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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老子的柔弱观的美学影响

2014-02-05宋晓芳

文教资料 2014年30期
关键词:老子庄子美学

宋晓芳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浅析老子的柔弱观的美学影响

宋晓芳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老子的学说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源头,《道德经》是一颗火种,塑造着中华民族的品格和人生哲学,其中的柔弱观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和文学艺术创造。因着老子的柔弱观,我国的文学艺术呈现出别样的美学境界,一系列关于柔弱的美学主题被相继创造产生,甚至上升为一种美学风格,极大程度地扩展着中华民族文学艺术的美学疆域。

柔弱 美学境界 审美主题

老子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强兵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1]老子以植物比人生,说明柔弱乃是生命力的象征,而生命是一个由生之柔弱走向死之坚强的过程,人们应当始终守柔处弱,保持柔弱的状态,不应当争强好胜,避免走向死亡的过程。老子还经常以水这种至为柔弱之物来做比喻,说明处下为王,柔弱胜刚强的道理,“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2]、“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3]。柔弱、强盛的关系在老子的论述中是处于生命状态的两端,柔弱意味着生命力和无限的发展可能性,而强盛的发展归途只有生命的消亡。老子提出柔弱胜刚强一说,是从生命的发展运动角度对于万物运动规律的总结。因而,贵柔守弱、处下不争、不敢为天下先,这些看似软弱悲观的人生信条,实则为老子对我们最深切的劝谏,而在之后千百年的发展历程中,这些悖谬性的人生劝谏也确实化为我们为人处世的人生哲学。并且作为文化发展的重要源头渗透在我们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政治上从汉代以来一直存在的无为之说,军事上我国古代历来有哀兵必胜、强兵易折之说,武术上有太极讲求四两拨千斤,宗教上我国本土道教创教根本乃为老子《道德经》,甚至在我们日常生活领域,从极柔软的毛笔下出字之风骨遒劲,从柔弱的女子身上见极强的坚韧……

老子的这种柔弱观作为精神文化的本源精神同时体现在美学和文学领域,老子哲学中柔弱所代表的生命力在他的后继者庄子那里得到了完美的表达,庄子的哲学被后人称之为生命美学,为古代美学开辟了广阔自由的天地。柔弱主题在中国古代文学和艺术中也经常能见到,同时古代文化中柔弱往往与女性联系在一起,以女性为创作对象的文学作品和女性化的文学风格,都能体现我国文化中对于柔弱主题的推崇。柔弱,甚至成为一种审美风格贯穿古代文化生活,甚至在某一时期达到顶峰。

一、美学境界

老子之中柔弱表达的是存在之生命,其发展历程中的一种自然原初状态--幼之态和幼之发展的未来状态,所以柔弱含有生命力蓬勃的意义。这生命力不但是幼弱之生命,还是柔韧之生命,典型的说法是初生的婴儿“骨弱筋柔而握固”,拳头握得很紧,隐喻柔弱之表中酝酿着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不求强而求弱,在柔弱的状态中保持生命的活力,这是一个悖论,须知万物的生命运动必然由幼而长、由弱而强,然而若从老子的生命观具体到人的生存上,则可由此走向人生的处世哲理。而庄子无疑在老子的基础之上又向人的世界迈进一步,庄子生活的时代可谓是百家争鸣、学术活跃,诸子百家各自在自己的知识领域内提出自己认为正确的人类生活准则,而庄子秉承老子的学说,认为人应当自然而然地生活存在,应该按照生命的本来状态自由地发展,所以庄子认为“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4]。这些学说将自己限于成见之中而不能窥得生命存在的本真自由状态,庄子创造了很多脱离正常形态和状态的生物,形体之大者如北溟之鱼、鲲鹏,寿命之长者如彭祖,畸形之态者如常出现的“畸人”,无用之材者如樗等等,庄子企图跳出儒墨等诸子对于生命形态的规定,以此来说明万物运行的本来自由之态。万物齐一,各具形体,然而仍然呈现出不同的生命状态,《逍遥游》中将汲汲名利者、淡薄名利如宋荣子者、御风而行如列子者和庄子认为的理想型人格无所待的神人、至人,这四种人生状态列举出来,从心到身不同的解放状态。而虽然后两种对于身体的物理属性的克服在我们看来有所牵强,但对于社会生活中的名利的态度却是我们可以把握和修炼的,由心的自由走向身的自由。庄子看到了我们自然本心的丧失,在《齐物论》中指出了心为形役、人为物役的问题,主张我们从现世的世俗规范中解放出来而实现与宇宙万物的合一。

