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惊天秘密

子煜

“你们俩绝对不能生孩子！”

2013年9月初，29岁的徐明华从上司那儿接到升职通知。升职后，他的工资涨了近一倍。他一到家，就兴奋地对妻子艾晓莹喊道：“老婆，我升职啦！你放心地生宝宝，我养得起你俩！”艾晓莹也非常高兴，当即认真地提条件：“老公，你现在烟抽得太凶了。既然咱们决定要宝宝，你能不能把烟戒了？”徐明华一把将兜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戒，我肯定戒！”

之后的一周，夫妻俩开始为怀孕做准备，徐明华还细心地买了一本《怀孕宝典》和《孕妇食谱》。一天，艾晓莹依偎在徐明华的怀里，甜蜜地问：“老公，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是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呢？”徐明华笑呵呵地说：“傻瓜，咱俩长得这么像，像谁不都一样嘛！

艾晓莹和徐明华是一对被公认为“最有夫妻相”的夫妻。他俩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有些报道说，夫妻俩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由于生活习惯和饮食结构相同，彼此会越长越像。

艾晓莹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市的一个干部家庭，父亲艾春生和母亲丁芳菲都是公务员。徐明华是艾晓莹的邻居，他是个孤儿，4岁时被艾春生的邻居收养。虽然家境不好，但是徐明华性格开朗，温柔体贴。

小学、初中、高中，艾晓莹和徐明华都在同一所学校。徐明华像是一位大哥哥，关心、呵护着艾晓莹，指导她写作业，帮叛逆期的她跟父母圆谎，甚至为她赶走身边那些纠缠的男孩……随着年龄增长，两小无猜的两个人，心中开始萌动一种暧昧的情愫。

2011年2月14日情人节，23岁的艾晓莹突然接到徐明华的电话，让她去一家小酒吧。艾晓莹赶到后，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在酒吧的地板上，蜡烛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一束美丽的烟花从“心”中绽放……她如同置身于梦境之中。

“晓莹，很高兴这么多年以来，我身边一直有你陪伴。现在，我希望能把这份陪伴延长至一生一世，可以吗？”只见徐明华捧着一大束玫瑰，缓缓走了出来。艾晓莹感动得泪流满面，扑到徐明华的怀里。相恋后，徐明华对女友更加体贴，天天接送她上下班，还经常下厨为她做家常小菜。两个人的感情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2012年7月8日，徐明华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到艾晓莹家拜访。对于两人的交往，艾晓莹的母亲丁芳菲一直乐见其成，毕竟徐明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艾春生的态度则是一直不冷不热，这让徐明华每次拜见准岳父，都有些紧张。

吃饭时，艾晓莹兴奋地说：“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和明华准备今年‘十一结婚！”母亲丁芳菲激动地说：“好啊好啊，把亲朋好友都请来，多摆几桌酒！”父亲艾春生愣了一会儿，一言不发。

饭后，艾春生把女儿叫到一边说：“明华是个好孩子，可他毕竟是个孤儿，无亲无故的。你还有更好的选择，现在结婚太草率了！”艾晓莹当即反驳说：“我和明华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能比他对我更好！爸您别说了，我除了他谁都不嫁！”见女儿这么固执，艾春生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2012年10月1日，艾晓莹和徐明华登记结婚，随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由于父母双亡，徐明华的舅舅徐贵特意从老家赶来，作为男方唯一的家人出席了婚礼。

自从结婚之后，艾春生和徐明华的关系就变得别别扭扭，甚至不愿意和女婿见面。徐明华知道，岳父对自己不满意。于是平日里加倍地对岳父、岳母孝顺，老人有病，主动跑前跑后……

9月中旬，艾春生和妻子一起过来看望女儿和女婿，徐明华热情地把岳父和岳母请进屋。艾春生刚在沙发上坐下来，一眼看见茶几上的《怀孕宝典》，紧张地问女儿：“你怀孕了？”艾晓莹笑着说：“没呢，我们正准备怀。提前看点儿书，将来宝宝能更健康。”没想到，艾春生当即嚷道：“不行，你俩绝对不能生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夫妻俩一头雾水。

“我可能是你爸爸！”

艾春生满脸憔悴，桌子上的烟缸里塞满了烟头。重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艾春生才对妻子、女儿和女婿，缓缓道出了一段被尘封了20多年的往事。

艾春生23岁时，邻居家来了一个名叫徐丽娟的远方亲戚。她是湖南湘潭人，刚满20岁，来长沙打工。由于彼此住得近，艾春生和徐丽娟偷偷谈起恋爱。然而，交往两年后，条件更好的丁芳菲出现了。她也是公务员，而且相貌不比徐丽娟逊色。经过一番比较后，艾春生狠心地抛弃了徐丽娟。心灰意冷之下，徐丽娟离开长沙，从此杳无音讯。

