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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父亲陈水清

2014-02-13文丨陈智编辑丨伊蕊邮箱丨Emailmingaai163com

台声 2014年7期
关键词:护工姥姥叔叔

文丨陈智 编辑丨伊蕊 邮箱丨E-mail:mingaai@163.com

2014年3月27日16时50分, 我的父亲陈水清与病魔顽强抗争了298天之后,溘然与世长辞,享年87岁。看着父亲病床前的监护屏上心电图呈现一条直线,我与妹妹小宏、弟弟小勇放声痛哭。爸爸,你再看一看你的儿女,看一看与你相濡以沫60多年的妈妈吧……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父亲那广博的大爱、真诚的笑脸、特别的乡音,都永远地留在我的心中。

父亲一生淡泊名利,为人低调。他兢兢业业,把为国家、为党、为人民、为台胞工作当做自己最大的快乐与幸福。他在尽力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积极参与各项相关的社会活动。作为从台湾来到大陆的第一代台湾同胞,他满腔热情地参加了省政协与省台盟组织的各项活动。他从来都严格要求自己,踏踏实实做事, 老老实实做人。他爱国爱乡,朴实忠厚,为人正派,光明磊落,他是我们儿女引为骄傲的好父亲。

1927年,父亲出生在台湾花莲玉里镇一个能歌善舞的阿美部落里,乳名齐洛,族名尕诺玛耀。在台湾上完初中后进入农业职校学习。1945年,台湾光复,回归祖国。他作为学生被征兵进入国民党军队,之后被调来大陆。1947年,他随起义的国民党军队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被编入第三野战军第3纵队第7旅。1949年,被组织选调进入华北军政大学学习。1952年,父亲作为台湾少数民族代表,调入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学习,毕业后留校工作。1957年,调入中央民族学院中南分院( 现中南民族大学前身)工作,1989年离休。

父亲的一生,青年时代经历了战火与动荡的磨难,中年经历了学习与工作的艰辛,晚年欣喜看到国家日益强盛,不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他的心胸总是如大海一样宽广、纯净。他严格要求自己,无私奉献他人,一辈子都在用自己的善良、真诚、博爱去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父亲养育我60年。在我有错时为我耐心纠正,在我迷茫时为我指点迷津,在我苦闷时为我擦去眼泪,在我取得成绩时为我由衷高兴。这就是我亲爱的父亲。他用自己高大威武的身躯为我遮风避雨,给了我这世上最幸福、最伟大的父爱。

记得我7岁那年,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当时父母工作都很忙,顾不上照料家中,只好把我寄养在北京姥姥家里。我在北京念完小学,父亲每到寒暑假就来北京看我。姥姥可喜欢这个女婿了,因为他说话不多,到了姥姥家就埋头做事,专拣重活干。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的口音姥姥听不懂,于是我就给姥姥做起了翻译。这时候,我就有一种特别的骄傲,因为父亲说的话只有我能听懂。之后,妹妹、弟弟相继出生,我也回到了父亲和母亲身边。那些年,我们家条件相当艰苦,妈妈身体不好,父亲一下班就去学校后面的山上开荒,种南瓜、红薯、土豆,摘槐花,他把这些当作自己的口粮,而把节省下的粮食给我们3个孩子吃。我们的衣服破了,是父亲用他那双粗壮的大手拿起小小的针线补了又补。当时他系裤子的皮带断了,也舍不得丢,而是缝起来再用。由于长期吃南瓜等杂粮,父亲的手、脚都肿了,脸色发青,有时甚至头发昏。现在回想起当年那些日子,想起父亲当年对我们的爱,就不由心潮起伏,泪满衣襟。

1988年,我和妹妹同时考上大学时,父亲高兴得不得了,他鼓励我俩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报效国家。2009年,我的女儿考上大学,父亲特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钢笔送给她,要她好好读书;每逢过年我带着女儿回家去看望二老,父亲对孩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父亲为人真诚而简单,不善于表达情感,但事事都关心与牵挂他人。上世纪70年代末,他的一位同乡陈叔叔在恩施患了重症肝炎,病情十分危险。他毫不在意这种疾病会传染,二话没说就将同乡接到家里住。那时,我们家3个孩子都在读书,只有两间房,父亲让妈妈带着我们3个孩子挤在一间小房里,父亲陪着陈叔叔住那间稍大的房。父亲带着陈叔叔到处看病,把家里凭票买来的肉都给陈叔叔吃,并告诫我们3个孩子不准吃陈叔叔的菜。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一次偶然吃了一小块肉,父亲知道后,还大声训斥弟弟不懂事。从此后,我们3个孩子都不敢进陈叔叔的房间了。

父亲就是这样,对待老乡、同事,总是竭尽全力地帮助,有时在我眼里都觉得有点“过了头”,为此,有一段时间我竟特恨他,恨他不关心母亲,不关心我们子女。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也慢慢能理解他的那份为人,也能从中理解他特有的乡情。父亲是个随和友善,爱家恋乡的人。随着海峡两岸开放了民间往来,父亲的思乡之情也日益急切。2000年,妹妹去了台湾之后,带回大量的录像,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并讲解给我听;2010年,我的女儿去台湾时买了一根台湾产的拐杖送给他,父亲对这根用家乡的树做成的拐杖爱不释手,天天带在身边,从家里到医院,直到生命的尽头。

最让父亲激动的是在1998年,海峡对岸寄来了一封家书和一张照片,这可是父亲盼望50多年的大喜事啊!父亲将照片挂在墙上,凝神地望着他的姐姐、妹妹、表哥。因为过于高兴,父亲不幸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虽然经及时抢救转危为安,但身体一直健壮的父亲却自此深陷脑中风后遗症的折磨。

最后一次住院时,无情的病魔已将父亲折磨得瘦骨嶙峋,但他依然坚强地与疾病斗争。住院期间,面对剧烈的疼痛,他一声不发;护工喂饭时,他还会顽强地挤出一句:“谢谢你。”大年三十,我去医院看他,他叮嘱我,要给护工买年货,以感谢护工对他的照顾。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几乎没有流过泪,总是乐呵呵,但在父亲临终前几天,我一踏进病房,父亲就示意我坐在他身边。他用尽全身力量,抬起的双手紧紧地抱住我,老泪纵横,声音微弱却字句清晰地说:“带我回家,看妈妈。”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忙回答:“放心,我一定带您回家!”他连声说:“回家…… 妈妈……”我大声说:“您放心!放心!”那天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说话,直至他去世。他那天的表情深深印在了我脑海里,“回家……妈妈……”这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一生的夙愿。

2014年3月26日,他的状态略有好转,能喝一点牛奶,我以为他能挺过这一关。然而第二天,他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遵循父亲生前嘱咐,没有开追悼会,没有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简单地办理了丧事。

父亲走完了他的一生。他这一生的起点在台湾,终点在大陆。面对父亲的遗像,我向他保证:“放心吧,父亲,我一定带您回家,一定让您回到您老母亲的膝下,尽一个儿子最后的孝心。”

父亲,我最崇敬的人,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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