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留守少女

张东阳?王丹阳

把女儿托付给好友

2013年4月9日，身在广州的蒋忠民突然得知一个噩耗，好友杜立勇遭人杀害，警方在一个桥洞下发现他被烧焦的尸体。深感震惊和伤心的蒋忠民第一时间赶回了南阳西峡县，决定为好友送行。要知道，这两年，全靠杜立勇帮忙照顾蒋忠民在县城上初中的女儿，这让蒋忠民感激不尽。

赶到南阳后，蒋忠民准备带女儿蒋妮一起去杜家吊唁，让女儿也去送送这个好叔叔，但女儿却恐慌不安地说：“爸，我不想去，我最怕看到死人，何况是杜叔叔……”蒋忠民以为女儿伤心过度，就没有勉强，只好一个人去了。在杜立勇灵柩前，蒋忠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想：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到底是谁杀害了他？

几天后，蒋忠民安置好女儿准备回广州，警方却突然找到他给女儿新租的公寓，冰冷的手铐套住了15岁蒋妮的双手！“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抓错人了？”蒋忠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冲警方大吼，甚至要跟警方拼命。父女俩同时被带回公安局，面对警方出示的蒋妮杀死杜立勇的犯罪证据，蒋忠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可杜立勇对女儿的关怀无微不至，女儿怎么会杀他呢？在蒋妮痛哭流涕地讲述中，蒋忠民终于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2011年7月15日，对于家住河南西峡县双龙镇的蒋忠民一家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天，蒋忠民的女儿蒋妮收到西峡县城区第一初级中学（简称城区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当地最好的初中，能考进这所重点中学的农村学生寥寥无几。

全家人兴奋之余，一个难题摆在了蒋忠民面前：这所学校不管食宿，学校离家有三四十公里，女儿上学吃住怎么办？

这些年蒋忠民夫妇一直在广东打工，蒋妮和儿子由老家的老人照顾。2011年初，夫妇俩在广州花都狮岭皮革城盘下一家皮鞋批发店，交了不菲的转让费，不能就此放手。可放弃城区一中，女儿前途受损。为此，蒋忠民一筹莫展。8月底，他从广州回家，在县城转车时，突然想起初中同学杜立勇几年前和妻子离婚后，带着儿子在城区一中附近做水果生意。何不给女儿在城区一中附近租一间房，让杜立勇帮忙照看一下！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蒋忠民买了两条烟，来到杜立勇家。一阵寒暄后，蒋忠民直奔主题，讲了自己的难处和想法，并承诺会按照市场价支付报酬。杜立勇立即沉下脸：“咱们老同学了，提钱多俗气。这点忙还客气啥？我楼下刚好有一户人家要出租房子，你去问问，让你闺女就住我楼下，我照看也方便。”蒋忠民一听连连道谢。

2011年8月底，蒋忠民花了600元租下杜立勇楼下一套一室一厅房屋，并给女儿买了各种生活、学习用品和一部手机。一切安顿好后，蒋忠民将女儿托付给杜立勇，就回广州了。

蒋妮入读城区一中后，学习变得异常紧张，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已经9点半了。杜立勇的儿子上高中，一直住读，他每天晚上收完摊后，尽量去学校门口接蒋妮。他怕孩子学习辛苦，缺少营养，还将家里的牛奶送给她……在杜立勇的照料下，蒋妮成绩稳步提高。因此，每次跟蒋忠民通电话，蒋妮都开心地告诉他：“杜叔叔特别好，什么都替我考虑着，您下次回来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啊！”

2012年春节，蒋忠民夫妇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杜立勇家，不仅买了许多高档礼品，还为他儿子包了一个大红包。杜立勇推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

此后，杜立勇对照顾蒋妮更加尽心。开学后，有时候蒋妮下晚自习回家还在用功读书，他会主动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或水饺送过去。

一天晚上9点半，杜立勇给蒋妮送夜宵的时候，见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直流汗。杜立勇赶紧上前询问。这时，蒋妮红着脸说：“叔叔，没事，就肚子疼，明天就好了。”杜立勇顿时明白是女孩子的生理期疼痛，他马上给蒋妮弄了点红糖水喝。

杜立勇的关心让蒋妮体味到久违的温暖，也赢得了她的信任。这以后，蒋妮完全打开心扉，把少女的心思和苦闷向杜立勇倾吐；还给杜立勇配了把钥匙，好让他随时出入。

女儿泣血呼唤远方的爸爸

2012年5月的一天，当蒋妮哭着告诉杜立勇，自己因为穿着土气，被几个城里女孩议论时，杜立勇豪气地拍了拍钱包：“走，叔带你去商场买几件漂亮衣服。”蒋妮刚开始还犹豫，可听杜立勇说“你放心，你爸有钱放在我这里，他让我帮你置办”，就开心地去了。

