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合璧的近代上海公园
2014-02-05张宗蓝
张宗蓝
(1.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2.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在汉语中“公园”一词最早出现在《魏书任城王传》里:“[元澄]又明黜陟赏罚之法,表减公园之地以给无业贫口。”[1](P473)这里的“公园”是指官家的园林,显然并不具有通常所说的现代公园的含义。现代意义上的公园一般是指政府修建并经营的作为自然观赏区和供公众休息游玩的公共场所,现代公园是绿树成荫,休闲放松的好地方。《中国大百科全书》给“公园”的定义是“公园(public park):城市公共绿地的一种类型,由政府或公共团体建设经营,供公众游憩、观赏、娱乐等的园林。”[2](P540)公园也是城市发展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它标志一座城市环境是否合理和人性化。西方早在古希腊时期,城市中就有供市民共同生活或庆典用的场地“Agora”,古罗马也有供给市民公共生活之用的中心设施“Forum”,而中世纪被称作“Guild”的苑地是供市民野外休养之用。近代以来,欧洲的园艺更为发达,英国著名的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和科学家,被马克思称为“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的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将园林艺术视为“人类一切乐事中最纯洁的”。但西方近代以前的宫苑、花园甚至公共场地同中国的古典园林一样都属于当时的特权阶层。17世纪资产阶级革命胜利后,那些专属于皇家贵族的宫苑才向公众开放,公共绿地开始被称为park,这成为后来公园的雏形。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城市公园是对资本主义产业革命发展造成城市生态环境恶化的严重后果反思与弥补的产物,它首先出现在英国这个最早工业化的国家,1811年以富裕市民为服务对象的摄政公园(Regent's Park Residences)在雾都伦敦建成,为改善公众的生活条件1843年英国又兴建了伯肯海德公园(Birkinhead Park)。与此同时欧洲大陆和美国也都兴建了现代意义上的城市公园,如柏林的“腓特烈海恩”公园、巴黎的苏蒙山丘公园和纽约的中央公园(Center Park)。伴随着西方列强在中国的第一座公园——1868年在上海外滩建造的公共花园(public park)的落成,真正意义上的“公园” 一词也开始在中国出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国游历的官员和知识分子带回来大量关于西方公园的信息,在多个方面给不知道现代公园为何物的国人以前所未有的启迪,也促进了中西两种不同文化间的碰撞和交融。
一、中西合璧的上海公园
上海城市公园的形成源于西方列强侵华后的文化移植和当时部分民众对西方社会形态的向往。作为江南富庶之地的上海,园林文化较为繁荣,明清时期上海县及周边所建宅邸园林有数百处,以潘氏豫园、顾氏露香园和陈氏日涉园最为璀璨夺目。这些私家园林多由园主亲自筹划建造,常通过借鉴诗词书画来达到“以画入园、观园如画”般情景交融的境界,体现出文人趣味的特点。从最初南朝的顾氏“读书堆”、元朝王氏的“最闲园”,到明清的潘氏豫园、顾氏露香园和陈氏日涉园,以及半泾园、怡园等等,园内的一草一木,一池一山,都体现出中国古典园艺特有的美感,但这些多数都是官员、儒商建造的私家宅园,它们不具有公共性和开放性。清中叶以后上海商贸较为发达,店员、手工业者及作坊主和小职员数量增多,公众的需求使得这一时期邑庙园林、城郊风景游乐地有所发展。如豫园变成了供城邑世人、乡绅集会雅玩的寺庙园林,并开始带有公所园林的倾向,成为了城市中兼具宗教性、礼仪性、商业性及游赏性的汇聚地点。上海的园林在西方文化进入以前是以寺庙园林和私家花园等形式出现的古典园林,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在沿海开埠城市划出租界,为满足西方侨民的闲暇生活所需,公园作为西方公共性活动场所被引入中国。