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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演变史(1941—1945)

2014-02-14木叶君山史放

现代兵器 2014年1期
关键词:德军坦克部队

木叶君山+史放

坦克歼击车这种独特的武器兴于二战,亦终于二战。同开发出多种经典坦克歼击车(驱逐坦克)的德国和苏联一样,美国也在战时制造并装备了多款同类车型。从北非热砂到阿登飞雪,外形酷似坦克的美国坦克歼击车构成了盟军阵营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顾名思义,坦克歼击车就是“坦克杀手”。为达此目的,苏德两国不约而同地以强大火力和坚厚装甲为其坦克歼击车的设计出发点。美国则另辟蹊径,他们视坦克歼击车为火线“消防队”,为此以速度为第一要务,从而写下独具一格的战场史诗。

这是新型的战争吗?

当战争于1939年在遥远的欧陆开打时,美国陆军反坦克力量有如下述:每个步兵营配有3门37毫米牵引式反坦克炮,每个团有18门,每个师共54门。在历年的热闹演习中,这一力量足以在防御战中有效阻击推进的坦克和装甲车,因此一直令美国军方高层放心。但是,德军以“闪电战”在1940年初夏击溃英法军队后,美国人的感受就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著名的《生活》杂志在当年6月号刊出长篇报道,在详细介绍了“闪击英雄”古德里安的事迹之外,还大声疾呼道:“这是一场新型的战争吗?!”

古德里安和他的坦克部队现在同样是美军的重点研究对象。而研究的结论就是,如果出现在法兰西大地上的是美国军队,战争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美军显然欠缺有效的反坦克手段,他们只会重复经历法军第213步兵团团长皮埃尔·拉巴特中校所经历过的事,后者沉痛地写下:“在开阔地上没有反坦克手段,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获胜。”美国军事理论界由此得出结论:“坦克障碍加上地雷场,再加上反坦克火炮,至多只能延迟而不能阻止敌方坦克的进攻。”看到这份报告后,陆军参谋长乔治·马歇尔将军很清楚,再不花力气改变现状,美国陆军就将永远无法叫板德军。

第一步工作是加强步兵手中的反坦克炮。1940年10月,每个步兵师的师属榴弹炮营增强了1个反坦克炮连,装备8门75毫米牵引式反坦克炮。虽然量质齐增,但谁都知道这样做还很不够。而到了1941年初,美国战争部就已经弥漫着一种共识:“阻止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辆已是今日我们军队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在此情况下,马歇尔于当年4月14日正式提出了优先建立一支高机动性反坦克部队的设想,这一构想的核心是为传统的牵引式反坦克炮配上机动底盘以实现在战场上的快速机动。多个兵种对此建议表示欢迎,但也有反对声音,其一就来自害怕自己的进攻性质遭到拖累的装甲兵,其二是时任美国陆军指挥和参谋学院校长的莱斯利·詹姆斯·麦克奈尔准将。

麦克奈尔觉得用牵引式反坦克炮对付坦克已经足矣,不应该再将预算消耗在“可以自己跑的反坦克炮”上。他的名言是:“在用价格只有坦克零头那么多的1门火炮就可以消灭坦克的时候,非要用价格为35000美元的机动武器去完成同一任务,这完全就是浪费。”但是马歇尔不为所动,他开始坚定地推进机动反坦克部队的建设。在他主持的“未来反坦克战”专题研讨中,初步明确将组建营一级机动反坦克部队,配属到军或集团军一级作战。马歇尔在谈到新部队的战术定位时指出:机动反坦克部队将不归属于任何一个现有兵种,而是超越单一兵种之上的联合作业;其战术要旨是快速行动、主动截击,而不是一味被动防御。在此基础上,马歇尔在5月进一步定调,他指定安德鲁·布鲁斯中校为全新的“反坦克计划委员会”负责人,全权统筹机动反坦克部队的装备研发、战术研究、人员训练等事项。

