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化生态学视角下的楠溪江古村落群保护研究

2014-02-05陈中权

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楠溪江古村落村落

陈中权

(中共温州市委党校,浙江温州325038)

文化生态学视角下的楠溪江古村落群保护研究

陈中权

(中共温州市委党校,浙江温州325038)

从文化生态学的视角来看,永嘉县楠溪江古村落群是一个由自然、文化、社会、血缘等各种因素默契合成的文化生态系统,构成了天人合一的独特文化空间,是我国古代耕读文化代表和古代生态文明建设遗存的典范。当前,楠溪江古村落群正面临着自然和人为损毁的双重劫难,根据文化生态学的要求,应采取整体性、原真性、活态性、延续性的保护新思路。

文化生态学;楠溪江;古村落

一、前言

楠溪江流域目前保留着规模比较大而且比较完整的古村落还有50多座,其中芙蓉村古建筑群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苍坡村是浙江省首批历史文化保护区,屿北村是国家历史文化名村,岩头镇是全国历史文化名镇,5个古村落被评为“中国景观村落”。“楠溪江古村落”是目前我国唯一的“中国景观村落群”。这么多的数量在全国非常罕见和难得,而且它们又是坐落在楠溪江流域纯美的自然环境中。它们是我国古代耕读文化的代表,也是我国古代生态文明建设的代表,是古人“天人合一”生存智慧的具体体现。随着现代化、城市化、工业化、市场化、全球化进程的快速发展,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生存环境、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等发生了重大变化,楠溪江古村落极为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正面临着自然和人为损毁的双重劫难。如何继承和保护祖先留下的巨大财富并给后人留下更加美好的生存空间是一个重大的实践课题。

如何保护、利用和开发古村落是当前各级政府、学界和公众关注的热点问题。关于楠溪江古村落的论著相对于其他古村落来说比较丰富,择其要者有:阮仪三主编的《楠溪江宗族村落》,陈志华著的《乡土中国:楠溪江中游古村落(新版)》,AIR著的《走读楠溪江》,胡念望著的《楠溪江古村落文化》、《苍坡、芙蓉以及楠溪江其他村落》,徐崇统主编的《耕读楠溪》等。这些著作都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对楠溪江古村落的历史、特征、价值等进行了介绍和研究。

对于如何保护、开发楠溪江古村落的研究论文也较多。论者大多围绕着一个方面或一个古村落展开研究和阐述。如,黄涛从发挥古村落村民作用的角度提出在保护、展示古建筑的同时,不能忽视、损害古建筑主人即村民的活态文化和生存利益,应该合理传承、完整展示与古建筑密切相关的传统文化。周国忠从旅游开发的角度提出确立保护、开发——利用——效益——保持的可持续发展思路,也即突出重点保护整体的思路。徐建光从市场原则的角度设立古村落保护开发专项资金库,吸收社会资金入股,参与古村落的保护、经营和收益,体现“谁投入、谁受益”的市场原则。史雯从改善古村落的居住条件角度,建议将古村落里的部分百姓外置,或者是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或者是维持古建筑整体状态不改,但是可以将内部的卫生系统或是排水系统稍加修改,更适合现代人居住。

对楠溪江古村落保护的研究性文章虽然颇多,但一般只是将古村落视为一种个体存在和孤立存在的文化遗产,注重对它们的选址风水、村庄布局、建筑特点、文化内涵等方面的研究,缺乏整体上对古村落作为文化生态系统的研究,从而割裂了古村落与自然、文化、社会、人的联系,缩小了古村落的时空张力。本文将以文化生态学的视角来审视楠溪江古村落群的文化特征,并提出保护的新思路。

二、文化生态学是用生态变量的交互作用研究文化现象

在长期的文化活动中,人们对文化本质认识逐渐清晰,认为文化是人的文化,文化的本质就是人的发展,从而形成一种“大文化观”:即不仅将文化看作是人类创造的全部生活方式,而且将文化视为一个与自然环境有着密切联系而又相对独立的、范围广阔、内容庞杂的系统,与自然界的生态系统相类似。

