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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太王碑发现时间及相关问题研究

2014-02-12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9期
关键词:奉天高句丽边民

耿 黎

(通化师范学院 外语学院,吉林 通化 134002)

好太王碑文记载:“以甲寅年九月廿九日乙酉迁就山陵,於是立碑,铭记勋绩。”学者们因此考证出好太王碑建于东晋安帝义熙十年——公元414年,至今正好1600年。经历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风风雨雨,保存完好,为我们留下了研究高句丽历史与文化的珍贵文献资料。经过一百多年的研究,对于碑文的考释及相关历史的研究都取得不少成果。但是对于好太王碑重新发现的时间却存在分歧。在纪念好太王碑建立1600年之际,有必要对这一问题进行讨论,并向各位前辈学习。

一、好太王碑发现于光绪三年——1877年

多年来,学者们对于好太王碑的发现形成了如下几种意见:

第一种意见,同治末年说。以刘承干为代表。1922年他编成《海东金石苑补遗》,收入好太王碑释文,后附了一段跋语:“此碑同治末年始传入京师,吴县潘文勤公祖荫先得之。海东工人不善拓墨,但就石勾勒,才可辨字而已。光绪己丑(1889年)宗室伯羲祭酒盛昱始集资,令厂肆碑估李云从裹粮往拓,于是流传稍广。”

第二种意见,光绪元年说。以顾燮光为代表。1918年他发表了《梦碧簃石言》,文中记载:“戴君葵甫为余言:好太王碑在奉天省辑安县东门外十里将军墓南里许。光绪元年开垦东边荒地始发见。”

第三种意见,光绪初年说。以谈国桓、张延厚为代表。谈国桓在《手札》中记载:“近得高句丽好太王碑,尚不恶,当在光绪初叶时所拓。1925年,张延厚在《跋语》中记载:“此碑在奉天省辑安县鸭绿江滨,历代金石家未有著录。胜清光绪初,吴县潘郑安尚书始访得之。”1930年印行的《辑安县志》采用“光绪初年”说。

第四种意见,光绪六年说。以叶昌炽、欧阳辅为代表。1909年,叶昌炽《语石》一书印刷发行,收入《奉天一则》记载了好太王碑的发现:“高句丽好太王碑,在奉天怀仁县东三百九十里通沟口,高三丈余。其文四面环刻,略如平百济碑。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之。”1923年,欧阳辅《集古求真》第三卷《高丽好太王碑》一文记载:“高丽好太王碑……石在奉天怀仁县东四百里通沟口。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发现,中土乃有拓本。”

经过多年讨论,学界否定了同治末年说,集中在光绪初年说上面。具体说来还有光绪元年、二年、三年、六年几种说法。研读诸家的记载和有关资料,我觉得光绪三年发现的证据是较为充分的。

第一条证据是王志修的 《高句丽永乐太王古碑歌》。王志修,字竹吾,号少庐,又号脩庐,山东诸城人,曾任奉天军粮署同知,后调任金州厅海防同知、岫岩州知州等职。曾著有《奉天全省舆地图说图表》《脩庐诗草》等。[1]48好太王碑发现不久,王志修就曾到过现场进行考察。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三月,他被委托考试奉天府所属各衙署的青年吏员,就以好太王碑做历史题目进行考试,自己先写出范文《高句丽永乐太王古碑歌》,其中诗句有“我皇驭宇之三载,衽席黎首开边疆。奇文自有鬼神护,逢时不敢名山藏。”已经指明好太王碑是光绪三年(1877年)时发现。

第二条证据也是王志修的。他在考试诸生的同年,又写出《高句丽永乐太王碑考》,与《高句丽永乐太王古碑歌》合成《高句丽永乐太王古碑歌考》一书,由奉天军粮署石印刊行。在《高句丽永乐太王碑考》中记载:“碑在奉天东境,兴京同知属怀仁县东三百六十里通沟口。光绪三年开边禁,以通沟设巡检。地有古城基尚存。碑立古城东北鸭绿江岸,东向,高二丈余,宽八尺强,厚得半。无赑屃盘螭饰。”这里“光绪三年开边禁,以通沟设巡检”正是好太王碑发现时间的又一次表述。连同“我皇驭宇之三载,衽席黎首开边疆。奇文自有鬼神护,逢时不敢名山藏。”明确指出,好太王碑是在光绪三年发现的。这是国内最早关于好太王碑发现时间的记录,公布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距离好太王碑发现只有十八年。比起后来那些道听途说、模棱两可的记载还是真实可信的。

