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炒作很“给力”
2014-02-11章敬平
章敬平
1917年,上海某娱乐集团模仿政府组阁的方式,让福州路一带红灯区的妓女们登台拉票。“大选”那天,一王姓姑娘一身男装,一曲《逍遥津》,技压群芳,主办方令其出任“花国总理”。一夜间,“王总理”走红上海滩,步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她穿起华美的服装,戴上昂贵的首饰,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之气。
三年后,已在欢场混得有头有脸的“王总理”邂逅了26岁的洋行买办阎瑞生。那天,上海滩一个朱姓豪门的少爷领着一帮朋友去“王总理”的小花园打麻将,朱少爷将他在震旦学院的同学阎瑞生隆重地介绍给了“王总理”,说他如何能耐如何靠谱。之前,“王总理”曾与阎瑞生照过两次面,都不太愉快,朱少爷这么一说,二人立刻化干戈为玉帛,相视一笑。
1920年6月9日黄昏时分,“王总理”接到阎瑞生的邀约,请她外出兜风。当阎瑞生驾驶的那辆豪华汽车在“王总理”面前戛然而止时,她可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靠谱的阎瑞生并不是汽车的真正主人,阎瑞生心里念叨的也不是和她兜风,而是她浑身上下的名贵首饰。因为此时的阎瑞生已经债台高筑,嗜赌成性、逢赌必输的他欠了一屁股债,想翻本,骗来一只钻戒,当了,换来的大洋还没捂热,又输了。钻戒的主人追着他物归原主,走投无路的他萌生了一个馊主意——他跑到朱少爷那里借了一辆汽车,喊了两个狐朋狗友去找“王总理”。
接下来的情形大致是这样的:他们一行四人驾车从南京西路开往虹桥,一路欢笑。待到天色渐晚,车至徐家汇西边的一片麦田时,阎瑞生的笑容凝固了,劫财计划轻易得逞,问题是“王总理”怎么办,阎瑞生无意于取人性命,可他的两个帮凶担心“王总理”报案,唆使他杀人灭口。
虽说精通英文、法文,阎瑞生的智商并不高,弃尸麦田的他忘了“王总理”的养父知道她是坐着什么牌照的汽车走的。那个时代的汽车是稀罕物,知道牌照也就知道了主人,知道了主人也就知道了他。没过多久,阎瑞生在江苏徐州火车站被当地警察缉拿归案。这年秋天,阎瑞生和另一名同案犯在两次开庭之后被判死刑。枪决那天,看热闹的人倾城而出,吴淞小火车的车顶上也挤满了看客。
那个时代的资讯远没有今天发达,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这要归功于当时的报社、出版社。沪上媒体对这件事的热情,放在今天的新闻界,都让人叹为观止。“发现无名女尸”的《申报》进一步披露死者为“花国总理”后,上海滩的媒体将中华民国宪法规定的“人民有言论、讲学、著作及出版之自由”发挥得淋漓尽致,这边案件还没侦查完毕,那边媒体已经报道了“犯罪细节”。从侦查到追捕,从审判到枪决,上海滩的媒体极尽炒作之能事。阎瑞生还没归案,世界书局、新华书局已经出版了图文并茂的专著,爆炒“王总理”的身世、阎瑞生的秘史。
阎瑞生被枪决之后,“王总理”的灵魂仍然未能安息。短短半年之内,戏剧名伶们指名道姓地在上海滩当时赫赫有名的“大舞台”“大世界”“共舞台”“新舞台”上演了不同版本的“王总理”和阎瑞生的孽缘戏。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在自由的名義下,热衷于眼球经济的文化贩子们,将“王总理”剥了个精光,再涂抹上迷乱的色彩。当掌声如潮水一样汹涌,那个卑微的灵魂受到第二次伤害之后的叹息,早已湮没殆尽。
编辑/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