伴随着西方列强在中国的第一座公园1868年在上海外滩建造的“公共花园”的开放,上海开始出现许多欧美式花园,它们落成后又经过多次重建,成为中西合璧的 “海派”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具有英式牧场田园情调的兆丰公园(又称极司菲尔公园,即今中山公园)和具有英式乡村自然风格的虹口娱乐场(今鲁迅公园)以及法式公园顾家宅公园(今复兴公园)等。19世纪中叶,上海形成了以美英联合的公共租界、法租界与华界并存的局面。在租界这片资本主义自由发展的“飞地”上,殖民者带着胜利者的威势,依仗不平等条约的保护,不断向上海输入西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造成了东西方文化的直接碰撞、交流、冲突与融合。由此租界也是最早开始近代化的地区,并对上海城市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西方文化携带下的物质文明在上海的昌盛,使得这座东方之城迅速崛起为名噪一时的摩登都会,“老上海作为一个‘马赛克’城市,是西方势力在中国最集中的城市”[3](P3)。那些早期被上海人俗称为“夷①园”的宅院以矮墙、绿地和珍禽异花为特色的西式庭院,较之中国古典私家园林的庭院深深,以其特异的园景布置引来沪人的侧目。这种私人宅院对于不易涉足的大多数沪人来说是只可远观的神秘空间,但西方园林经由租界这块飞地开始在中国落地开花。上海的西式公园比较典型的有以下几所:
1.公共花园(public park)
同治七年(1868)在工部局监督管理下建成的公共花园(public park),外国报刊亦称之为“外滩花园”(Bund Garden),以其西方的造园要素、开敞的布局和面向大众的公共性,成为了上海乃至中国第一座公园,她是外滩百年沧桑的见证人。公园的英文名称为Public Park,中文译名公共花园、公家花园或公花园,中国人习称为外国花园或外白渡公园、大桥公园、外滩公园。花园的布局呈现出典型的西欧风格,以草坪林木为主,用高大的乔木和树篱与街道隔开,园内树丛、花坛、长椅散布在草坪四周,仅有零星建筑点缀。光绪六年(1880)春,在公园入口处砌了一座假山。后经过多次改建,租界当局于民国二十五(1926)年将园名改为外滩公园,于民国三十四(1935)年将其改名春申公园,又于民国三十五(1936)年1月20日改名黄浦公园沿用至今。
2.虹口公园
鲁迅公园,原名虹口公园,是上海主要历史文化纪念性公园和中国第一个体育公园。早在十九世纪末,这里已为公共租界工部局所属四川路(今四川北路)界外靶子场,后来又划出一部分建成公园。虹口公园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初称“新靶子场公园”,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建成并局部开放,改称“虹口娱乐场”,场内设有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等各种运动场。宣统元年(1909)全面开放时是上海第一个集游园、体育、音乐活动于一体的综合性公园。公园内有山有水有瀑布,山水之间,堤桥相连,景色优美,公园历经百年的历史积累和不断改造建设,总体上保留了英国风景园的特点。不仅保留了英国公园的布局形式,保留了南大门、饮水器等历史景观和紫薇等百年大树,而且揉和了中国造园艺术,形成了上海城市公园特色,成为一座名闻遐迩的文化纪念性休闲公园。
3.法国公园
除了公共租界的公园外还有法租界的公园也比较典型,开放于宣统元年五月二十七日(西历1909年7月14日,为法国国庆日)的顾家宅公园(今复兴公园),俗称“法国公园”。它按照欧洲园艺的规则式布局,园内以几何花坛、大草坪和音乐演奏亭为主要构景要素,虽然主体风格具有浓郁的法国风情,但局部也有中国传统园林的特色,其中的亭台水榭景色迷人。光绪三十四年(1908)法租界公董局决定把顾家宅兵营辟建为公园,并聘用法籍园艺家柏勃(Papot)为工程助理监督,同年建园工程开工。宣统元年(1909)四月落成,公园的造园风格,是以规则式与自然式相结合的布局。北、中部以规则式布局为主,有毛毡花坛、中心喷水池、月季花坛、以及南北、东西向主要干道。西南部以自然式布局为主,有假山区、荷花池、小溪、曲径小道、大草坪。在民国6年(1917)时,公董局聘法籍工程师如少默(Jousseaume)负责公园的扩建和改建,改建后的公园仍是法国式的,但已有一些中国风味。1925年,中国园艺设计师郁锡麒对公园进行了新的改造设计,融入了中国古典园林的造园艺术。公园北部有两个并列的大花坛,公园中部北面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坛,其两边为连续花坛群,中间有喷水池。中部南面为大草坪,边沿有音乐亭;园西南部及南部为中国园,有假山、瀑布、荷花池、小溪等中国园林的布景要素。在南北干道以东,北面为一个小花园,南面是一个小动物园。公园饲养动物始于民国5年,起初是法侨赠送的几只鹤和两只天鹅,以后又增加了一些小动物。顾家宅公园突出法国规则式造园风格,而又能融中西式为一体,这是法国公园的一大特点。