第三条证据是怀仁建县的时间。谈国桓在《手札》中记载:“近得高句丽好太王碑,尚不恶,当在光绪初叶时所拓。此碑最初历史,弟有所知,致贡左右,籍备参考。奉天怀仁县设治之时,首膺其选者为章君樾,字幼樵。幕中关君月山,癖于金石,公余访诸野,获此碑于荒烟蔓草中,喜欲狂,手拓数字,分赠同好,弟髫年犹及见之。字颇精整。”《手札》收录于1925年金毓黻编的《辽东文献征略》,其中批评了1909年《神州国光集》影印的碑文,因此不会早于1909年。后来很有代表性的学者佐伯有清、王建群、刘永智等[2],都认为怀仁县书启关月山是好太王碑的发现者。那么,怀仁设县的时间就是关月山到任的时间,也就是好太王碑发现时间的上限。据《奉天通志》载光绪三年奏稿:七月,增设奉天东边道及宽甸、怀仁、通化等县。“留奉补用知县章樾,材具明敏,办事安详,堪以试署怀仁县知县。”《桓仁县志》亦载章樾于光绪三年任知县。《奉天通志·职官》记载更详尽:怀仁县知县,光绪三年七月设。“章樾,河南祥符人,监生,三年任设治委员,四年五月试署,五年二月补,八年正月调署怀德。”因此,光绪三年七月以后,关月山发现好太王碑是顺理成章的。对于一位“癖于金石”的人,年内会有“公余访诸野”的机会,“获此碑于荒烟蔓草中”。正如王志修的记载,光绪三年,关月山发现了好太王碑。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关月山是光绪八年离开怀仁的,光绪八年前每年都可能是发现好太王碑的时间。要知道,好太王碑发现后,碑身长满青苔,要拓出完整拓本,必须除去青苔。那么,火焚除苔的时间就成了好太王碑发现时间的下限。

二、火焚除苔的事实及时间

好太王碑发现以后,碑身长满青苔,为了捶拓完整碑文,经历过火焚除苔。记载火焚除苔的资料很多,按发表时间顺序整理如下:

1.1909年,叶昌炽的《语石》刊行,其中《奉天一则》记载:“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之。……苔藓封蚀,其坳垤之处,拓者又以意描画,往往失真。……闻石质粗驳,又经野烧,今已渐剥损矣。”

2.1909年,杨守敬的《寰宇贞石图》再版,收入《高丽好太王碑》,记载:“碑出辽东凤凰城。十余年前传来拓本,或云是庚子中日之役觅得。……曹君云:碑初出时,人争拓之,土人以其践踏禾苗,以牛粪涂其上,用火烧之,故剥蚀乃尔。”

3.1914年,关野贞在《满洲辑安和平壤附近的高句丽遗迹》一文中记载:“(初天富)三十年前就住在此地,受当时知县之命,捶制拓本。因碑面有长华(苔藓),曾以火烧碑,致使隅角损缺。”[3]

4.1915年,今西龙《关于广开土境好太王碑》一文中记载:“此碑三十年前,碑面长满长华(苔藓),文字遗存与否,无法弄清。他(指初天富)奉知县之命,烧去长华,露出文字。当烧碑之时,使碑一部分毁损。 ”[4]

5.1918年,顾燮光的《梦碧簃石言》记载:“光绪元年开垦东边荒地始发见。碑面为苍苔漫没,剔除极难。土人以粪涂碑面,俟干,纵火焚之。苍苔去而碑裂矣。”

6.1925年,谈国桓的《手札》记载:“闻此碑数年前有伧父某,以苔藓过厚,不易拓,用马矢烧之。而碑石本粗劣,经此煅炼,恒片片坠。碑乃自此毁矣!物成败有数,惜哉!”

7.1925年,张延厚的《跋语》记载:“此碑在奉天省辑安县鸭绿江滨,历代金石家未有著录。盛清光绪初,吴县潘郑安尚书始访得之。……又闻寅卯间,碑下截毁于火,为惋惜久之。”

8.1930年出版的《辑安县志》记载:“惜多历年所,风雨侵蚀,已渐剥损,清晰处尚堪入目。光绪初年,拓者因石上多苔藓,用牛粪敷其上,烧之,以致剥削太多。”

9.1983年,王健群在《好太王碑的发现和捶拓》一文中,引用了当地老人的调查记录,杨维才介绍:“初大碑(指初天富之子初均德)还说:过去碑上青苔挺老厚。后来在青苔上抹上牛粪,牛粪干了放火烧,把青苔烧掉才拓出字来。烧的时候,大碑爆了一块。”辛文厚讲道:“听说碑上原来长满青苔,后来说沈阳来人要看字。老初头想出了个法子,在碑上涂上牛粪,牛粪干了倒上火油烧。青苔去掉了,碑也崩了一块。”李清太也讲过:“听老人说,以前由于碑身长满青苔,不好拓字,在碑上抹上马粪(当时左近无牛),干了用火烧,把碑烧裂了。”[5]