布鲁斯的当务之急是得尽快找到一种“机动反坦克炮”,他还不可能指望全新的设计方案,只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家当。所幸他从一个法军军官那里得知,75毫米反坦克炮在对付德国坦克时还算比较有效,于是便将现役的同类装备装到M3半履带车的底盘上,从而成为美军第一种自行反坦克炮——M3。之后,美军又装备了第二种机动反坦克炮,这次是在卡车底盘上加装37毫米反坦克炮而成,编号为M6。与此同时,马歇尔在1941年8月将第3集团军指定为新武器和新部队的“试验田”,下令其编成3个反坦克群,各辖3个机动反坦克营,由陆军总司令部集中控制,将视敌情投入到有威胁的方向,任务是“在敌坦克有效行动前,迅速发现并有效打击之”。这一原则后来演化为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的座右铭:“发现、打击、摧毁。”

第一滴血

新部队的编成正赶得及参加1941年9月的路易斯安那大演习,这场一年一度的美军“会演”也成为机动反坦克部队的第一场“考试”。当年演习的主要内容是由第2集团军对抗第3集团军,前者以麾下第1装甲军的2个装甲师实施进攻,后者则由直属于陆军总司令部的3个反坦克群迎战。经过两周对抗,演习指挥部最终判定第3集团军“胜利”。该集团军下辖的9个机动反坦克营半履带式75毫米炮的表现是如此抢眼,以致那位“牵引式反坦克炮学派”的麦克奈尔将军也在日记里写道:“当装甲部队受制于地形时,机动反坦克炮便取得了显著的成功。”

当然,被判定失败的坦克部队心有不甘,他们发出不满之声,忿忿指称演习裁判有“黑哨”之嫌。坦克手们的意见主要集中在被修改后的演习新规定,比如里面写明:坦克只能通过碾压方式摧毁反坦克炮,而不能使用坦克炮击毁之……两个月后,机动反坦克炮和坦克再次聚首,这次是卡罗莱纳大演习。几番对抗下来,共有983辆坦克被判定为“击毁”,其中有九成是拜反坦克炮所赐,素来骄傲的第1装甲师更为判定为“全歼”。机动反坦克炮再次证明了自己,而美军装甲部队司令雅各布·迪夫斯少将则再度忿忿:“我们是被游戏规则打败的!”

两场演习之后,马歇尔于11月27日下令在德克萨斯州胡德堡建立美军第一个机动反坦克部队战术演练中心(TDTFC),并开始将第3集团军的经验向全军推广,着手组建53个新的机动反坦克营。一个月后,战争部确定这支反坦克部队将从其他兵种中剥离,成为独立建制,而一个全新的称谓“坦克歼击车”(Tank Destroyer)一词也由此出现。这个词组取代了原来的机动反坦炮,意在传递一种具有摧毁性的力量感。从12月3日起,所有的师属反坦克营均脱离原建制,被重新命名为坦克歼击营并另设番号。美军反坦克战史上的一个新阶段正式拉开了帷幕。endprint

接下来,新型坦克歼击车的研发也踏上正轨,由布鲁斯中校牵头的坦克歼击车研究中心负责方案协调。美军坦克歼击车在这时定位为“火线消防队”,在性能上以速度为重中之重,要求“在各种地面条件下都要比德国坦克跑得快”。而为了能在进攻时扮演辅助火力,坦克歼击车将配备和坦克一样的全向射击炮塔,以满足“在快速移动的车辆上安装大威力武器,能够方便快速开火”的要求。这样一来,防护性能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其“有防范小口径武器的能力,这样不至于被一挺机枪打得失去战斗力”。

在研究中心和多家工厂的共同努力下,坦克歼击营很快将得到他们的第一种履带式坦克歼击车M10,而这种武器也确立了二战美国坦克歼击车的配备规范。不过,在这种坦克歼击车在北非战场首度亮相之前,属于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的“第一滴血”还是由M3半履带式坦克歼击车写下的,地点则是在菲律宾。50辆M3于1941年12月被匆忙部署到吕宋岛以加强那里的防守,到战役结束时全部折损。有材料指出它们在菲律宾战场上“被当成自行火炮有效使用”,不过也有少数M3配合坦克部队作战,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坦克杀手”的作用。当日军展开从林加延湾指向马尼拉的主攻时,在蒙卡达和巴利瓦格等地都发生过规模不等的坦克战。据称M3击毁过若干日本坦克,如果这个说法属实,那么美国坦克歼击车的第一批战利品可能是日军89式或97式中型坦克,也可能是94式袖珍坦克。