4.极司菲尔公园(兆丰公园)
极司菲尔公园(今中山公园)具有典型的英国乡村园林风格,与法式公园的规整布局不同,它草坪多、树木花卉多,没有人工对花木的修饰,完全是自然的风致;同时又融入了鲜明的东方特色,园内亭阁秀丽,曲径通幽。民国二十年(1931)出版的《上海志·上海之园林》记载:极司菲尔公园位于沪西,为公共租界园林中之最优美者。园中布置,合东西洋美术之意味,冶于一炉,有吾国名园之幽邃,……又莫不富于西方之情趣。该园原名兆丰公园,是英国大房地产商霍格(Hogg)的私家花园,因其主人于在花园路(今南京东路)开办了一间兆丰洋行而得名。1914年公共租界工部局买下该园稍加修整后对外侨开放,因园门在极司菲尔路上,所以定名为极司菲尔公园,由于公园靠近苏州河上的梵皇渡,又称“梵皇渡公园”。该园以西方自然式园林为主调,开放后也从没间断过建设,1935年,爱斯拉夫人在公园东草坪区北部置建了具有古罗马廊柱式花园建筑大理石亭,亭内两侧弧形石壁内雕有两尊大理石西洋女神塑像,该位置原有一座中国古典式亭子,取名“牡丹亭”。在近百年的园林建设中,中山公园构成了以大树、草坪、山林、水域等自然风光为特色的、中西园林文化相融合的、具有浓厚的近代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园林。
这些带有半殖民地印记的西式园林大都出自西方设计师之手,不同与上海私家花园“前宅后园”、“居”、“游”合一的园林模式和强调建筑构筑的做法,而是从游赏、娱乐的角度出发,消弱了建筑物在园中的比重,用喷泉、瀑布、湖泊和规则式花坛布局公园,随处是绿地、草坪。租界公园最初只是属于外侨及上层人士的专属游乐场所,但其内在蕴含着的公共性与开放性的表达与中国传统园林的私有性发生了冲突,西式公园的引入对传统的中国古代园林形成了冲击和挑战。由此,代表西方园林文化的租界公园开始成为近代上海城市公共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于潜移默化中感染并影响着近代中国园林的发展趋势。租界公园虽多由西方工程师设计建造,以大片草地和占地极少的建筑向国人展现了一种与中国传统园林完全不同的面貌,但在以后的改造和扩建中,这类最初以较为纯粹的西式风格著称的公园逐渐加入了中国传统园林的造园要素,国人根深蒂固的审美取向赋予其中西杂糅的奇特面貌,也代表了“海派”文化的最初起点。
二、近代上海公园与市民生活
继跑马场等早期带有赌博性质的娱乐场所冲击上海旧有的休闲方式和娱乐观念后,租界公园也向以往只知有私家园林而甚少公共娱乐意识的沪人提供了公共娱乐方面形象而具体的示范。“按上海历史学者唐振常先生的说法,西方现代性的物质层面比它的‘精神’层面更容易被中国人接纳,至于上海人对西方现代性的物质形式的接受,明显遵循了一个典型步骤:‘初则惊,继则异,再则羡慕,后则效。’”[4](P7)随着上海租界公园的相继建成,西式公园以草坪、湖面等元素构成的开敞空间效果和亲近自然的结构布局,突破了以往中国古典私园“芥子须弥”般幽闭的空间形态,也更符合现代都市人的娱乐游憩的需求,引来了沪上士绅文人和普通市民的赞叹和向往。曾朴在《孽海花》中以晚清状元洪钧为原型塑造的出使大臣雯青,他在金榜题名后与友人在沪相会,也对租界公园有所推崇:“静安寺徐家汇花园,已经游过,并不见佳,不如游公家花园。”[5](P16)晚清文人李维清在《上海乡土志》中,曾这样写道:“黄浦江滨,西人有公花园,芳草如茵,鲜花似锦。东西各国之人皆可游玩,即印度亡国之民、洋人豢养之犬,尚得出入自如,独禁华人入内,是彼之蔑视华人,且奴隶犬马之不若矣。喧宾夺主,实堪浩叹!可知当今之世,惟有强权足恃而已。我侪宜若何努力,以洗刷奇耻耶!”[6](P72)租界公园对游园对象有严格限制,外滩公园开放时其《游览须知》中第一条是“狗及脚踏车切勿入内”,第六条是“华人无西人同行,不得入内”。尽管没有直接说出“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敏感的国人已经感受到了歧视。虹口公园,顾家宅公园、兆丰公园次第辟设,也都不全面对华人开放。