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的救赎：谈运动医学的伦理争议与超人类主义的哲学问题

尹 菲，高 琪

1 超人类主义的崛起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对于塑造一个具有超强能力的人的科学设想，主要是通过改造运动员的基因来实现，但因为科技发展的局限性，现阶段并不能实现这个目的[1]。事实上，即使这一点能实现，它也仍有许多问题值得商榷。也许，截至目前为止，人类并不清楚医学的尽头和极限是什么。有学者评论指出，“人类将自身安卧于手术台之上，准备着将自己进行改造，从优种的角度和‘神经’的层面进行能力的提升，痴迷于疯狂的改造设计。而为超人学科的历史功绩提供符合时代要求与社会合法性的理由或解词的，恰恰是那些具备资格证实和评价能力的人，他们不是一个宏大的公众群体，而是一小群受过高度专门训练的专家。”在现实中我们总能看到，无论是在实验室里，还是在学术界，新的创造者正满怀信心地积累自己的力量，而超人类主义者也热忱地传播预言人类未来的福音。在这种社会导向的背景下，有人便将一些不受人类意识支配且不受法律约束的所谓科学技术运用到运动医疗领域。笔者借鉴普罗米修斯的神话叙事，希望藉此帮助我们正确地理解运动医学的伦理局限性。

2 生物医学技术和身体的完美结合

在培根和笛卡尔的著作中，实验哲学的冲击(结合理性的和经验主义的)促进了医药科学领域的新发现，对培根哲学理想的影射属于汉斯5约纳斯，一个反对医药技术的科学家，他预言了很多在医药伦理学和医药前沿领域的事实。约纳斯早在1974年就撰写了《生物工程对于人类所带来的潜在诱惑》一书。后来，人们就生物遗传控制提出了相关的道德伦理问题，尤其是在修改基因方面，引出了一个全新的关于道德伦理的问题。很显然，希腊神话的出现，让我们在脑海中形成了人类行为具有局限性这么一个观念，同时怀疑人类对生物或基因科技的掌握是否完全。有学者这样描述尖端技术以及它的起源、道德和动力：“这些项目的主要目的似乎是要支配自然，但是，我们必须要更加精确才行，想要支配的欲望并不是来自对于力量的渴望，亦非来自于人类的绝对支配主义，而是从根源上与人类想要面对疾病、饥荒、劳苦的、对自由人性的渴望，以及对与学习、艺术、运动丰富自身生活的渴望相连。”

解脱痛苦当然是一种高尚的目标，在传统意义上它与医学相关；通过支配自然来实现对科学任务的履行，就好比把克服人性这一目标推至顶点。早期的行为心理学专家提出，人性不过是迷信或前科学时期的残留物，这种思想为1980年发起的社会生物学运动提供了进一步的原动力。社会生物学作为多个学科结合的产物。它以考量社会行为的演化优势来试图解释所有物种的行为，被视为是生物学和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它同时也借鉴了包括动物行为学、演化学、动物学、考古学、族群遗传学甚至神经科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在与人类社会相关的研究中，与社会生物学相近的领域是人类生态学和演化心理学。而现代科学则把身体视为一种可准确观测并且可仔细描述的自然界物件，并且它认为医药科技的兴起，不过是为药品开启了身体社会实践的崭新前景。

3 反对超人类主义

超人类主义者想用技术来改变人类本性的固有局限性，包括外貌、寿命以及对衰老、疾病的改善。而体育学专家和体育专业医生则常借助仪器、药物，如缺氧室、气体分析仪以及等速肌力仪等提高人的运动能力，使竞技运动的异化会归类为“科技产品”。在这方面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使用合成代谢类固醇，或者其他如促红细胞生成素或人类生长激素之类的兴奋剂物质，甚至手术兴奋剂这一医疗的全新形式。不过，要注意的是这些产品常常在设计时考虑到医疗功能。问题就出在精英运动员对技术产品的使用上，而不在于技术产品本身的特性。

哈贝马斯提出了更深层、更强烈、更抽象的反对观点。干预人类受孕过程和影响人类体质会剥夺人类的天性。在孕育人类生命过程中，如果我们习惯利用生物技术去排斥某些可能拥有的喜好，不但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益处，反而会改变我们自我的认识。运动员被随心所欲地进行基因和技术改造，必将遭到人类的谴责。超人类主义的核心，是一种技术观点。这些技术普遍受科学家支配，体现在竞技体育领域，是技术受到运动医学工作者的支配，这是典型的普罗米修斯主义的例证。