在北非热砂中磨砺

M3坦克歼击车的下一个对手是维希法军的过时坦克,时间是1942年11月,地点在法属北非。盟军在此地实施名为“火炬行动”的登陆作战,开始对北非战场做最后清算。新生的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迎来第一次全面考验,先后有装备着M3、M6以及新型M10的7个坦克歼击营(第601、701、767、805、813、814、899营)投入这片战场。

最先登场的依旧是M3。11月9日在阿尔及利亚港城奥兰以南的圣卢西安,第701坦克歼击营B连3排的M3坦克歼击车在支援一个轻型坦克连作战时,取得在1800米距离上击毁2辆维希法军坦克的成绩,当时这个距离已令美军轻型坦克有“鞭长莫及”之叹。还是这个B连,在同月22日经过6天公路行军后进抵突尼斯的费里亚纳,在那里接到了一道攻取附近小镇的命令。自编成以来,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的任务就是“发现和打击敌坦克”,B连接到的命令显然和战术教令不一致。不过,该连的M3和M6坦克歼击车还是在没有任何步炮协同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而且据称“没有任何敌对力量在场”。此后不久,B连连长把他的两个M3排前出部署,以另一个M6排为预备队,在埃尔吉塔尔附近设伏,成功打掉了4辆敌军坦克,己方则无一损失。

第二天,B连再度活跃,这次他们在西贝特拉设伏,不仅报告称打掉了11辆坦克和装甲车,还抓了一大批俘虏。第701营B连的战例很快被国内胡德堡战术演练中心上升到教科书高度。不过,虽然教官饶有兴致地进述了该连独力攻下城镇的故事,却不忘告诫学员们:“别试着用你的坦克歼击车去做这样的事。”

虽然第701营B连为美国坦克歼击车在北非做了漂亮的开场演出,但接下来的战事发展却令这支新生部队的定位和价值开始遭遇到广泛质疑。坦克歼击营的窘态集中暴露在1943年2月14日至22日展开的凯塞林山口之役中。众所周知,这场德、美两军间的第一次直接对话以德军胜利而告终。无论是美军坦克还是坦克歼击车部队,都被“毫无远见的计划判处了死刑”。

2月14日夜,美第1装甲师A战斗群被德军切断在西迪布吉特以东的两个山丘,其余美军在次日发起解救行动。第701营B连参加了此次战斗,和兄弟部队的坦克一道在开阔地上向前推进。对于战斗过程,第701营的营史记载道:“于15日14时在西迪布吉特以西16千米发起进攻,第1装甲团第2营的坦克为主力,本营B连第3排保护右翼,第2排支持中路并准备保护左翼,第1排在侧后待机……敌军有充足准备时间,并布下了88毫米反坦克炮,随后敌坦克从四个方向向我军冲击。”结果,“第1装甲团第2营的54辆坦克只有7辆逃出。”这份记载并未明确第701营的具体损失,但是可以确知B连被打得很惨,而A连在同一天晚些时候同样遭到扫荡,C连则在第二天的反击中被重创。

另一支坦克歼击车部队第601营在16日参与到对西贝特拉的防守中。该营的位置是在主阵地之前,计划对德军坦克实施有力阻击。但是当德军炮火袭来时,那些在坦克歼击车附近担负警戒任务的步兵分队纷纷后退,此情此景“令留在M3坦克歼击车里的炮组们心灰意冷”。当营部不得不向他们发出“转移阵地”命令后,这支部队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到目前为止,各坦克歼击营在北非战场都是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投入作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营级建制集中使用的战斗在3月23日到来了。当时,美第1装甲师展开在凯达博山脊一线。面对德军的进攻方向,师长特里·艾伦少将决定把配属该师的第601坦克歼击营集中起来使用,以保护本师的南翼。德军第10装甲师很快就沿着15号公路发起了进攻,“坦克、自行火炮夹杂着步兵运载车,呈方形编队向西而进,缓慢但坚定。”

快要接近美军阵地时,德军分成三个攻击编队,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指向南翼。经过上午的激战,美军在北翼和中路的阵地均告不支,唯独南边的战况迥异。经过第601营的顽强阻击,M3共敲掉30辆德军坦克,这些坦克歼击车到中午时共发射了约3000发75毫米炮弹和50000发机枪子弹。目睹此战的英国战地记者阿兰·摩尔黑德记录道:“面对坦克挑战,反坦克炮手需要高度的勇气和平时全面的训练,你必须等到自己差不多就要被打中的那一刻才能开火。”当然,面对德军训练有素的Ⅳ号坦克群,第601营参战的36辆M3中有多达24辆被击毁,而在战斗后期匆忙来援的第899营1个连则损失了7辆崭新的M10履带式坦克歼击车。