从上面中外学者和当地老人的介绍可知,好太王碑发现以后火焚除苔的事确实存在。这一点从碑石仍然清晰的几处裂痕也可以得到证实。一般说来,像好太王碑这样的角砾凝灰岩,自然界的风雨只会使表面有少许磨蚀,而不会出现如第一面和第二面转角距底部2.85米处那样大的裂痕。综合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只能是经过火焚造成的。还有其它几处裂痕和较大的剥落,也都是当年火焚留下的。[6]16至于火焚的时间,只有张延厚在《跋语》中提到:“又闻寅卯间,碑下截毁于火,为惋惜久之。”光绪年间有寅卯三对:

光绪四年 戊寅 1878年 光绪五年 己卯1879年

光绪十六年 庚寅 1890年 光绪十七年 辛卯 1891年

光绪廿八年 壬寅 1902年 光绪廿九年癸卯 1903年

荣禧在《高句丽永乐太王墓碑谰言》中写道:“余于光绪八年壬午(1882年),曾倩山东布衣亓丹山往拓,得获完璧。”光绪八年得到了好太王碑完整拓本,火焚除苔应该在此之前。以上的寅卯年只能是光绪四五年了。这么多证据绝不会是巧合。说明关月山发现好太王碑一定是在火焚除苔的光绪四五年前。那么光绪三年秋发现好太王碑,转年经知县同意火焚除苔就完全合乎情理了。

三、光绪六年是完整拓本出现的时间

时至今日,光绪三年发现好太王碑,不仅有最早的现场调查者记录可证,还有怀仁建县的时间可证,更有火焚除苔的时间限定,应该是符合事实的、可信的结论。可是仍然有少数日本学者坚持“光绪六年发现”的说法。他们依据的是叶昌炽《语石》中收录的《奉天一则》,全文如下:

高句丽好太王碑,在奉天怀仁县东三百九十里通沟口,高三丈余。其碑文四面环刻,略如平百济碑。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之。穷边无纸墨,土人以径尺皮纸,捣煤汁拓之。苔藓封蚀,其坳垤之处,拓者又以意描画,往往失真。乙酉年(光绪十一年,1885年),中江李眉生丈得两本,以其一赠潘文勤师,共三四十纸,属余为排比考释,竭旬日之力未能连缀。其后,碑估李云从裹粮挟纸墨,跋涉数千里,再往返,始得精拓本。闻石质粗驳,又经野烧,今已渐剥损矣。碑字大如碗,方严质厚,在隶楷之间,考其时,当晋义熙十年所记。高丽开国武功甚备。此真海东第一瑰宝也。

叶昌炽(1849~1917)字兰裳,又字鞠裳、鞠常,自署歇后翁,晚号缘督庐主人。原籍是浙江绍兴,后来入籍江苏常州。叶昌炽是清末著名藏书家和金石学家,是第一位确认出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宝藏价值的人。叶昌炽学识渊博,著有《语石》《缘督庐日记》《藏书纪事诗》《滂喜斋藏书记》等。《语石》成书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宣统元年(1909年)始由苏州振新书社印刷发行,后收入《国学基本丛书》和《万有文库》。《奉天一则》收在《语石》中。全文不长,记录好太王碑所在位置,拓本的出现、拓本状况、文字状况等。其中“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之”讲的并不是好太王碑发现的时间,而是拓本出现的时间。很明显,如果说好太王碑发现,一定会有发现人,这个发现人需要认定碑的性质时代,如关月山那样明确为高句丽的好太王碑。而一般边民做不到这一点,或许边民只是看见,而不能称作发现,只要写“边民得见”或“边民见之”就可以了。如果需要“斩山刊木”才能“得之”,得到的也只能是拓本。关月山发现好太王碑时,附近已有人家,根本不需要“斩山刊木”就能见到,经过考察,知道是高句丽时期的好太王碑。好太王碑高6.39米,不搭架子根本得不到完整拓本。因此,王志修诗句 “伐林架木拓碑出,得者宝之同琳琅”,说的也是拓本的出现。“光绪六年,边民斩山刊木始得之。”后面接着的文字说的也是拓本:“穷边无纸墨,土人以径尺皮纸,捣煤汁拓之。苔藓封蚀,其坳垤之处,拓者又以意描画,往往失真。”前两年,学院得到的好太王碑拓本正是用“径尺皮纸”拓出的。日本学者对中国文献的阅读和理解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因此才将拓本的得到误认为碑石的发现。正像集安冉牟墓志,墓主人是冉牟,以冉牟墓名之才准确。日本学者却用写墓志的人牟头娄作为墓名,其实墓里埋的不是牟头娄,而是冉牟。很有意思的是,他们却坚持类似错误,至今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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