那天蒋妮挑了几条漂亮的裙子，已经14岁的她发育良好，出落得亭亭玉立，让杜立勇连连称赞。

这天晚上11点多，蒋妮刚躺下，门突然开了，蒋妮紧张地问“谁”？这时，杜立勇说给她送牛奶来了。蒋妮没有警觉，穿着睡衣起来。她接过牛奶，杜立勇说要看着她把牛奶喝完。蒋妮只好照办，可刚喝了两口，杜立勇突然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突然之举，把蒋妮吓蒙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杜叔叔，你干吗啊？放开我……”可杜立勇哪里肯听，不顾她的哭求，重重地压到她身上……

事后，杜立勇还威胁蒋妮：“你要是敢告诉你爸，我立马回家把你弟和你爷爷奶奶杀了！你不信是不是？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说罢，把手机扔给蒋妮，自己到厨房去找了一把菜刀。可怜的蒋妮还是个14岁的孩子啊！当场被吓住了。

一夜未眠的蒋妮，第二天一大早给父亲打电话：“爸，我要搬家，我不想住这里了。”蒋忠民一听，奇怪地问：“住得好好的，为啥要搬？”父亲连连追问，蒋妮嗫嚅半天挂断电话。过了一会儿，蒋忠民又打电话追问女儿：“你为啥想搬家啊？你杜叔叔照顾好好的，搬哪儿去啊？就因为他批评你成绩下降了？”蒋妮一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不要他照顾，我自己能行……”蒋忠民被女儿的无理要求弄烦了，当即批评起蒋妮来，无奈，蒋妮只有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杜立勇走进来对着蒋妮就是一巴掌：“谁让你告状的？”原来，蒋忠民得知女儿的要求后，立即给杜立勇打电话。没想到，杜立勇说是因为蒋妮最近成绩下降，他昨天狠狠批评了她两句，小姑娘受不了。蒋忠民听信了杜立勇的话。

因为杜立勇从中作梗，父母根本不信蒋妮的话，幼小的她无可奈何。那些天，她心事重重，每天一想到回出租屋，就全身战栗。她试着去同学家，可一天两天可以，长期肯定不行。为了躲避杜立勇，她放学后想回双龙镇，可已经没有回家的汽车了。

无计可施的蒋妮只有一遍遍给父母打电话：“妈妈，我想你们，真的很想你们，你们回来陪我几天好吗？”“爸，我一个人好害怕，您什么时候回来啊？”然而，女儿的泣血呼唤，蒋忠民不仅没有引起警觉，反而责怪女儿不懂事。每次教训完女儿，他都会给杜立勇打电话：“兄弟，妮妮这几天可能想我们了，你多关照一下啊。”电话这头的杜立勇笑着一一答应。

事后，杜立勇威胁蒋妮：“你怎么还给你爸妈打电话？你要是耍心眼，我会杀了你全家！”蒋妮只好不再吭声。而杜立勇更加肆无忌惮，经常夜里趁蒋妮睡着，用钥匙把门打开，钻进她的房间……

2012年10月的一天，杜立勇趁蒋妮不备偷偷拍下了她的裸照，临走时恐吓道：“你要是把我俩的事说出去，我就把你的照片传到网上去，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才14岁的蒋妮只能把屈辱咽在肚子里。

被杜立勇长期占有后， 蒋妮整天精神恍惚，成绩一落千丈。为此，蒋妮的班主任还给蒋忠民打电话，让他们好好辅导女儿的学习。接到电话后，蒋忠民火冒三丈，当即打电话骂了蒋妮一顿：“你说你，为了你读书，我们给你租房，找人看护，每个月花费上千元，你就拿这种成绩来报答我和你妈的？我和你妈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就为了你们姐弟俩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电话这头的蒋妮委屈得哇哇大哭：“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们回来陪我。我不读书了，我跟你们一起打工，做生意好不好……”

“你太不懂事了！”蒋忠民气急败坏地骂了女儿一顿，随后又给杜立勇打电话。不明就里的蒋忠民哪里知道，杜立勇正一步步将自己女儿推入万丈深渊。那段时间，杜立勇在新野县新开了一个水管批发店，他经常胁迫蒋妮和他一起到新野的出租屋去。无助的蒋妮只好任由其摆布，无聊时就用手机上网打发时间。

绝望之际雇凶杀“叔叔”

2012年11月的一个周末，蒋妮在新野上网聊天时，结识了一个网名叫“勇者无畏”的男孩，两人相聊甚欢，甚至见了面。

“勇者无畏”叫张小林，24岁，是河南新野人，曾在新野县开了一家服装店，后来生意不好，将店铺关闭，准备再找项目。两人见面后，都感觉不错，看蒋妮一副忧郁的样子，张小林总想办法逗她开心，开导她，后来两人惺惺相惜，走到了一起。