文化生态是指在特定的文化地理环境内一切交互作用的文化体及其环境组成的功能整体①。文化生态学(cultural ecology)是研究特定人类文化群体在特定地理环境中的发展特征,并注意文化与环境的动态和谐的学科,是一门将生态学的方法运用于文化学研究的新兴交叉学科。文化生态学由美国学者朱利安.斯图尔德(J.H.Steward)于1955年在《进化和过程》一书中首先提出,②其基本理论是“适应环境”与“文化生态系统”,基本问题是环境对文化的作用和影响问题。它的产生反映了20世纪中期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由分裂、对抗走向融合的趋势。

文化生态学的主要观点有:一是主张从人群、自然环境、社会要素、文化特色等几种互相作用的变量中探索文化形成和成长的规律,用以寻求不同族群地域文化的独特形态和模式。二是主张文化不是经济活动的直接产物,它们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变量。三是探索文化成长之间的科技、经济、社会体制和价值观念等各种变量之间的复杂及其对人的影响。

探索文化生态是为了达成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存,因而,文化生态不仅应该关注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更应该强调各子文化之间以及文化与社会环境之间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关系。这就要求把生态系统注重各要素之间的链接,也就是生态链,活态链,强调生态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高于对某一局部的保护,整合性地保护整个文化生态场,使文化生态内部能量循环得以顺畅进行。

三、楠溪江古村落群文化生态系统的构成因素

楠溪江古村落群是山水文化与建筑文化的完美结合,是耕读文化与宗族文化的相互交融,是人类生活与自然环境的无限默契。楠溪江古村落的始迁祖和缔造者们大都来自中原名门望族的后裔,由于历史上晋室东渡、宋室南渡,他们将自己的山水品味、环境意识和审美风格定格在楠溪江的碧岩丽水之间,创造了一座座规划严谨和谐、建筑风格朴素、文化气息浓郁的村落,达到了“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境界。在这些天人合一的村落里,人们过着半耕半读、平静恬淡的“世外桃园”般生活。以文化生态学的视角看,楠溪江古村落群的形成不是单一的因素,不是山水加建筑的简单叠加。它们是由多种因素的复杂变量而形成的。

(一)自然因素:青山秀水,风景如画

楠溪江位于北纬28度,东经120度。625平方公里的流域,有山皆绿,无水不清,山水如诗,诗如山水,水绕青山山绕水,山浮绿水水浮山,其风景具有江南典型的玲珑和秀丽。沿岸碧岩叠翠,竹林繁盛,水面鸥鸟隐现,渔歌应和,三百里江水晶亮剔透,可谓风景如画,是国家级风景区中唯一以田园山水风光见长的景区。其公认特点是:水秀、崖奇、瀑多、村古、滩林美。历史上楠溪江有些古村落的始迁祖就是因“爱楠溪山水之胜”而来定居的,如《豫章宗谱》记载该村始祖胡弼来自江西豫章郡,见楠溪“襟青葱之山,带潋滟之水,且有文笔之峰拥其秀,砚沼之泉发其祥”,遂迁于此。

(二)文化因素:耕读文化,天人合一

耕读文化产生于中国封建社会早期,耕即农耕,这是农民的生活之本;读即读书,这是农民的进仕之道。“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其涵义就是把山水与生活、耕田与读书相结合,达到亲近山水、寓情自然、边耕边读、通义达理的境界。楠溪江任何一个村落,都绝不轻慢读书。如芙蓉村《陈氏宗谱》:“凡吾族子弟,为士者须笃志苦学,以求仕进;为农者须勤耕贸迁,以成家业。”鹤阳村《谢氏宗谱.族规》:“读可荣身,耕可致富,勿游手好闲,自弃取辱,少壮荡废,老朽莫及。”坦下村《陈氏宗谱》:“耕以务本,读以明教。”云岭村《潘氏宗谱》:“祖宗家法,以忠孝节义为纪纲,以耕读勤俭为本务”。

和中国其他古村落一样,楠溪江古村落也都依山抱水,努力建构风水好、景色美的聚居空间。究其原因,表面上是为了方便生产、生活,而终极思想则是受“天人合一”哲学理念的影响,追求人、环境与自然的内在和谐。

