 王浙滨

通常,写作“制片人手记”的时候,都会是我最幸福、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刻。一部电影拍摄中最艰辛、最纠结、最劳心的时刻都已成为过去,再回首,留存下来的全是美好的记忆。而此时此刻,电影《黄克功案件》似乎才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

编剧王兴东9年前就开始创作这部电影剧本,连他自己都无法统计究竟改了多少稿。剧本根据1937年在延安发生的一个真实案件创作而成,从《延安第一案》到《审判黄克功》,从《审判黄克功》再到《黄克功案件》,剧本的主题立意到情节发展,甚至于主人公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兴东是一个很“轴”的电影编剧,他从不改编任何文学作品,也从不惧怕修改自己的作品,甚至乐此不疲。但这部剧本仍然算是他创作生涯中写作时间最长、修改次数最多的一部剧本。这期间,我们又创作拍摄完成了电影《一个人的奥林匹克》《建国大业》《辛亥革命》《许海峰的枪》,但他似乎从未放弃过对这部剧本的修改。

导演王放放是一个追求完美至极致的导演,但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此时此刻后期制作对影片画面、声音、音乐、特效的苛刻要求,会弥补影片前期创作的诸多遗憾。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艺术系的王放放,记得在影片开机前,他还是个满脸阳光、喜欢思考的年轻人。影片关机后,当我们一同疲惫不堪地坐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突然发现,原来他头上那深藏在黑发中的白发,忽然间全部白刷刷地冒了出来,我愣住了。拍摄的压力,资金的困难,如同两座山,实实在在压到了这个只有35岁的年轻导演的双肩上,让他变得如此沉默而不苟言笑。无论是作为影片总制片人还是作为母亲,那一刻,我自责无语。

作为“久经沙场”的制片人,有人说我在公众面前总是面带微笑,看不出我心里究竟有多大的压力。我不是善于伪装,而是性情使然。心里纵然像压了一块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感觉到了生理承受的极限,但心灵深处却从来都没有丧失过对未来的渴望。无论在任何困境下,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条路,我就真的会无路可走。其实,有时候,路就在眼前,而我却浑然没有发现,甚至于东张西望。几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一个又一个创作团队“总指挥”的角色。团队中谁都可以没有信心,愁容满面,而我没有这个权力。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要让团队始终感觉肩并肩,手拉手,走在希望的田野上,走在光明的大路上。当然,会有泥泞的小路,最好让我一个人去走。

这部电影是我参与创作并拍摄的第三十部电影,似乎有点纪念性。我常常想,当我年迈回首往事的时候,我的生命也许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留下一部部或成功或失败的电影。

而每一部电影的拍摄,制片人都会面临着成百上千次选择,关键的选择决定影片的成败。

选择青年创作团队

2013年1月,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我正在五洲大酒店出席北京市政协十二届一次全会,王放放神情严肃地坐在我面前,急切地说,他一夜没睡,想好了,决定拍摄电影《黄克功案件》,无论有多大的困难,这个决定将不会改变。

2012年岁末,他完成了导演处女作《许海峰的枪》,作为中宣部确定的十八大献礼影片,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还获得了米兰国际体育电影节一个评委会奖。所不同的是,《黄克功案件》表现的是尘封77年在延安发生的真实故事,当时的抗日军政大学六大队长黄克功逼婚不成,杀害了陕北公学女学生刘倩。虽然剧本提供了扎实的基础,故事性极强,戏剧充满张力,各色人物性格鲜活。但同一时代的延安已拍摄多部电影,并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对于这个没有足够经验和创作准备的年轻团队,想要超越前辈,超越同行,超越自己,无疑都将充满挑战。