一天，见蒋妮脸上有泪痕，张小林再三询问，早已不堪重负的蒋妮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梨花带雨哭诉自己的遭遇。此时张小林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好好教训这个畜生。”“你别去，如果他真的把我的照片放到网上，我还不如去死呢。”胆小的蒋妮劝阻张小林不要贸然行事。那天分手时，张小林再三交代蒋妮：“以后他再敢纠缠你，给我打电话，我来收拾他。”

2013年3月的一天，刚放学，杜立勇把蒋妮堵在学校大门口，说：“我晚上有个饭局，你陪我一起去。”蒋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去，我马上要去上晚自习呢。”还没等蒋妮说完，杜立勇便推着她往外走：“今晚不上了，到时我给你找辅导老师补课。”软弱的蒋妮被杜立勇强拉着上了车。在新野，从没喝过酒的蒋妮被灌醉了，杜立勇随后把蒋妮带到酒店的包间，再次强暴了蒋妮。清醒过来的蒋妮欲哭无泪，心中对杜立勇充满了仇恨。

3月的一天上午，蒋忠民正在外面给客户发货，突然收到了蒋妮班主任打来的长途电话：“蒋妮已好几天没有上晚自习了，学习成绩也下滑得很厉害，你们做父母的要多关心孩子才是啊！”

放下电话，蒋忠民心想，一向乖巧的女儿不可能旷课啊，他赶快给杜立勇打电话。可杜立勇告诉他，他给蒋妮请了一个名师补课，学校晚自习就没有去。原来是这样啊！蒋忠民长出一口气，对杜立勇充满感谢，并问补课费要多少，他马上给杜立勇汇过去。之后他又给蒋妮打电话：“爸爸在这边辛苦挣钱供你上学，你却这么不争气，听你杜叔叔的话，争取通过这段辅导把成绩提高上来……”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劝慰让蒋妮欲哭无泪，痛，无法言说。

难道就这样任杜立勇蹂躏下去吗？不！蒋妮决定逃脱牢笼。4月5日，蒋妮给张小林打电话，哭着让张小林带她远走高飞。张小林愤懑不已，但他告诉蒋妮：“我就这么带你走了，杜立勇肯定会在你爸妈面前诬陷你，到时你想揭穿他都没有人信了。”蒋妮一脸无助，失声痛哭：“那咋办啊？”张小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哭了半天，蒋妮抹了把眼泪，露出一副决然的样子：“留也不能留，走也不能走，我要杀了那个畜生！”蒋妮的话触动了张小林：“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你放心，这个事就交给我来办！”

就这样，两人打电话商定，等杜立勇再去新野县，就找一个合适时间除掉杜立勇。预谋后，张小林又找到好友刘飞帮忙。

4月5日，周末，杜立勇又将蒋妮带到新野县。第二天一早，杜立勇刚出门，蒋妮就约张小林出来，并将出租屋的钥匙交给了他。4月7日傍晚，蒋妮本该回西峡县，可她却谎称肚子疼，让杜立勇送她去医院。到医院后，蒋妮装作一边挂号，一边说走时正在烧水的煤气灶忘记关，让杜立勇抓紧回去一趟。于是，杜立勇匆匆赶回出租屋。

而此刻，按照计划，张小林和刘飞已进入了他们的出租屋，躲在内室的门后。杜立勇刚踏进出租屋，张小林和刘飞同时从门后跃出，用事先准备的扳手疯狂地砸向杜立勇头部。杜立勇应声倒下。继而，两人又用菜刀、水果刀猛砍杜立勇的面部及颈部。很快，杜立勇没了气息。张、刘二人用三轮车把杜立勇的尸体用被子包裹运到郊外的一个桥洞内，之后，蒋妮、张小林与刘飞先后三次到抛尸地点用汽油焚尸。

杀人后，无心上学的蒋妮留在新野，与张、刘在一起，惶惶不可终日。第二天，杜立勇的家人因联系不上他，报了案。很快，新野警方在桥洞下发现被烧焦的尸体，最终确定系杜立勇。

后经新野警方全力侦查，4月11日，凶手张小林和刘飞分别在家中被抓获。经过突审，他们供出蒋妮是该杀人焚尸案的主谋。

“是爸害了你啊！爸不该相信那个畜生啊！”蒋忠民听完女儿的讲述，用头拼命地往地上撞。然而，再多的忏悔也难挽回女儿犯下的罪过以及遭受的凌辱。望着女儿被警察带走的身影，蒋忠民心如刀割……

2013年9月11日，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站在被告席上，蒋妮一脸茫然。面对公诉机关的指证，她没有辩驳，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庭审结束后，法院择日宣判。而一直坐在旁听席上的蒋忠民则双手抱头，悔泪长流。

[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