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普通话量词习得研究综述
2014-02-05钟检秀
钟检秀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儿童普通话量词习得研究综述
钟检秀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量词的广泛使用是汉语区别于印欧语系语言的一个重要特征。汉语量词的使用规则复杂,且没有严格的标准,这给儿童的学习和掌握带来一定困难。文章在综述国内外已有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总结出儿童普通话量词习得的特点,并指出以往研究存在的不足以及今后的研究趋势。
普通话 量词习得 理解 产出
一、引言
与一般语言不同,汉语是一种量词性语言,名词必须纳入“(数词)+量词+名词”结构才能表示数量关系。作为汉语中一种使用极为广泛的特殊语言成分,量词在与名词组配过程中虽然会有某种确定性,但又不是完全固定的,应用时也没有严格的标准,这给儿童量词的学习与掌握带来一定的困难,使得儿童量词习得与其他词汇习得出现不同的趋势与特点。汉语许多方言也有量词,并且有研究者对儿童习得方言的量词进行了研究(Tse et al.,2007),而本文主要综述儿童对普通话中量词的习得研究。
国内外对儿童习得普通话量词都有研究,而且在实验范式和考察的量词类别方面都有不同。国内对儿童普通话量词习得的研究远比其他词类习得研究活跃,且一般是直接将儿童量词的产出能力当作量词习得水平,但有研究证明儿童量词理解的能力高于产出(e.g.,Nobuko,1999;恭晨,2010)。另外,国内的研究普遍关注量词的产出顺序、特点,对量词的语义特征的理解研究比较少,一般只考察名量词,极少研究动量词。国外的研究活动近年来一直比较活跃,主要是从理解的角度考察儿童对量词语义特征的提取能力以及在习得过程中是否会体现可数与不可数的语法差异,对儿童量词的产出研究较少。
二、国内儿童量词研究
(一)儿童量词产出研究
国内较早对儿童量词习得进行研究的是华东师范大学。应厚昌等(1983)从《现代汉语八百词》“名量配合表”中挑取儿童熟悉的名词编成图片作为实验材料,考察四到七岁儿童对个体量词、集合量词、临时量词的产出能力。实验结果发现,儿童对三类量词的掌握不平衡,表现出一定的顺序性,最先产出的是个体量词,再是临时量词和集体量词。方富熹(1985)在随后研究中采取类似的实验范式考察普通话组儿童和粤语组儿童对适用范围不同的量词的习得趋势,结果发现两组儿童在量词产出上表现出相同趋势,即最先使用一般性量词“个”,其次是概括性较差、应用面较窄的特殊量词,最后是是概括性高、应用面较宽且能修饰事物空间知觉特征的特殊量词。上述两个研究主要是考察儿童对某些量词的使用情况,研究范围较窄,只考察了极少数的普通话量词。
与前人研究不同,丁凌云(1999)采用自发性话语和长期跟踪调查的范式对一岁到五岁的儿童量词产出进行考察,发现儿童产出的名量词中的个体量词居于领先地位,数目和使用频率都高于其他小类,其次是临时量词和集合量词,准量词和不定量词的产出落后,动量词中各类的产出时间和数目都比较少,最先出现的是专用量词,其次是借用动量词和同形动量词。研究还发现儿童在量词产出过程中表现出量词与名词搭配单一化,量词的泛化用法比较常见,句式顺应同化三个特点。她还主张儿童习得量词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儿童通过在和成人或大龄儿童的交往过程中,注意到“数+量+名”的结构,并进行模仿和识记,逐渐建立结构意识,并开始在自己的话语中将这种结构作为固定范式加以运用。其他不少研究也发现类似特点(黄进,2003;李宇明,2004;高艳丽,2011),另外李宇明还指出儿童为满足表达需要,往往会采取泛化使用已掌握的量词、借用动词或者形容词作量词等量词策略。
恭晨(2010)受Cheng(1998)等观点的影响,借鉴国外研究范式,从可数量词与不可数量词的角度研究儿童对不同类型名词使用的量词。结果发现,所有年龄段被试不可数量词的产出正确率都比可数量词要高,但是不同年龄段被试之间产出仍存在差异,成人产出的量词好于六岁儿童,六岁儿童的量词产出明显好于四岁儿童,五岁儿童的产出明显好于二三岁儿童。但对量词产出的错误类型进行分析时,他发现儿童很少出现跨类错误,一般都是可数或不可数类内部的误用,因此他认为儿童很小就能明确区分量词的可数与不可数特征。