这个选择,对于制片人来说确有风险。但王放放却是说干就干。

第一步,查阅大量资料。所有关于那个年代在延安发生的故事、人物都认真研究,再把剧本中的人物放到那个环境里去思考,去定位。其实,我后来想,无论是中、青年导演还是老导演,就是1942年在延安出生的谢飞导演,对于如何真实再现延安,艺术再现那个历史年代,都是巨大的挑战。如何消化大量的资料,如何让死的资料在头脑中复活,如何让观众随着影片走进那个年代仿佛身临其境,不同的导演一定有不同的路径。故事发生在延安1937年10月5日至10月11日之间,但导演却没有直奔目标,而是像要拍一部鸿篇巨制,凡是与延安有关的故事和人物,甚至于后来奔赴延安的革命青年,都在他研究的范围之内。两个月下来,他再谈剧本,再谈延安,再谈未来的影片,已完全不同。扎实的资料储备,是导演的基本功课。

第二步,到延安实地考察。我第一次到延安的感受,就是发觉这里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地方,尤其是年轻人。你会发现,没有什么伟大的事业不能完成,没有什么宏伟的目标不能实现。这个年轻团队奔赴延安,同样受到一次精神洗礼。在陕西档案馆,他们查看到了当年黄克功案件审判全过程的原始资料,如获至宝。他们找到了对黄克功案件有深入研究的专家学者,请教探讨。最后到陕甘宁边区政府、边区高等法院及看守所旧址实地考察。我看到了他们拍摄的许多照片,那里绝对游人罕至,一片荒凉,但那里是我们应该敬仰的地方,董必武、谢觉哉、雷经天……就是在那里奠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的基石。那里留下了太多的历史信息需要去捕捉,更给影片的视觉效果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参考。从延安归来的导演,好像打足了气,充满了自信和挑战的勇气。

第三步,对文学剧本大胆提出修改意见。剧本《审判黄克功》的主线是毛泽东和贺子珍,他们对如何审判自己的爱将黄克功,充满情感纠结,矛盾冲突在他们夫妻中展开。令编剧长期困惑的是,这样的角度难以摆脱“人制”的陷阱,在主题立意上没有更大突破,在艺术表现形式上依然重蹈旧辙。导演王放放从延安回来大胆提出,影片的主人公应该是审判长雷经天,只有他才能与黄克功形成对立体。他们曾经是长征时情感交融的好战友,此时却是这起案件审判中的法官与被告。理智与情感,法律与情感是审判题材永恒的主题。银幕上要塑造出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一位秉公执法、崭新脱俗的法官形象。这个大胆的设想意味着剧本几乎要重写,但这也可能是剧本唯一的出路。我们的剧本讨论会持续了几天。当然,我们决不可能有如此政治远见,一年半以后,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的主题是研究“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这在我党历史上也是第一次。当时我们只是明晰地感觉到,我们找到了剧本最贴切的角度,最准确的主题思想,最崭新的人物形象。剧本的修改过程就是一次次自我否定的过程,关键是要选准方向。

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一代经历“文革”上山下乡的知青是最能吃苦的一代人,这支年轻的创作团队颠覆了我长久以来的想法。多少个寒夜,多少个黎明,多少个24小时连续作战,多少次浸泡在寒冷的冰水里,多少次完成高难度拍摄,多少次创造了无法实现的奇迹……我被这支年轻的创作团队感动着、感染着、感叹着,庆幸让他们冲在第一线,挑起大梁,肩起重任!

几十年前,我便信奉,电影是年轻人的艺术。

选择坚持,因为没有理由放弃

我相信,任何一项事业都是在坚持中完成的,尽管在完成的过程中你有N多个放弃的理由。

影片开机之前,面对剧本的各种争议,担忧,令我和编剧、导演愈加审慎,编剧再度修改剧本,直至“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领导小组”审查通过。在北京电影股份有限公司、上海电影集团的全力支持下,在多年挚友的竭力帮助下,影片投资基本落实,万事俱备,即将开机。但为了等待影片“摄制许可证”,我不得不做出决定,推迟拍摄一个月,开拍时已是深秋,再也不能推迟了。