与自然和谐,首先反映在古村落民居上。房屋的位置,或山脚,或水岸,家家门窗外都有天然而成的画幅。建筑用料大多是未经加工的原木和荒石,随弯就弯,随曲就曲,很少有人为雕琢的。原木、原石本色和本形的巧妙利用,使房屋显得浑然天成,也使房屋与周围的山川草木天然和谐。其次是反映在风水事象上。村落选址的时候,往往要请风水师,其风水文化内涵简要地说,一要山好,二要水好。如芙蓉村里本来没有芙蓉花,只因该村西南有三个山崖,看上去白里透红,就像三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芙蓉村因此得名。三个崖中西面的一个崖,看上去很像纱帽,所以又有“纱帽崖”的名称。腰带、纱帽都是古代官宦的佩带物品,该村先民认为,在此地定居,后代必会有人通达官仕。所以芙蓉村的设计有一句话来形容:“前横腰带水,后枕纱帽崖”。其先祖们把他们的理想写成宗祠里的一副对联,认为将来该村必然会“地枕三崖,崖吐名花,明昭万古,门临象水,水生秀气,荣荫千秋”。果然,南宋时候,芙蓉村里有18个人在临安(今杭州)当官,被称为“十八京旦”。芙蓉村的村民们到现在仍然把此事归功于这里的好风水。风水是一种崇拜自然力的产物,当人们的命运不能被自己把握时,就会把祸福吉凶的原因归于自然和神祗的力量。

楠溪江人特有的风水观念使他们对“文笔峰”的追求极为讲究。他们在选择村落的位置时,希望挨近有“文笔峰”的地方,特别在村庄东南方的山上,最好要有个圆锥形的尖尖的山峰,像毛锥形的笔尖,这就叫“文笔峰”或“卓笔峰”,主文运。如果有连续三、五个这样的山峰,一凸一凹的,就叫“笔架山”,也主文运。豫章、蓬溪、埭头、岩头等村都有文笔峰,苍坡村则有“笔架山”。文笔峰情结映现了楠溪江人内心精神中的耕读理想,他们希望儿孙能从田间通过读书走向仕途,当官考科举能金榜题名者则要有“文运”。③文笔峰承载了古村落人的人生信念,演绎出这个文化空间中共同体共同的价值趋向和核心象征。

(三)社会因素:避难战乱,人口迁徙

田园山水是耕读文化的基础,其形成跟独具一格的地理环境条件是分不开的。耕读文化的产生还有着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包括楠溪江流域的广大江南地区,是历史上晋、宋两次人口向南大迁徙而得到开发的;定都(行在)杭州的南宋兴盛理学,倡导“耕读”,终使耕读文化走向成熟。

楠溪江古村落的传统跟普通的村落不一样,它们的始迁祖原来大多是因为战乱从中原迁徙而来的世族。他们选择了楠溪江流域这块安宁的福地作为自己的新家园,既是在饱经离乱之苦、千里颠簸之后的休养生息,更有实现耕读理想的新愿望。因为这里历史上少有战乱,向来平静,东西两面都有雁荡山、括苍山脉作为天然的屏障。

从楠溪江古村落寨墙的构筑上特别能看出始建者避难求安的愿望。屿北村至今还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一段寨墙,用大块蛮石砌筑的2米多高的寨墙主要就是为了防御来自外部的入侵或防洪。而廊下、花坦、屿北等村非常坚固的堡垒式寨门其功能更是重在抵御极其容易发生的兵灾匪患。

(四)生命因素:宗族血缘,人伦秩序

楠溪江古村落大多是以血缘关系为维系的村落,一个村落里的村民基本上为同一个姓氏、同一个宗族。至今还有200多个单姓的血缘村落散布在楠溪江流域,其中古村落有30多个,中游和上游是这些古村落主要分布的地方。“据保存下来的各村宗谱记载,茗岙村与下园村初建于晚唐,建于五代的有枫林、花坦、苍坡、周宅等村,建于北宋的有芙蓉、廊下、鹤阳、渠口等村,而岩头、蓬溪、豫章、塘湾、溪口等村则建于南宋。”④