综上所述,以往国内产出研究主要是把量词分为个体量词、临时量词、集合量词,考察各类量词产出的顺序以及出现的特点,所得出的结论较为一致。但是对儿童动量词的习得考察较少,这也是上述研究存在的缺陷。
(二)儿童量词理解研究
国内考察儿童量词理解研究的较少(方富熹,1985;恭晨,2010;丁凌云,1999)。方富熹(1985)以橡皮泥制作的不同形状大小的物品为实验材料,考察儿童是否能够理解“粒、张、条、块”四个空间知觉性量词的特征。实验结果表明,四岁儿童大部分被试一个量词也不能概括,但五岁儿童进步很快,到六岁基本能够概括四个量词。他的研究表明儿童对量词的习得不仅用机械识记说明,还涉及复杂的抽象分析、综合概括的思维过程,即大部分四岁儿童对修饰事物空间知觉特征的量词概括能力很差,而六岁儿童则基本具有了相应的能力。但是方富熹只考察了四个量词,缺乏广泛性。丁凌云(1999)在研究中发现推理机制在儿童量词习得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儿童在同成人的言语接触以及自己的言语活动中感知量词和名词的某些特征,把量词和另外一些具有同类特征的名词进行搭配。恭晨(2010)发现儿童在各年龄阶段对量词的理解都会高于产出,而且表示固体物质的不可数量词比液体更早更容易掌握,而液体不可数量词比气体不可数量词更容易更早掌握。以上研究证明儿童在理解量词时具有一定的提取量词所表示的语义特征的能力,但是由于研究对象规模、实验范式等方面的限制,对具体特征提取的研究尚有不足。
(三)小结
国内儿童量词习得研究主要考察的是儿童量词的产出,对量词所体现的语义特征的理解研究比较少。前人的研究表明量词习得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且量词产出具有一定的顺序性,一般最先产出的是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个体量词,特别是“个”、“只”,然后再产出临时量词、集合量词等。另外儿童在量词产出中会表现出量词与名词搭配单一化,量词常被泛化使用,句式顺应同化等特点。由于对儿童量词理解的研究比较少,而且涉及领域也有限,所以关于儿童对量词的理解方面并没有规律性的结论,但是至少可以确定儿童能够提取量词的语义特征,而且这种能力可能受年龄、认知能力、实体性质等方面因素的影响。
三、国外儿童量词习得研究
(一)国外儿童量词产出研究
Erbaugh(1986)从四名儿童自发性话语中考察量词产出情况,并对其中两名儿童进行了长期跟踪调查,实验结果发现儿童两岁时就能意识到要在数词和名词的组合中加入量词,但这时候对量词的选择并不是以特征为基础,而更倾向于使用普通量词,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使用更加多样的量词。她还认为儿童量词习得具有一定顺序,一般先习得表示特定事物的量词,然后习得表示普通事物的量词,再扩展为指一类事物的量词;用于表示离散、可数、能移动事物的量词比大的非行动事物的量词发展早,然后是动量词,再是表抽象的量词、表敬称色彩的量词。她的许多结论与国内或是国外其他人的研究一致(e.g.,Tse et al.2007)。但由于研究对象规模限制,Erbaugh的有些结论还并不可靠。
(二)国外儿童量词理解研究
国外儿童量词的理解研究集中考察儿童对量词语义特征的提取以及儿童在量词习得过程中是否体现可数与不可数的语法差异。Cheng,Sybesma(1998)曾认为汉语中名词虽可数、不可数特征,但这并不意味着汉语中没有可数、不可数的语法差异,汉语中这种差异通常是由量词承担。因此他们将量词分为可数量词与不可数量词,其中可数量词是指所表示事物在自然状态下是以离散、单个的形式存在,比如“个”、“只”。不可数量词是指所表示的事物在自然状态下没有明确的界限,这类量词只表示事物计量单位。另外他们还提出可数与不可数量词在组成的“数词+量词+名词”的语法性质方面有差别:一、不可数量词能够进入“数词+量词+的+名词”结构,而可数量词不行;二、不可数量词能够进入“数词+形容词+量词+名词”结构,可数量词不能;三、不可数量词不能进入“指示代词+量词+的+名词”。随后他们的观点被许多人接纳,并从可数量词与不可数量词这个角度来考察儿童普通话量词习得情况 (Chien et al.,2003;Huang et al.,2008)。