这是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在北非期间以营级规模作战的孤例,也是“发现、打击、摧毁”座右铭的一次比较理想的体现。不过,此战却并未能平息美军内部对坦克歼击车部队的批评之声。自凯塞林山口之后,巴顿将军就断言坦克歼击车“在这个战场上是失败的”,3月23日的战斗后他又拒绝评价第601营的成功阻击表现,而是强调该营在此战中损失高达三分之二。endprint

巴顿的片面态度当然不能令坦克歼击车部队服气。第814营营长西奥多·阿什曼就针锋相对道:“巴顿以其错误的理解,抑制了坦克歼击车的作战效率。他将它们投入到并不适合的直接冲突中,有如坦克一般。我的营为此损失重大,第601营也一样。”坦克歼击营还发出这样的抱怨:“师部和团部把我们看成是临时机构和易耗品,我们经常被派到坦克前面打冲锋——就好象奉上祭坛的羔羊。要不,我们就得不停地移动,摸黑长途开进350~450千米以便赶上次日拂晓前的行动,再那之后我们又得出发,再跑上150千米或者更多路。坦克歼击车简直成了‘独行侠!”

摇摆中前行

由巴顿引发的争论并非孤立事件,北非战役结束后,那些曾经在坦克歼击车部队草创之初便出现过的争鸣声再度响起了。来自陆军总参谋部的前线观察员卢卡斯断定:“就我的看法而言,坦克歼击车已经被证明是无用的。”当陆军部长德佛斯驾临北非考察后也指称:“独立坦克歼击营的装备并不适用于战场。防御战中的反坦克炮还是应该由炮兵控制,而在进攻时,打击敌方坦克的最好手段还应该是坦克。”卢卡斯进一步强调应该把重点放在牵引式反坦克炮上,而这种观点居然得到在突尼斯的高级指挥官的赞同——巴顿自不必说,第2军军长布莱德利将军同样建议恢复牵引式反坦克炮的比重。他的观点是牵引式反坦克炮可以快速进入阵地、自身轮廓又小,而且英军的战场经验表明这种武器远未过时。至于M3和新亮相的M10坦克歼击车,布莱德利认为它们虽然具有“机动性”,却跑得不够快,而且侧面轮廓过高容易沦为靶子。

这番争鸣的结果是使得坦克歼击车部队的发展被泼了冷水。其一,美军在1943年11月决定为半数的坦克歼击营换装牵引式反坦克炮;其二,原定222个坦克歼击营的编制计划先是被大幅压缩至106个,后来更是进一步降至78个。就是在这样的摇摆中,坦克歼击车部队踏上了新的战场——意大利半岛。如果说北非无法证明坦克歼击车最初战术定位的合理性,那么意大利就更证明不了什么。在这里,受到德军战术和多山地形等多重影响,美军坦克歼击车部队得以实现“发现和打击敌坦克”的战术定位的场合不多。相反,他们在更多时候被当成步兵的火力支援点来使用,临时扮演着坦克和步兵炮的角色。

坦克歼击车首先投入了1943年9月初的萨勒诺登陆中,负责登陆的美第6军第36和第45师步兵分别得到了第645和第601坦克歼击营的加强。虽然德军的反击令登陆场一度危急,但在新开抵的第636坦克歼击营等部队的支援下,美军最终稳定住了战线。交战中,第636营埃德温·约兹中士指挥的M10成为第一辆“王牌”坦克歼击车,他在9月14日一口气击毁了5辆Ⅳ号坦克。在10月中旬开始的向意大利腹地的开进中,美第1师等步兵部队得到了第751和第601营等部的配合。在一些地段的战斗中,这些坦克歼击车部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坦克歼击车出现在被认为它们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它们或者将炮弹掷向敌军阵地充当弹幕施放者;或者倚靠着快要倒塌的残垣断壁,在中近距离上向涂着铁十字的坦克和自行火炮做直瞄射击。事实上,坦克歼击车被当成自行火炮使用的频率是如此之高,以致大多数部队平均每个月都要消耗掉15000发以上的高爆弹,各营的M10因为发炮过频而不得不经常提交更换炮管的申请。