事情过去4年多后，艾春生的邻居老夫妻突然收养了一个男孩，他就是徐明华。由于老夫妻一直宣称徐明华是他们捡来的孤儿，所以，虽然徐明华长得有些像自己，但艾春生一直没往心里去。直到2009年，徐明华的养母病逝，临终前告诉徐明华，他的亲生母亲是徐丽娟，还有一个舅舅徐贵在湖南湘潭。这个消息被艾春生知道后，犹如晴天霹雳，徐明华会不会是自己的儿子呢？由于当年徐丽娟离开时并没有怀孕的迹象，所以他无法确定。而此时，艾晓莹和徐明华已经越走越近，天天形影不离。

有一次，艾春生和老友一起钓鱼，艾晓莹和徐明华散步路过时，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两人走后，老友开玩笑地对艾春生说：“你邻居家的小伙子长得很像你呀，是不是你以前风流留下的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艾春生的心紧紧提了起来。

因为这个原因，女儿和徐明华准备结婚时，他就劝阻过。可是艾晓莹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又不敢说出真实的原因，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结了婚。懦弱的他，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尽量避免与徐明华见面。可是，当听说两个人要生孩子时，他突然想到，万一要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那么一定会生个畸形儿！这一次，他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了。

艾春生无比悔恨地说：“当初我在政府部门上班，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我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前途就完了，你妈会跟我离婚，晓莹也抬不起头。这两年，我多次想告诉你们，但是总有一丝侥幸，明华也可能跟晓莹没有血缘关系……”

艾晓莹、徐明华和丁芳菲都当场愣住了。尤其是艾晓莹和徐明华都跟被雷劈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他们竟然是一对亲兄妹，而且还结婚了！

很长时间的死寂过后，丁芳菲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丈夫狠狠厮打起来，边打边流着泪痛骂：“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你还是人吗？你不仅脚踏两只船，竟然还给孩子造孽！”

一旁的艾晓莹指着父亲浑身哆嗦：“你还是我爸吗？这是乱伦啊！就因为你的自私和懦弱，你把我俩都毁了！我俩以后怎么见人啊！”说着说着，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徐明华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后，他一直想找到亲生父亲。可是养父母和舅舅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虽然很遗憾，但是和妻子结婚后，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个家了，把岳父岳母当作亲生父母一样孝敬。他万万没有想到，艾春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这个男人竟然自私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亲生妹妹结婚！徐明华心中满是痛苦和失望。艾春生夫妇离开后，艾晓莹突然爆发了，她把屋里的《怀孕宝典》和《孕妇食谱》撕得粉碎……

看着濒临崩溃的妻子，徐明华的心在滴血。可是，他有更重要的事做。跟艾晓莹相识相恋这么多年，他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丝线索证明：自己不是艾春生的孩子，他跟晓莹还能做夫妻！毕竟妈妈和艾春生当时已经分手了，会不会中间还有别的男人出现？

徐明华马上给舅舅徐贵打电话求证，但是因为徐贵跟姐姐的关系一直很疏远，所以他并不知道徐丽娟的感情经历。当年徐丽娟未婚先孕，惹来很多风言风语，徐贵曾经逼着姐姐打胎，但是她死活不肯，姐弟俩为此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徐丽娟死后，他的气就消了，还一直保留着她的遗物。

徐明华连夜开车赶到舅舅家，在母亲的遗物中，徐明华找到一本泛黄的日记，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徐丽娟回到湘潭后，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顶着压力生下孩子后，她不幸患上了一种叫运动神经元病的绝症。弟弟生活困难，对她还有心结，所以临终前，她把儿子送给那对亲戚收养。他们无儿无女，一直非常喜欢孩子。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跟艾春生住得非常近，私心里，徐丽娟希望儿子能离亲生爸爸近一点儿……看完母亲的日记，徐明华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艾春生的儿子，他和艾晓莹是亲兄妹！

可是，以后的路，他们要怎么走？

“妹妹，我们离婚吧！”

徐明华从湘潭回到家时，岳母丁芳菲已经做好了饭菜。丈夫做出这种事，她没办法面对，又担心女儿想不开，于是就搬过来，陪女儿一起住。看着既是女婿，又是丈夫私生子的徐明华，她心中复杂难言，说不清是爱是恨。

三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离开了饭桌。晚上，徐明华习惯性地往卧室走去，但是接触到艾晓莹的目光时，心中又是痛苦又是尴尬。他默默地转身走回客厅，躺在沙发上。听着从卧室里传来的艾晓莹撕心裂肺的哭声，徐明华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为了摆脱这种痛苦，徐明华只好暂时搬了出去，住在一个朋友家。