Chien et al.(2003)以14个可数量词和4个不可数量词为材料验证了Cheng等的观点进行。Chien等发现儿童一般对不可数量词的使用能力略高于可数量词,但差异并不显著,而且儿童很少出现跨类错误,即他们几乎不会使用可数量词来确定无界限物质的数量,也基本不用不可数量词来给单个物体计数,他们还会对可数量词“个”泛化使用。这一结果表明儿童在语言习得的早期阶段已经意识到量词的可数与不可数句法特征。但是Chien等选取的事物都是儿童熟悉的,儿童在日常生活中可能已经熟记与该名词搭配的量词,可能会干扰实验结果。Li等意识到他们实验中的缺陷,利用新奇事物进行实验,不仅进一步验证了Chien et al.的实验结果,而且进一步考察了儿童对普通话量词的理解情况。Li等(2008)考察了事物的形状、固态信息等对成人和儿童量词使用的影响。实验中,被试根据主试提问中所使用的量词从备选事物中选择与之匹配的事物,备选项分为打开的盒子里装着不熟悉的固体物体,打开的盒子里装着不熟悉的非固体物体,盒子封闭三种情况。实验结果显示成人和儿童表现不同,在理解可数量词上,成人充分理解这类量词对固态特征信息的要求,一般不会选择形状匹配但是非固体的事物,儿童选择形状匹配但非固态的情况比成人高,但是各年龄阶段对形状匹配且固体事物的选择超过了形状匹配的非固体事物,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选择形状匹配的固体事物比例越来越高。这表明儿童最初使用量词时就已注意到事物形状、固体等信息,但是对固体信息的注意不够,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对固体信息越加敏感。在不可数量词的理解方面,成人会尽量避免选择固体事物,倾向于选择封闭盒子或是形状不匹配的非固体事物,但儿童仍主要关注形状信息,对固体状态比较容易忽视。他们还指出儿童习得量词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Li等(2010)使用熟悉事物和新奇事物对儿童的量词理解进行考察,结果发现儿童两类量词的理解没有明显差异,他们还认为儿童最开始留意量词的选择与形状特征有关,而且只有在学习一些数词之后儿童才能理解量词是如何表数量单位的。
Hu(1993)的研究考察了儿童在早期习得名量序列搭配中所提取的语义共现限制,结果发现生命量词“只”的使用频率最高,使用频率和人数仅次于普通量词,且“只”过度使用,错误率也很高,但基本都是与有生命的事物匹配,因此他认为这表明儿童对表示生命特征的量词习得早于表示其他特征的量词。这一结论与Erbaugh(1986)、Ken(1991)等指出的儿童最先习得量词的形状特征的观点不同。造成这种结论的差异,可能与实验规模、被试年龄、实验范式有关。还有研究是将量词习得与其他词类的习得作比较,比如Nobuko(1999)在研究指出量词的习得落后于名词,而且二者习得方式不同,名词习得是从上到下,即掌握最初词义后通过隐喻派生其他词义,而量词的习得是从下到上,即只有通过大量例子才能总结出量词的语义特征。
(三)小结
国外对量词产出研究虽然较少,但某些结论与早前国内的研究一致,如儿童很早就能意识到量词是计数时必要的一种成分,量词的产出有一定顺序,产出普通量词“个”的时间很早,而且使用范围很广,随年龄增长,对个体量词的使用出现多样化现象。国外对儿童量词的理解研究发现儿童对量词所表示的有些语义特征的提取会早于其他语义特征,但是究竟是生命特征的提取早还是形状特征的提取时间早,还需进一步论证。另外国外研究者发现儿童对量词的习得有可数与不可数的句法差异,不可数量词的习得一般早于可数量词,儿童在量词使用中一般不会出现“跨领域”的错误,而且他们对这种句法差异的理解受年龄因素的影响,这种研究思路能为今后的研究提供一定的方法启示。
四、结语
量词是普通话中特殊的一类词,它是计数实物不可缺少的一种句法成分。国内外对儿童量词习得的研究结论大致可以分为三方面:第一,儿童量词习得会出现一定顺序,普通量词“个”出现最早,其他具体量词次之,再是临时量词、集合量词等其他类别的量词。第二,量词习得会出现一些普遍特征,如量词与名词搭配单一化,量词使用泛化,句式顺应同化,区分量词的可数与不可数性等特点。第三,量词习得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但是目前对儿童量词习得的研究还有些不足。现有研究主要局限于对普通话中的名量词的研究,对动量词及其他量词的研究较少,且不少研究缺乏将产出和理解进行综合考虑的意识。在今后量词的习得研究中,可以综合借鉴国内外量词研究的实验范式,既考察儿童对特定事物所产出的量词,又考察儿童对特定量词语义特征的提取能力。
[1]龚晨.汉语普通话儿童量词习得研究[D].天津师范大学,2010.