开始于1944年1月的安齐奥登陆为坦克歼击车提供了更多符合其定位的交战机会,那就是打击敌人的装甲目标。配属第3步兵师作战的第601坦克歼击营很快就和德军Ⅳ号坦克、Ⅲ号突击炮较上了劲。4天后,第894营有力地支援了英军第1步兵师的作战。当月晚些时候,第三支坦克歼击车部队第645营开抵安齐奥战场,它们遇上了难对付的目标——德军“象”式驱逐坦克。2月下旬,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在安齐奥陷入极为激烈的交战中,仅第601营就先后有25辆M10被击毁。而当第四支部队第804营在3月开抵时,安齐奥战场已进入僵持状态。此后,这4个坦克歼击营一直留在意大利并参加了在法国南部海岸的登陆。在此期间,不那么管用的M3型坦克歼击车已经完全被M10取代。尽管后者在面对德军重型坦克和驱逐坦克的正面装甲时并无太好办法,但在其他角度实施打击以及攻击其他德军装甲车辆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尽管M10被美军高层看成是更理想的坦克歼击车出现之前的权宜之计,它在意大利战场上却赢得了炮组们的心。他们称赞M10所配备的76毫米火炮是“唯一能和德军长身管75毫米炮和88毫米炮相提并论的武器”。受到M10直接支援的美国大兵们对这种武器也是心存感激,他们认为M10就是抵挡敌军装甲反击的最佳利器。当然,在伴随步兵作战时,M10也暴露出轻火力不足的缺陷,仅有的1挺12.7毫米机枪射界有赖于炮塔的转动,向下的射击角度就更加有限。为了更有效地对付敌步兵,车组成员们开始将手榴弹带上战场。但这个做法很快被明令禁止,因为一旦M10车体中弹,产生的撞击极易使手榴弹发生诱爆。

有意思的是,在北非战役后抬头的“牵引式反坦克炮学派”此时遭到了当头一棒。来自各步兵部队的报告纷纷指出,其装备的牵引式反坦克炮行动不便、易受攻击、过分依赖道路条件,总之局限性很大。而虽然有不少M10在稳定步兵防线时毁于德军坦克炮和反坦克炮之手,但却是有赖它们才得以弥补了步兵反坦克手段的不足。而且,如能充分发挥坦克歼击车的机动能力,也能在相当程度上抵消装甲防护不足和外形轮廓过高的缺点。“如果我们在意大利学到了点什么”,步兵师的材料总结道,“那就是再也别送更多的牵引式反坦克炮来了。”

M10在意大利战场上的地位甚至未因新式武器的到来而受到影响。意大利之战旷日持久,到了1944年,美军首度向这里投入了一种最新型坦克歼击车、外号“地狱猫”的M18。自重不足20吨的M18把美军对坦克歼击车机动性能的追求发挥到了极致,号称是到那时为止二战中跑得最快的战车。但是,这种新武器在意大利的表现却极其一般,其高速特性被山区地形所抵消。虽然M18号称“可以在开阔地疾驶而过不致沦为标靶”,但是这样的开阔地在意大利并不多见。另一方面,“地狱猫”生存力不足的弱点则被进一步放大,“很少有部队愿意主动接收这种令人不快的新装备”。那些使用着M10的坦克歼击营将M18嘲讽为“短命版M10”,而愈发重视手里的现有装备了。endprint

D日及之后

当盟军于1944年年中展开诺曼底登陆时,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迎来了更加广阔的舞台。和北非、意大利不同,盟军这一次估计自己将在登陆后迎来一场又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坦克战和反坦克战。据情报部门估计,德军在西线至少部署有10个装甲师,而且最迟都能够在5天之内到达登陆场。考虑到德军方面的主将是擅用装甲部队的“沙漠之狐”隆美尔,盟军预计他将毫不迟疑地在第一时间展开装甲反击。为此,登陆大军计划动用72个坦克歼击营,其中机动式和牵引式各占一半,牵引式营直接配到步兵师作战,机动式营作为军和集团军一级控制的预备队。最终,共有56个坦克歼击营参与了诺曼底地区的作战,这些兵力占到赴欧作战的盟军4个集团军总兵力的6%。M10型坦克歼击车成为反攻欧陆最初的参与者之一,有一个坦克歼击营于6月6日当天在“犹他”滩头成功登陆,其余各营在那之后被陆续投送到战场上。6月23日,发生了M10上陆后的首次交战,第899营的坦克歼击车击毁了数辆德军Ⅲ号坦克。