单姓古村落原先是因战乱等多种原因迁徙而来的世家大族,他们为了维护业已达到的文明高度和通过科举获得的功利,必然要实行自我封闭以求得耕读圈内氏族的稳定,于是宗族血缘脉系成了人伦秩序的精致篱笆。每个宗族各有其自身严格的宗法以及宗祀建筑,各姓还按天干地支每隔十五年或六十年修宗谱等等。在血缘村落里,体现宗族的最高象征是公共建筑宗祠,宗谱里则记载着村落里血缘关系的古老历史。人们通过谱系确定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即辈份),通过拜祖寻找自己的生命归依。

在楠溪江古村落人的集体潜意识中,都有一种报本反始之心和尊祖敬宗之意。即便是仙逝的祖先仍有统领人间生活的召唤力,祠堂里那一根根廊柱所撑起的,是延伸到天国他们祖先那里去的精神支柱。比如枫林元益公祠的一副对联写着:“祠傍大门台念祖肇迹发祥忠孝诒谋垂百代,行分四宅派愿后人继志述事贤亲济美颂千秋。”族人通过年复一年到宗祠供奉牌位来祭祀共同的祖先,以群体记忆诉说着自身的历史,从而把本族生命的过去和现在构建成绵延不绝的统一体。正是这种对生命血脉传承的群体历史记忆,维系着古村落人一代一代秩序井然地繁衍生息下去。他们沉湎于原有的生命秩序和文化氛围,他们活在祖先的血液中。

四、楠溪江古村落群文化生态系统的默契合成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怀特认为:“无论在什么地方,文化都绝非文化特质的单纯相加或简单汇聚,文化要素总是组成为系统。每种文化都有一定程度的一体化和统一性,它依赖于一定的基础,按照一定的原则或系统组织起来。”⑤

在楠溪江古村落群我们可以看到,这一文明奇观不是某种单一的生成,而是由上述列举的自然、文化、社会、生命等诸多因素交互作用而形成的统一整体。古村落里蕴藏着许多令人们十分惊奇的问题:为什么古村落的规划可以管用千年?为什么古村落总是能满足人们可持续发展的需要?为什么古村落的村民不用法律管理却能做到规规矩矩?为什么古村落里的树木能活上八百年?为什么古村落没有今天的环保理论却能使环境得到较好保护?古人是如何解决这些令我们当代的领导都感到苦恼和棘手难题的?楠溪江人正是充分利用了这里独特的自然环境从而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文化价值和社会组织。没有优美的山水就没有这里的一切物质基础;没有耕读文化就没有古村落的灵魂;没有与自然和谐的文化理念就没有这里严谨的构筑设计和本真的精神风貌;没有宗族血缘就没有这里安定的社会维系。

下面,我们从三个方面来剖析其文化生态系统各因素的默契合成。

(一)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的文化理念构筑了可持续千年的生态规划

每一座古村落的寨门与街巷网络、沟渠系统,组成了楠溪江古村落的基本格局。每一座村落在动工开建之前,一定是先开道,这是最基本的;然后再筑沟渠,建房,形成民舍、庭院、书院、礼制教化中心、休闲中心、公共园林、军事设施、水利建设的系统规划,构成了农业生产和生活在自然经济条件下的最大和谐。

古村落整体布局都非常注重格局的充沛和匀称,加上整体上环山抱水的局势,使生机勃勃跃动,无不融合了人与自然和谐的精神。以水利为例,“活水穿村”是楠溪江古村落的普遍格局,沟渠遍布每条街和巷子,在房屋的建造之前沟渠网络已经建好,统一规划的除了村落的水系,还有农田的水系。岩头村更是以一整座水利设施来规划布局的村寨,在村子东南有筑堤的水库作为蓄水湖,等到天旱时便打开闸放水,用来灌溉农田。这里还利用湖面营造了公共园林,规模壮观。

“环境意识”、“保护环境”这类现代的词语在楠溪江古村落人的语汇中是没有的,但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的文化理念早就潜移默化了他们的环境意识和生态系统意识。古村落村规民约涉及到环境的有:树不准砍;村外溪流渠沟的下游才能造猪圈和牛棚;溪流沟渠附近不得放养禽畜;沟渠清理要定期;在沟渠里洗衣服不得在日出之前;鹅鸭不许放在渠内等等。这种严格的村规民约和严明的处罚力度使得楠溪江古村落秀美的环境得到有效的保护。苍坡村的三棵柏树何以历经八百多个春秋仍枝繁叶茂,就源于一个流传久远而意味深长的乡绅保护树木的感人故事:手植柏树的寨主李西斋为使这些树免遭破坏,特订立“凡拴牛于柏者,杀牛不赦”的禁约。后有人拴牛于树,经查系他家长工,他二话没说就杀了自家的牛。此后,无人再敢栓牛于柏树。