[2]应厚昌,陈国鹏,宋正国,邵渭冥,郭英.四至七岁儿童掌握量词的特点[J].心理科学通讯,1983(6).
[3]方富熹.4—6岁儿童掌握汉语量词水平的实验研究[J].心理学报,1985.
[4]丁凌云.儿童语言中的量词[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1999(2).
[5]黄进.儿童语言中个体量词“个”的运用及其他[J].南京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3(3).
[6]朱曼殊.儿童语言发展研究[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7]胡德明,欧阳俊林,陈长辉,等.汉族儿童实词习得研究[M].安徽大学出版社,2004.
[8]高艳丽.普通话儿童量词习得研究[J].海外英语,2011,14:019.
[9]李宇明.儿童语言的发展[M].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10]王云翠.儿童量词研究述评[J].语文学刊,2010(5).
[11]Tse,S.K.,Li,H.&Leung,S.O.The acquisition of Cantonese classifiers by preschool children in Hong Kong.Journal of child language,2007,34(3):495.
[12]Uchida,N.&Imai,M.Heuristics in learning classifiers: The acquisition of the classifier system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nature of lexical acquisition.Japanese Psychological Research,1999,41(1),50-69.
[13]Erbaugh,M.S.Taking stock: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noun classifiers historically and in young children.Noun classes and categorization,1986:399-436.
[14]Cheng,L.L.S.&Sybesma,R.Yi-wan Tang,Yi-ge Tang: Classifiers and massifier.The Tsinghua Journal of Chinese Studies,New Series,1998,28(3),385-412.
[15]Chien,Y.C.,Lust,B.&Chiang,C.P.Chinese children’s comprehension of count-classifiers and mass-classifiers.Journal of East Asian Linguistics,2003,12(2),91-120.
[16]Li,P.,Huang,B.&Hsiao,Y.Learning that classifiers count:Mandarin-speaking children’s acquisition of sortal and mensural classifiers.Journal of East Asian Linguistics,2010,19(3),207-230.
[17]Li,P.,Barner,D.& Huang,B.H.Classifiers as count syntax:Individuation and measurement in the acquisition of Mandarin Chinese.Language Learning and Development,2008,4(4),249-290.
[18]Ken,L.K.A semantic analysis of young children’s use of Mandarin shape classifiers.Child language development in Singapore and Malaysia,1991:9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