当美军坦克歼击车将要面对大量堪称“二战坦克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德军“虎”和“黑豹”时,他们却出奇地充满了自信。因为根据美军装备委员会在D日之前所做的分析,坦克歼击车的火炮应该可以在1500米距离上击穿“虎”式的正面装甲。显然,这种测试的可信程度是大成问题的。各坦克歼击营很快就吃了苦头:他们发现在面对德军重型坦克时,不要说将其击毁,甚至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战斗表明,M10也好,M18也好,任何一种美国坦克歼击车都无法在超过50米远的距离上阻挡住1辆正面开进的“虎”式坦克!而要想击穿“黑豹”的正面,也不比这容易到哪里去。利用被弃的“黑豹”所做的试射表明,只有90毫米高射炮和105毫米榴弹炮才能有效击穿其正面,而坦克歼击车的主炮必须瞄准“黑豹”炮塔的侧面或后面、车体正面机枪伸出的位置以及主炮防盾的下部才有机会。

考虑到自1943年以来就已经小规模地和这两种德国坦克交过手,美军装备委员会给出的自信说法是有些令人费解的。而且,他们对于“黑豹”数量的估计也出现了严重偏差。由于在意大利的安齐奥登陆中首次遭遇“黑豹”,鉴于当时该型坦克数量很少以及难于击毁,美军将其判定为“不适合大批量生产的重型坦克”。如此一来,当各支坦克歼击车部队发现他们在诺曼底战场上面对的德国坦克几乎有一半都是“黑豹”时,其吃惊程度是不难想象的。好在美国装备部门留了一个后手,那就是将被证明行之有效的90毫米高炮加装到M4“谢尔曼”坦克底盘上,这就是在1944年6月定型的M36坦克歼击车。7月6日,距离D日整整一个月后,从奋战在欧陆战场上的美军部队中就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把所有M10都换成M36吧!

尽管有此迫切需求,M36直到当年9月才能赶到战场。而在它到场前,M10和M18仍然肩负重任。虽然M10已经暴露出火力不足的弱点,但是信赖它的人还是称其为“了不起的武器”。它的多任务适应性和可靠的双柴油机尤其得到一线部队的好评。有趣的是,不同型号的坦克歼击车还体现出了不同军事主官的作战风格,比如布莱德利第1集团军更欣赏防护力强一些的M10,巴顿第3集团军则倾向于使用行动迅速的M18。

对美军坦克歼击车部队来说幸运的是,由于受到德军高层指挥系统彼此制肘、盟军空中力量统治诺曼底的天空等因素影响,预期中的大规模坦克反击并未出现,这在很大程度减少了坦克和坦克歼击车的负担。另外,新式弹药的配发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M10的战斗力。1944年8月,首批2000发T4型超高速穿甲弹被运抵欧洲战场。该弹采用钨合金弹芯,据称能在915米距离上击穿“黑豹”的主炮防盾,而此前的M62型穿甲弹要想达到这种效果,则射程必须在180米之内。不过受制于产量,驻欧美军到1945年3月时总共只接收了18000余发T4,其中10500发供应给M10。

面对密布诺曼底地区的灌木篱墙,登陆后的战斗变成乡间小道间寸土必争的拉锯。在这步兵急需机动火力支援的时刻,坦克歼击车再次挺身而出,很好地扮演了“步兵自己的坦克”这一角色。而在这种特殊地貌下,牵引式反坦克炮几乎毫无作为。据配属到第1集团军的各坦克歼击营统计,在诺曼底战役期间,每个牵引式坦克歼击营平均打掉5.8辆坦克和7个碉堡,而每个机动式坦克歼击营的平均记录则是22.5辆坦克和23.2个碉堡。