历史真实的黄克功案件从1937年10月5日发生至10月11日宣判,仅有6天时间。而我们从秋季拍到冬季,有些景色已经不接,只能靠后期调色来完成。我第一次感受到陕北高原的寒冷与荒漠。初冬的寒冷给拍摄造成困难不说,更是影响了影片质量,演员说台词时嘴里出现一团团哈气,在银幕上清晰可见,算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荒漠倒让导演和主创团队异常兴奋,因为这是难以寻觅的最具延安原始气氛,呈现在影片中是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拍摄一部以历史真实事件为背景的影片,创作者须以历史的眼光,呈现出原生态的境界。美术师雒海良是陕西榆林人,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榆林的靖边、米脂、绥德找到了影片最适合拍摄的外景地,找到了那些文物级的没有被破坏的窑洞,找到了那条酷似延河的河流。难度最大的要数拍摄量占整部影片三分之一的重场戏——最后的大审判。这场戏将决定影片的成败,在资金极其紧张的情况下,我毫不吝惜地将资金砸在了这场戏上。美术师、置景师在荒僻的河道上硬是搭建起了延河边的陕北公学,当我第一次看景的时候,几乎分辨不出哪里是我们搭建的景,哪里是原始就存在的景。远山的窑洞嶙峋而立,让审判大会陕北公学的操场更具历史感,殊不知那是美术师、置景师用一块砖一块瓦垒建而成,还有从山上陕北公学宿舍蜿蜒而下的那条小路,虽然在影片中只是远远的背景,但也恰到好处地经过了细碎的铺垫,真实有味。

拍摄这部分重场戏我每天都到现场,这的确是一个复杂的创作过程。具有仪式感的审判台上有审判长雷经天等5名陪审员,中心搭建的被告台上站立着黄克功,坐在操场上的有陕北公学的学生和抗大的官兵学员,还有延安各界群众代表,远山窑洞口房顶上站立着围观的老百姓,尤为突出的是雷经天为黄克功准备的那匹战马和崭新的棺材,战马看着主人不时发出嘶鸣……这样多的元素融会在一场戏里,还要错综复杂而有条不紊地展现出来。

直至今日,每当在银幕上看到陪审团5人组最后讨论“黄克功是否应该被判死刑”这场戏的时候,我仍然内心涌动激情。黄克功虽然不在场,但却是中心。同意或是不同意,每个人都要在判决书上按手印。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直扣人性深处。“如果不判黄克功死刑,就是判了我们未来的死刑。”将这场生与死的辩论推向高潮。

这场戏的拍摄是在夜深人静之际,我一边听着审判长雷经天那大段酣畅淋漓的台词,听着陪审团李新国那情重如山字字千钧的辩护,一边在寒风中独自漫步在“陕北公学操场上”,仰望夜空满天星斗,面对影片拍摄许可意外受阻,投资方不解来函决意退出,临近关机资金还未到位……我独自站在“延河”边,河水在面前静静流淌,身后是灯火辉煌的拍摄现场,剧组身处如此举步维艰的处境与眼前浓郁和谐的创作气氛是那样不协调,让我百感交集。

有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有些事,只能默默地扛。

拍电影其实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明知前途渺茫,还要竭力去做。惟其艰难,才显勇毅。我只能如此鼓舞自己。

影片计划拍摄周期45天,实际拍摄42天,提前3天完成拍摄,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当我们连夜结束全部拍摄,清晨坐上飞机回北京时,我心底里只有庆幸。庆幸我们这个年轻的创作团队终究没有被各种压力而压跨,提前完成拍摄。庆幸我们无论怎样困难重重,始终有一口气支撑着每一个人。庆幸在陕北榆林那样艰难,每一个人,却都过得无比快活、无比难忘、无比坦然,而这一切都记录在大银幕上。庆幸导演及主创团队目标始终如一,没有一刻丢失对影片艺术品质的追求,戏比天大,心中无愧。

作者系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紫禁城影业公司艺术总监

责任编辑 崔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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