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为什么变成了“死鱼眼珠子”

闫红

婚后的黄蓉就像中了贾宝玉的诅咒：“未出嫁的女儿是颗珍珠，一旦嫁了汉子，就变成死鱼眼珠子了。”古灵精怪的小女子，突然就变成乏味世故的中年妇女，除了和丈夫联手守城这大方向不错，细节处乏善可陈。而这正是黄蓉为她的婚姻付出的代价。

她和郭靖的差别，在最初定情时就可以看出来。为了哄洪七公教郭靖武艺，她使出浑身解数，整出一套“舌尖上的中国文学”。洪七公极赞黄蓉的“稀奇古怪”，郭靖对于菜好菜坏却“不怎么分辨出”。洪七公都摇头叹息：“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郭靖不懂的何止是黄蓉的厨艺。黄蓉多才多艺，更重要的是，她不但掌握了这些技艺，还深爱这些技艺，否则就不会煞费苦心地创作那些风雅菜名。而对这些，郭靖统统不懂，连带着对她的七窍玲珑心，都不能懂上分毫。“牛嚼牡丹”的场景必然一再发生，久而久之，必然会有那种叫作“寂寞”的东西产生。

相对于黄蓉的另外一个追求者欧阳克，郭靖的条件不算好。若不是黄蓉从一开始就屏蔽了欧阳克，黄蓉和他的共同语言应该多过和郭靖的。但黄蓉偏偏就看上郭靖、看不上欧阳克。其实，当黄蓉和父亲闹翻，委屈地离开桃花岛，缺乏安全感的她注定只会选择郭靖这样的人。她离家之后索性扮作小乞丐，其实是因为内心确实感到相似的凄凉。

正是借助乞丐的扮相，她得到了一份无条件的爱。与黄老邪和欧阳克相反，郭靖不聪明，不风雅，也没那么特立独行，因此经常不由自主地表达对他人的善意。

他们在一起，她永远不会有对他像对自己父亲的那种疑惑，即便有时也难免有误解，她也不需要去猜他的心，更不用担心他去猜自己的心，当她以小女人的姿态依偎在他身边，她清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相对于这种笃定，日后的“寂寞”又算什么呢？

在这风险多多的世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内心的不安付出代价，若你寻求绝对的安全，那么世界上的男子就会只剩下不解风情的郭靖。魅力与风险画上等号，懵懂则意味着地久天长。牛郎织女的故事在世间流行，当人们用祝福的目光看着七仙女和董永夫妻双双把家还，欧阳克那种风度翩翩、但不靠谱的男子则被永久性屏蔽。

七仙女会有寂寞的时刻吗？若织女的世界与牛郎的不能高度重合，爱情能否填补之间的全部空隙？黄蓉的心灵没准比仙女的心灵更丰富，懂得更多。可是，懂得再多又怎樣？她的聪明，并不能提升她的生活。那种乏味的婚姻不但不能滋养她，反而会磨损她，她终于从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