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性的“狼差”不如鬼

菊韵香

康熙十八年夏初的一天，蒲松龄匆匆走进高府。高府主人高珩曾在朝中任职，告老还乡后看破红尘，自称紫霞道人。这段时日，他正在读蒲松龄的书稿《聊斋志异》，并草拟了个序，其中有句感慨：“江河日下，人鬼颇同。”

蒲松龄看后，皱紧眉头，这明摆着是在嘲讽当下时局，万一被人当成把柄，今后想出头就更难了。紫霞道人提笔准备抹去，蒲松龄拦住道：“容我再考虑考虑。小弟准备走访宁古塔，听说那儿有个小山村林甸，鬼魅横行，常有官差断腿之事发生。”半个月后，蒲松龄星夜兼程一路北上。

到了林甸，蒲松龄顺着村民指引来到一间木屋。只见屋内躺着个左腿少了大半截的人，见有生人来，他不耐烦地下逐客令。蒲松龄说自己是茅山道士。年轻人一听，滚下床磕头，说自己曾是当地官差，腿就是被鬼砍断的，求他施展法术，帮他报仇。

从年轻人的诉说中，蒲松龄听出了个大概。数日前，年轻人在村东的獾子沟碰到一头长相怪异的四不像，不慎掉进陷阱，醒来后发现丢了一条腿。

蒲松龄又走访了村里几个断腿的官差，出事地点均在獾子沟。于是，蒲松龄决定去查个究竟，却听村民说，獾子沟是死人沟，有去无回，数十年前有一队来自沙俄的红毛鬼翻山过来烧杀抢掠，死了不少村民，断腿的官差指不定是碰上了冤魂。

蒲松龄刚到獾子沟，一个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怪物就映入眼底。蒲松龄慢慢靠近，突然四不像撒蹄跑了。恰在此时，两个手持猎枪和斧头的官差追了来，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嘿嘿怪笑道：“兜里有银子没？”蒲松龄忙解下钱袋扔去。谁知另一个大块头却不满足，要拿他喂狼。

蒲松龄暗叫不妙，撒腿便往密林里跑，跑着跑着，一道断崖横在脚下。这可怎么办呢？蒲松龄把心一横，决定跳崖，这时听到一声惊叫：“别跳——”只见那个四不像从灌木丛中蹿出，踢飞瘦子拎的火枪，将其撵入陷阱，又击中大块头的下腹，将蒲松龄救了下来。

随四不像来到一个石屋，才知道它乃是一男子所扮。蒲松龄说自己平素喜欢搜集鬼怪之说，来此是想探访官差断腿腿真相。男子却轻描淡写地说，那些官差的腿都是他弄断的。宁古塔一带山高皇帝远，不管是作恶多端的山贼还是流放于此的罪囚，只要掏得起銀子，就能进官衙。这些官差上了贡，自然使劲往回捞，打家劫舍，坑蒙拐骗，甚至盗坟掘墓。最近他们看中了月娘墓前那棵树冠如盖的铁桦，屡屡来砍。

“月娘是谁？”蒲松龄问。男子正要回答，却突然抄起柴刀冲出石屋，原来那大块头又来了……男子砍断了大块头的腿，大块头却也劈中了他的后背。男子临死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

墓中葬着一个叫月娘的女子，16岁时惨遭红毛鬼毒手。一直深爱着她的男子侥幸逃过死劫，给她修了坟，并在坟前栽下一棵铁桦，发誓守护她一辈子。转眼四十年过去了，铁桦生得枝繁叶茂。掌管东北将军府的那些大人们听闻山中有神木，千年不腐，便想用来打制棺椁，各地的官差纷纷出动。獾子沟的陷阱是他设的，四不像是他披着兽皮装扮的，官差们的腿也是他砍断的，是不想让这帮可恶的家伙再来惊扰月娘。

这般重情重义之人，世上能有几人？唏嘘之余，蒲松龄把男子葬在月娘墓旁，然后风尘仆仆地赶回高府，说：“那几个字必须得改，就改成‘江河日下，人不如鬼！”

编辑/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