坦克歼击车对牵引式反坦克炮大占上风,一方面是因为武器自身的因素,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此期间开发出了有针对性的新战术。在圣洛附近的激战中,配属到第35步兵师作战的第654坦克歼击营发明了一种有效的穿透灌木丛战术:为每个步兵团分配1个编有4辆M10的坦克歼击排,工兵先在灌木中开辟一条通道让其开进,之后由和步兵在一起的坦克歼击车炮击观察员指引坦克歼击车进入攻击位置并射击敌军机枪据点等阵地,待拔除火力点后,由步兵攻取整片林地。然后进入下一片灌木,重复这一过程。这个战法很快就向诸多坦克歼击营推广,不断在实战证明其价值。

荣光时刻

1944年夏秋季,由坦克歼击车部队参与的一连串经典反坦克战陆续上演了。7月11日凌晨2时,德军装甲教导师在伊斯格尼地区发起一场反击,拦在其前进路上的是第899坦克歼击营A连和C连。在随后爆发的近距离夜战中,A连打掉了6辆“黑豹”和1辆Ⅳ号突击炮,C连击毁了6辆“黑豹”。后来,这两个连都获得了总统嘉奖。

9月,第3集团军所辖的坦克歼击车部队也经历了一场反坦克战,这也是美军坦克歼击车回到其“初始定位”的一次表演。当时,美军跨越摩泽尔河夺取南锡的行动引来一场德军坦克的反击——美第4装甲师A战斗群和装备着M18的第704坦克歼击营C连,于9月19日清晨在阿拉科特的一个阵地上遭遇到德军第113装甲旅的反击。这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受此掩护的德军坦克达成了行动的突然性。但大雾也抵消了其坦克炮的射程优势,素以行动敏捷著称的M18则能够在比较泥泞的地段上灵活机动。它们在连长埃德温·雷佩少尉的果敢指挥下,不断占据有利射击位置实施炮火打击。这场战斗是M18“地狱猫”并不多见的荣耀时刻之一,C连有1个排宣称自己打掉了15辆坦克,其中由亨利·哈特曼指挥的1辆M18独自打掉了6辆。当然,这个排的4辆M18最后也只剩下1辆可用了。endprint

另一场典型的遭遇战在1944年11月17日清晨打响,不过此战对美军来说不再那么“愉快”。美第2装甲师第67装甲团的第1和第2营在普芬多夫以外一处斜坡上占据位置,准备向另一处小城吉伦斯威勒推进。就在此时,这些“谢尔曼”坦克遭到20~30辆德国坦克的攻击,据称来者非“虎”即“黑豹”。由于双方步兵都被对方炮火压制,于是便展开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坦克对决。美军“谢尔曼”的车组们都很清楚,自己的主炮无论在什么距离上都打不穿“黑豹”和“虎”式坦克正面。当其中1辆“谢尔曼”徒劳地向1辆“虎”打了14发炮弹而一无所获后,恐慌便蔓延开来了。

就在美军即将崩盘之际,一队奉命来援的坦克歼击车出现了,而且是最新的M36型。首批40辆M36坦克歼击车是在当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到达法国的,10月在挺进德国边境的战斗中首次参战。在普芬多夫,这些坦克歼击车在反击中证明自己的“开罐器”绰号绝非空穴来风,德军这场本来大有希望的进犯被它们击退了。此战令第2装甲师损失了38辆中型坦克和19辆轻型坦克,另有350人伤亡,被称作该师所经历过的最大规模的坦克战,“本方坦克在火炮、装甲和机动性上全面落于下风”。毫无疑问,若非M36坦克歼击车及时来援,这个装甲师付出的代价还会更大。

阿登及之后

阿登之战是美军自登陆诺曼底之后第一次陷入被动的防御战,坦克歼击车在此战中经受住了考验。总的来看,坦克歼击车在阿登回到“初始定位”:往来战场充当“消防队”,迎向敌装甲部队的突击方向,“发现、打击、摧毁”之。

在德军突破的北翼,美第2师等部在埃尔森伯恩山脊经受住了德军的反复攻击。面对来犯的德军步坦协同战斗群,美军先以炮兵施射,然后以坦克和坦克歼击车袭其侧翼。埃尔森伯恩的村庄和林地地形为坦克歼击车提供了理想的伏击位置,有时候交战距离甚至近至20~30米,在此地,第644坦克歼击营的1个连以损失2辆M10的代价换来击毁17辆坦克的辉煌战果。在至关重要的据点、扼守十字路口的巴斯通尼,装备M18的第705营和第101空降师并肩战斗,让德军不能越雷池一步。驻守在城北据点的4辆M18和1个步兵排持续阻断敌军,造成敌数百人伤亡,并且击毁包括“黑豹”在内的多达30辆各式坦克。