从老子由万物之幼外在柔弱而内在坚韧的生命力阐释,到庄子对于心的解放从而走向生命与宇宙万物合一的大自由状态,从生命到自由,从生存到美学,这是老庄为我们开拓出来的精神家园。之后千百年间,与儒家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相互渗透,支撑起了无数的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家园,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苏轼的《定风波》,为我们呈现出一种淡然的生命自由状态,这是一种渗透在中华民族骨子里的人生美学境界。

二、审美主题

老子的柔弱观给我们中华美学带来的不仅是审美境界的丰富,还有关于柔弱的审美主题的不断发展,《道德经》中老子以初生之婴幼儿、水、哀兵等意象来隐喻柔弱的内在生命力,并且认为柔弱是“道”的基本特征。而老子“贵柔”、“守雌”的柔弱观具体体现在女性美和水性美两方面,在《道德经》中“负阴而抱阳”、“牝常以静胜牡”、“知其雄,守其雌”等贵柔守雌的话语比比皆是,更有很多类似于“水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智者乐水”、“上善若水”等论述水之品格的话语。女性和水,是集“柔”与“弱”于一身,是其柔弱美学观的鲜明代表。现在女性的社会地位已经比过去时代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关于女性的学说更是充斥在学术界的各个角落,有学者认为老子的学说从柔弱观出发的话,可以说成是“女性化的生命哲学”,老子的学说中发现的女性智慧和品德赋予了老子学说主阴的学术品格。老子的这颗柔弱美的文化种子在后世的文学艺术等审美创作中成为重要的创作主题,女性美在历代的文学艺术作品中有着鲜明的体现。这种以女性柔弱美为审美主题的文学艺术创造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以女性为审美对象的艺术创造,二是以女性化的柔弱风格为主的文学艺术创作。

首先,以女性为审美对象的文学艺术创作在我国古代各个时期均有体现,并且多与男女爱情交织在一起。早在春秋时期的《诗经》中就有各种对于女子的外形美和品格美的歌颂,《雎鸠》中的“窈窕淑女”的少女形象,《邶风·静女》中天真活泼的女孩,《郑风·东门之》中在相思中痛苦煎熬的女子,《邶风·谷风》和《卫风·氓》中则塑造了不同的弃妇的形象,有善良软弱的,也有睿智刚强的,《诗经》中的这些女子性格不同、形象各异,为我们展示了当时女子生活的各种风貌。汉代文学中《陌上桑》和《孔雀东南飞》这两首“乐府双璧”歌颂了当时女子珍贵的道德品行,而《古诗十九首》中对于女子爱情主题的表达感人至深。南北朝时期流行的宫体诗追求华美的辞藻着力于对女子的形态、妆容的描写,刻画了当时上层贵妇生活的具体样貌。唐时有《长恨歌》对于当时绝代美人杨贵妃的歌唱,也有传奇故事中对于崔莺莺、霍小玉、李娃等女性形象的刻画,还有绘画中的仕女图,展现着唐代女子独特的风姿。而宋代以来,《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 等诸多文学著作为我们刻画出了杜丽娘、红娘、春香、林黛玉、薛宝钗等众多优秀的女儿形象。各个时代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女性形象从未缺失,尽管其作者多为男性,但女子作为独特的审美主题却在文学艺术创作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而在清代小说《红楼梦》中对于女性形象的刻画达到了一个全面且高峰的状态,《红楼梦》中描写封建王权时期贵族生活百态,而大观园中的各样女儿则是作者的浓彩重抹之笔。女儿柔弱似水,女儿世界千姿百态但各显真性情,黛玉的冰清玉洁、才情高洁,宝钗的圆润变通、大家之姿,王熙凤的泼辣能干、心思百转,哪怕是丫鬟也有真情,晴雯心比天高、光彩直射,袭人玲珑乖巧、温顺谦恭,这些女子所组成的世界与大观园之外的污浊的现实状况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大观园中女儿各具形态,真情实意,而其中的黛玉可谓是柔弱之美的典型代表,黛玉自幼丧母,寄养在贾府,自小身娇体弱,这给了林黛玉一种柔弱美,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似泣非泣,泪光点点,这体现的是一种美,略带忧伤的美,一种不规则的美。“心较比干多一窍”,林黛玉有的不仅是外在的独特美,而且心智聪明更胜一筹,俗话说玲珑通七窍,而林黛玉还多一窍,如此笔墨可见作者对林黛玉形象的精心塑造。可以说林黛玉是一个独特的美女,美在外表,更美在心里,美在灵魂。一首《葬花吟》唱出了她内心的悲苦,以及面对这漂泊不堪的命运时心中的孤傲与不屈服,显示着她的才情与清高。外表柔弱而内心孤傲,面对着社会世情她比谁都看的清楚明白,大观园中只有贾宝玉懂她,真心怜惜她,她不屈服于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以坚韧的生命力唱响了自己爱情的悲歌。女儿似水,似水之柔韧,似水之完美的品格。