此时，艾晓莹和徐明华可能是兄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闲言碎语如同刀剑一般，把两个人伤得体无完肤。艾晓莹辞去工作，整日以泪洗脸；而徐明华也是连门都不敢出。在此期间，艾春生分别找过两人请求原谅，但是都被拒之门外。

长痛不如短痛，2013年10月下旬，徐明华主动找到艾春生，决定做DNA鉴定。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必须面对。艾春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出现，而是托人送来了他的头发。

徐明华和艾晓莹一起来到长沙芙蓉区DNA鉴定中心进行亲子鉴定。他们刚刚从鉴定中心走出来，赫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是艾春生。

短短几天没见，艾春生仿佛已经老了10岁，深陷的眼窝，花白的头发，憔悴不堪。两人面对他讨好的笑容，径直绕了过去，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艾春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他“扑通”一声跪在徐明华和艾晓莹的跟前，老泪纵横：“小莹，阿华，是爸爸不对，爸爸对不起你们！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妈妈决意要离婚，还请你们多多照顾她……”

徐明华有些不忍，伸手扶起了艾春生，但依然一言不发。艾晓莹只是冷冰冰地说：“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2013年11月初，鉴定中心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艾春生和徐明华确系亲生父子！也就是说，徐明华和艾晓莹是一对板上钉钉的亲兄妹！一切的幻想和侥幸，都被这张报告单无情地击得粉碎。

在看完鉴定报告的一瞬间，艾晓莹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艾春生和徐明华手忙脚乱地将她送进医院进行急救。虽然在鉴定之前，因为艾春生的话和母亲的日记，徐明华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时，他还是面色苍白，站立不稳，靠在墙角一支接一支地不停抽烟。

第二天，艾春生带着徐明华为徐丽娟扫墓。在墓前，他长跪不起，不停捶打自己的胸口，痛哭忏悔：“丽娟，我对不起你！我毁了儿子，毁了女儿，更毁了你！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我只是想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忏悔，来减轻一点自己的罪孽……”在艾春生的真诚忏悔下，徐明华终于原谅了父亲。

为了获得女儿和妻子的原谅，艾春生不断地在自己家和女儿家之间奔波着。虽然经常被拒之门外，虽然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责骂和讥讽，他依然坚定地履行着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帮艾晓莹和徐明华重新找工作，给身体不好的丁芳菲煎药送药……年迈的身躯，在已经逐渐寒冷的长沙之秋，不停穿梭着。

但是艾春生的这些举动，并没有打动妻子和女儿，反而觉得，这些所谓的救赎，不过是他本身就应该承担的后果。

11月10日，艾晓莹突然接到从湖南第二医院打来的电话，原来，心力交瘁的艾春生在给母女俩买保暖衣物的时候，心脏病突发，被好心人紧急送进医院。艾晓莹和丁芳菲急忙赶到医院。

艾春生醒过来之后，看着床头的母女俩，眼睛里泪光闪闪。他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用手指了指床头柜。丁芳菲打开一看，是两套保暖内衣。耳畔传来艾春生虚弱的声音：“回去试试，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我再去换……”一句话，瞬间击溃了母女俩心中的堡垒，三人抱头痛哭起来。

2013年11月20日，刚刚出院的艾春生和丁芳菲、艾晓莹、徐明华，一起来到徐丽娟的墓前。这次是丁芳菲提议的，她当年不知道艾春生已经有女朋友，并且徐丽娟还怀孕了，否则肯定不会介入两人之间。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她的心中怀着一份歉意。

看着不停忏悔、身体已经孱弱不堪的艾春生，他们的心终于软了下来。最后，在徐丽娟的墓前，4人达成了两个万分艰难的决定—艾晓莹和徐明华离婚，丁芳菲搬回去和艾春生一起住，让艾春生安度晚年。

11月25日，徐明华和艾晓莹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恩爱夫妻变成了亲兄妹。这其中的酸楚，人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尝过。徐明华从艾晓莹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看着清理干净的婴儿房恍若隔世。他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不知不觉来到自己当初向艾晓莹表白的那家酒吧。

徐明华走进去，点了一杯酒，回忆着当年两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回忆着在这家酒吧内，两人第一次紧紧相拥的激动。现在物是人非，命运弄人，硝烟的平息，如何能够抚平心中的伤痛？尾随而来的艾晓莹悄悄走过来，沉默许久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哥”。徐明华鼻子一酸，点了点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晕开在酒杯之中……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名都已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