阿登也成为M36第一次大规模参战的场合,装备该车的第610、703、740等3个营均表现突出,被评价为“能够阻止德军最好的地面武器”。其中,第703营充当第1步兵师的“消防队”,在该师约19千米宽的防御正面上来回调动,为不断受到压迫的守军提供坚强有力的火力支撑,被认为是充分证明了坦克歼击车部队存在的合理性。

需要指出的是,坦克歼击车和牵引式反坦克炮在阿登表现各异,高下立现。牵引式反坦克炮的炮手暴露在无掩护的环境下,炮身的行动能力又差,很容易被敌军步兵击败。举例来说,第801坦克歼击营在两天内损失了17门牵引式反坦克炮,而与其并肩作战的第644坦克歼击营(装备M10)在同一时期内打掉了17辆敌坦克。统计表明,仅第1集团军在1944年12月损失的119门反坦克炮(坦克歼击车)中,就有86门是牵引式反坦克炮。而在阿登战役期间,各型坦克歼击车共击毁了306辆德军坦克,相当数量的击毁战绩发生在决定性的场合中,对战役进程起到了重要推进作用。

至此,自北非战场发端的坦克歼击车和牵引式反坦克炮之争算是告一段落。更有持极端观点者认为,阿登之役证明牵引式反坦克炮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品”。1945年1月11日,根据盟军统帅艾森豪威尔将军的意见,美军着手将其所有牵引式反坦克炮单位全部转成装备坦克歼击车的机动式坦克歼击营。不过自阿登之后,已经倾其所有孤注一掷的德军装甲部队实力不再,美国坦克歼击车也就在反坦克作战上无更多用武之地了。到那时起到战争结束,美国坦克歼击车主要用于火力支援等任务,其在1945年的主要亮点是夺取雷马根大桥之战。在第一批冲过桥实施支援的部队中,就有第899坦克歼击营的C连。

欧陆之外,坦克歼击车在太平洋战场亦有小规模使用。不过由于日军装甲力量薄弱,坦克歼击车在太平洋诸岛主要用于近距离支援步兵,或扮演自行火炮的角色。

时至1945年1月1日,美军共编有73个坦克歼击营(另有几个尚未编成)而达到历史峰值,其中56个营在欧洲战场,4个营在地中海地区,6个营在太平洋诸岛,7个营留驻国内。参战以来,坦克歼击车部队投身美军参战的各大战场,执行各种战术任务,取得了丰硕战果。仅以参战时间较长的第899坦克歼击营为例,该营在数年征战中共击毁如下目标:8辆Ⅲ号坦克、27辆Ⅳ号坦克、32辆“黑豹”坦克、1辆“虎”式坦克、3辆其他型号坦克、7辆“猎豹”驱逐坦克、15辆自行火炮、10辆半履带车、45辆其他车辆、69门火炮及反坦克炮、20门高炮、62座碉堡、93个机枪阵地,此外还抓获了2618名俘虏。而根据所有在欧陆参战的坦克歼击营的不完全统计,其总战果包括1344辆坦克和自行火炮、251辆装甲车、924辆其他车辆、684门火炮和反坦克炮、668座碉堡、614个机枪阵地、俘敌40070人。

虽然坦克歼击车在二战中为美军立下汗马功劳,但二战的结束也意味着这一独特兵种的终结。随着武器和战术的变化,坦克歼击车在战后已经显得过时。美军在二战结束后所做的综合报告在肯定坦克歼击车是“战场上最突出的多面手”的同时,也指出在M26“潘兴”重型坦克等新一代装备陆续问世之际,“坦克歼击车部队作为一个独立兵种应予废止”。落幕的速度非常之快。1945年11月10日,位于胡德堡的坦克歼击车战术演练中心完成其历史使命而告关闭。此后,坦克歼击车部队的军官和士兵们纷调转入其他兵种,各坦克歼击营陆续撤编。1946年11月1日,坚持到最后的第656坦克歼击营在肯塔基州坎贝尔营地裁撤,盛极一时的美国坦克歼击车部队终于就此划上了休止符。

(编辑/弓鸣)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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