由于我国古代社会对于女性有着诸多方面的压抑,文学艺术创作中始终是以男性作家为主,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也仅有卓文君、蔡文姬、薛涛、李清照、朱淑真等优秀女性留下文字作品。但这并不妨碍我国的文学史中独特的女性化风格的作品产生,我国古代文化认为男属阳、女属阴,男为乾、女为坤,这些阴阳乾坤观念落实在天地、日夜、寒暑、男女、君臣等自然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故而男儿本当坚强无畏,而女儿本应柔弱贤淑。然而“人的情感和心态总是同时兼有两性倾向”[5],男性总有脱离理想社会角色的时候,男性在社会政治生活中受挫而产生的郁闷委屈之感,使他们将自己的创作者角色设定为柔弱之女性,从而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倾吐而出,这便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中一个独特的文学现象——“男子作闺音”。我国文学史中自屈原开创了这种女性化的柔弱文学风格后,在历代的文学创作中更是直接以女子为创作角色,揣摩女子在情感生活中的内心变化,以隐喻自己在君臣或同僚关系中的心情,到清代更有理论高度上的总结升华,清代学者田同之《西圃词说.·诗词之辨》:“若词则男子而作闺音,其写景也,忽发离别之悲。咏物也,全寓弃捐之恨。无其事,有其情,令读者魂绝色飞,所谓情生于文也。”这种由男性创设的女性化的柔弱美在我国古代文学史中占有重要位置。

就柔弱作为一种美学风格在文学上的体现,不能不提的还有宋代词学风格中的“婉约词”,女性作家李清照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大多亦为男性作家创作。自花间词以下,以温庭筠、柳永、李清照、周邦彦等词人为代表的婉约词派,他们的词表情达意一般崇尚含蓄婉转,充分发挥了词“专主情致”的特点。修辞委婉、表情柔腻的词作,在取材方面,多写儿女之情,离别之绪,在表现方法上多用含蓄蕴藉方法将情绪予以表达,其风格是绮丽的。无论是内容,还是词的结构、音律、意境、风格上,婉约词充分体现了“柔”和“婉”的美学风格。

综上所述,老子的美学思想对于我国古典美学具有着起源性影响,而老子美学中的柔弱观在古代美学中形成的是柔弱美的审美倾向。这种审美倾向表现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则可以从美学境界的开阔、审美主题的确立和审美风格的自成一体这几个方面中见出,同时文学艺术创作领域中的这些柔弱化风格的作品也成为老子所阐述的阴性文化的形象注解。

[1][2][3]王云五主编.陈鼓应注释.老子今注今译及评介.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1978:227、66、210.

[4]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上册).商务印书馆,2007:423.

[5][美]霍尔著等.冯川译.荣格心理学入门.北京三联书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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