4 普罗米修斯的救赎

普罗米修斯是希腊神话中最具智慧的神明之一。他不仅创造了人类，给人类带来火种，还负责教会了他们很多知识。在宙斯与克洛洛斯率领的堤坦之战中，他虽身为堤坦巨神的后代，却与他的提坦族人作对，站在了宙斯一边，而且他的狡黠帮助宙斯战胜奥林匹亚诸神。结果，他被宙斯赋予荣耀，使他似乎具有某种双重性质，既是神，又是凡人。有时还被过于简单地一分为二，宙斯象征权势，普罗米修斯象征狡黠的推理或才智。

普罗米修斯偷了火种，在分配祭品时违背了神的指示，欺骗了上帝。有研究认为普罗米修斯有性格缺陷，“普罗米修斯是祭品的分配者，是一个骗子和贼。这些特质是建立了神话故事的基础。他那奇怪的祭品分配意味着上帝受到了欺骗”。普罗米修斯(通常译为先知)和他的优点，以及愚笨的兄弟——厄毗米修斯(有的时候译为后知)，受到宙斯的指令去创造生物来填充世界。由于缺少聪慧(或者说先知先觉)，厄毗米修斯在创造动物王国的过程中不知道考虑哪些品质是必须的。而普罗米修斯以神的视角很好地塑造了凡人。厄毗米修斯用完了从宙斯那里获得的所有赐予，轮到人类的时候，什么也没剩下。普罗米修斯看着凡人在寒冷的夜晚瑟瑟发抖，觉得很可怜。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普罗米修背叛了宙斯的权力，站在凡人这一边，偷取了藏在茴香杆里的火种给了人类。从此以后凡人得到了温暖。

为了尊敬宙斯并向他示好，普罗米修斯显示出他不为人尊敬的狡黠。他向宙斯供奉了一头牛，其中的一半，他将骨头藏在一层肥肉之下，这一半表面上看上去很好、更富有诱惑力，而在另一半，他藏下了较好的肉。当然，宙斯十分清楚这个人类易变的本性，他接受了较少的那份。为此，宙斯高举着道义之火，来惩罚普罗米修斯及所有凡人。在埃斯库罗斯笔下神不给人类火种是没有理由的，普罗米修斯受到的惩罚更是没有理由，因为“火种”不仅象征着寒冷夜晚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它是手工业、贸易甚至文明的先决条件。

5 运动医学的伦理争议

一般认为，药物存在的传统意义或自然功效就是帮助疾病患者减缓痛楚，而现实的需求或人为因素的介入又赋予了药物新的用途，那就是以提升人体运动机能为目的。药物这种貌似天然的属性及其一直以来所担任的医疗角色，必然引发伦理争议问题，那就是一直以来竞技体育饱受类固醇、红细胞生成素及生长激素等兴奋剂类药物的困扰。随着新兴基因科技的出现，在今后若干年里必将涉足这一领域，使之前独领风骚的药物手段相形见绌。但与之前争论不同的是，新生物学和生物技术或者新遗传学，从一开始就不要求我们重新思考这种新的道德规范问题。在优化人类能力的努力中，应该在身体上投入多大的努力？我们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允许医生在我们的身体上进行各种治疗活动？哪些因素可以决定一个健康的身体？提高运动员的竞技表现，并消除各种病痛根源的努力究竟有无极限？

一些优秀运动员以及他们的教练、国家体育管理机构，甚至国际奥委会、国际足联、国际田联等体育机构，对超越人类身体极限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如果一个运动员在重大赛事上没有突破身体极限，或者说没有打破他们自己的最佳速度、高度、长度等记录的话，就会视为失败；在一些重大庆祝场合上，媒体和营销商会对成绩有提升效果的“营养品”进行大肆宣扬，并把这种氛围逐渐影响到一个又一个赛事和地区。这种否定人类天赋极限、掩盖或者拖延病症或者疲劳综合症状发生、试图通过生物技术的滥用来突破人类极限的行为，是我们所有人应当警惕的。为此，笔者呼吁体育界和医学界的学者联合起来，尽快消除这种危险的观念和行为，避免体育运动沦为赫西奥德笔下的普罗米修斯盗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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