不光如此,其他一切西人的公共活动场所,如跑马厅,各国总会,华人均不得随便入内。因此,孕育多元文化的近代上海陆续出现了一批以营利为目的、对公众开放的私家园林,如申园、愚园、张园和徐园、半淞园、叶家花园等,纷纷改变往日户门紧闭的深宅大院形象,向公众展示其开放性及中西杂糅的新面貌。光绪八年(1882)在静安寺西侧旧有花园别墅基础上创建的申园开业,在园林营造上更多迎合有产阶层的崇洋心理,以洋楼别墅为基础,周边增设了池、榭、台、阁,开放的西式自然园景布局与富有古意的传统中国式风格并存。此后,相继又有张园(1885)、西园(1887)、愚园(1890)等陆续开放营业。它们的洋派景观和新颖刺激的游乐设施令沪人初尝了近代都市型生活形态的恬适和作为消费主体的平等尊严。这些源自中国古典园林体系中的私家花园,如申园、愚园、张园等,在晚清上海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开始仿造西方园林手法,并极尽能事网罗各类奇技淫巧。尤其是张园,仿照西洋园林风格,以洋楼、草坪、鲜花、绿树、池水为筑园要素,被公众认为是以西为主、中西合璧的新式花园。自1885年开放以后的二十多年中,张园一直是上海最大的公共活动场所,这里有弹子房、抛球场、脚踏车,有书场、滩簧,有茶楼、饭馆,是集花园、茶馆、饭店、书场、剧院、会堂、照相馆、展览馆、体育场、游乐场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公共场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保留中国古典园林传统格局的基础上半参西式的园林邸宅,如徐园、半淞园、叶家花园等,也都成为了名噪一时的近代上海都市公共娱乐空间。
近代上海在商人阶层的影响下,争奢逞富的炫耀式消费将沪人导入猎奇好异的心态之中,为满足这种心态及都市生活的复杂性需要,这些经营性私园呈现出中西杂糅的拼贴式格局。传统文化和舶来文化在近代上海的交汇融合,促使现代娱乐场所的公共性代替了传统私园“娱己娱亲”的私密性,这些陆续开放的私家园林已成为集观赏、游戏、看戏、进餐、宴客等各种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公共娱乐场所。申园内的茶楼兼备西国酒菜,张园内安垲第的中西佳肴是名流们的首选。戏剧、杂技、马戏等中西娱乐表演纷纷成为各经营性私园吸引游客的特色节目,弹子房、照相馆、舞池、溜冰场等娱乐场所更是为经营性私园普遍拥有,这里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娱乐消费区。它也为女性提供了以个体身份进入公共场所的渠道,娱乐消费的商业浪潮冲开了性别隔离的心理屏障,使开放的女性活动空间有所拓展。“斜转眼波微带笑,茶楼到处去寻郎”[7](P18)、“寄语阿郎来订约,松风阁上一回茶”[7](P14)的歌谣,为男女约会茶楼的描写,情侣之约却在无意中给租界茶楼留下一句谚语:“松风阁看小脚,西洋楼觅姘头”[7](P55)。近代经营性私园的出现还为反映民众声音提供了公共场所,如愚园雅集、张园演说等都有如西方海德公园里的演讲一般具有政治参与性。它们作为上海各界集会、演说的场所,也是最能体现近代市民参与公共生活的一点。1897年12月6日,中外妇女122人在安垲第讨论设立上海女学问题,上海道台蔡钧夫人等人到会参与活动。1900年以后,集会、演说更是成为张园一大特色,蔡元培、章太炎、吴稚晖等都曾是张园演说的活跃人物。张园演说成为上海人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也是他们关心国事的一种方式,每遇大事,诸如边疆危机、学界风潮、地方自治、庆祝大典,张园准有集会。熊月之先生根据《申报》、《中外日报》、《时报》及《近代上海大事记》等资料统计,从1897年12月到1913年4月,在张园举行的较大的集会有39起。从发起人与参加人看,有学界,有商界,有政府官员,有民间人士,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士农工商,有时还有些外国人;从思想、主张看,不分革命、改良,不问激进、保守。张园集会演说的重要特点是公开性、开放性与参与性。许多集会演说,都在事先发布消息,欢迎各界参加。因为张园是游人如织的地方,所以在此举行的集会,常能一呼百应,耸动视听。正如曹聚仁先生所说“张园的安垲第虽是娇童轶女的谈情之所,却也是革命的摇篮”[8]。
这些由封闭转向开放的私家园林,既是出于对外侨游赏公园而生的羡慕和模仿,也是上海交融多元文化在近代园林转型中的彰显。中西园林文化的相互融合使得近代上海私园一反中国古典园林封闭、雅致的特征,转而向空间布局开敞化、服务对象大众化和审美取向世俗化的方向发展。这些经营性私园无论是场所的开放性、活动的公共性还是设施的公用性,都已初具现代城市公园社会公共娱乐的精髓内涵。出于盈利的考虑,园主大多赋予经营性私园中西合璧的园林风格,虽不免堆砌、杂烩之嫌,在园林意境的营造上较之传统私园逊色,但它带有实验性的探索和敢为天下先的“海派”精神。它融合了中西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蕴含雅、俗文化的丰富与社会思潮、艺术流派等多种内容,为近代上海市民提供了具有现代休闲游憩意义的城市游乐场所和参与公共事务的信息交流地。
三、结语
上海开埠后,西方列强带来了从器物到精神,从行为方式到价值观念的异质文化侵入,也带来了上海园林造园思想、方式与审美价值的更新和异化。西方造园虽不乏诗意,但刻意追求的是形式美与功用性,中国造园虽也注重形式,但倾心追求的是意境美。赵君豪先生在《上海的园林》一文中分析了中西园林的不同特点:“吾国园林以丘壑胜,亭台楼阁、曲水红桥,一花一草之微必有无限诗意。……至若欧美名园……有碧绿如茵之草坪,平坦整洁之行道,他若游泳池、球拍场无一不备,盖所以锻炼身心者也。”[9]西式公园形态被引进中国后,一方面粗暴地打破断了中国传统园林的发展脉络,另一方面也促进了中国园林的自身蜕变,反映了中国传统园林文化既自成一体又善变包容的特征。上海作为承载公园变迁的近现代城市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伴随着西式公园的引入、移植,加之近代社会公众意识的萌生,公共空间的拓展等社会背景的变迁,公园这一新兴事物的扎根带来了园林形态上的突变。叶亚康在《上海的发端》一书中提到,上海人是“海洋性民族的性格特征”,的确,上海人在城市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一种外向与开放的心态,善于取他人之长。随着公园与私园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私园的开放及中国自建公园的产生,上海公园的中西合璧性开始迈出了探索性的步伐。近代上海公园对外来文化和先进思想、技术的开放态度,对民间资本的利用,以及公园的商业化经营等,都对当代的公园建设具有一定的启示。民国时期兴建了多所风格为中西混合型的公园,并将传统的私家园林及外侨的花园、公园开放成为全民共享的公园。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开始致力于改造旧园、开放私园和建设新园,更加突出和强调公园的群众性、公共性及新型的休闲方式。上海作为西式公园植入中国的“第一站”,从1868年第一座公园的落成到1949年后大量旧园的修复,再到21世纪国家园林城市的争创,上海公园是中国城市公园的一个典型缩影。
注释
①“夷”曾是一个带有文化排他性的字眼,随着租界内市政工程的建造,在沪外侨的生活区变得日趋完善,沪人对“夷”的观念开始改变,由鄙夷到艳羡.
[1]北齐.魏书(第二册卷一九中) [C].北京:中华书局,1997.
[2]于友先.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第七卷)[C].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
[3]吕超.比较文学新视域:城市异托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4]李欧凡.上海摩登[M].上海:三联书店,2008.
[5]曾朴.孽海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6]李维清.上海乡土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7]顾炳权.上海洋场竹枝词[M].上海:上海书店,1996.
[8]上海公园的变迁[OL]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611/15/15398581_385709349.shtml.
[9]赵君豪.上海之园林[J].旅行杂志,1929年第三卷第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