(二)耕读文化理念给古村落人注入对社会道德伦理入世关怀的精神特质

“楠溪江的古村落,千百年来盛行耕读文化,家家户户崇文重教,他们精心构筑了充满文化气息的农园,留下的众多的历史遗迹,还绽出翰墨的馨香”。⑥在楠溪江古村落群这一文化空间中,这些村落虽然各有所异,但它们共同的价值观就是耕读,就是“读可荣身,耕可致富”。耕读成为反映楠溪江人根本价值取向的文化指标。耕读的人生价值观在构筑古村落文化空间中起着决定作用,从他们的村落选址、建筑规划、村落管理、民居横匾、宗祠对联等方面都得到反映。

明清建筑,甚至宋代建筑,古村落里也大多有保留。有的虽然沧桑,但如果要修复必定继承初建时的风格。所以这些村落里完整的文昌阁、读书楼、文庙、书院、祠堂、文峰塔及一些牌坊和亭阁等至今仍可见到。乡绅亲自设帐课徒、教授族中子弟读书修身的事迹在每个村子的宗谱里有记载。在每个宗族各自的“家训”、“族谱”里都明确规定,子弟务必要读书。耕读文化滋养和培育了一代代楠溪江人。楠溪江历年替缨迭起,名家辈出,这是这里的各族子弟受耕读思想熏陶而使然。据记载,自唐至清,永嘉县共出过进士700多名。南宋年间芙蓉村同朝为官的多达18人,溪口村一门四代有6名进士,豫章村胡氏一门三代有5名进士,屿北村父子同为尚书等荣耀之事,令当地村民津津乐道、念念不忘、引以为豪。

楠溪江古村落人既有当下的生活品质(农耕,与自然和谐的悠闲生活),又有形而上的精神追求(读书入仕,对社会道德伦理的入世关怀)。道家和儒家、出世和入世的精神品质在他们身上并存。每一个幽闭的乡村都有一条通往朝堂的入仕之途,由寨墙围起来的耕读园其实远远不是一个出世的封闭之地,尊学重读的崇尚意识使古村落人有一种源于乡村又高于乡村的精神品质。

在楠溪江古村落人的心目中,读书的意义表现在对社会道德伦理的入世关怀之中,表现在与高于乡村的社会阶层的联系之中,表现在以农耕伦理为基础的基础社会与它的上层建筑之间合情合理的崇尚系列之中。读书成了一种高贵的美丽,通过科举取士制,可以将书本知识儒雅地转换为对社会地位和社会尊祟的相应获得。在楠溪江古村落群,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伦理道德之风在温柔地吹拂着这片水土。这里民风淳厚,文彩昭彰,勤耕善读,以德为重,凡忠孝节义者均受崇敬,并为之立牌搂、建庙宇、修墓室,以表永久纪念。耕读文化的价值观是古村落文化空间保护的核心。

(三)宗族血缘的原始生命力演变成经纬强韧的社会管理体制

历史上从宋代起出现宗族组织。门阀制度从汉代起沿袭近千年,彻底消失于宋代,代替成为社会组织力量的则是宗族组织。宗族血缘是原始生命力,它维系着村落的稳定和发展。楠溪江古村落几乎都是血缘村落,宗族血缘组织主持或关注古村落的选址、规划、建设、管理。在这些村落里,涉及到伦理教化、社会治安、贩灾济贫、抚老恤幼、敬宗睦族、审理争端、农田水利等村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由宗族组织管理着的。有文化的文士担任族长以下的各种职司,另外按“以齿不以爵,以齿不以尊”惯例推举族长,所以说宗族的力量在这里是非常强大的。士绅乡贤都是受过良好文化教育的,掌握着宗族的基本权力,他们在论学吟诗之余,关心家乡建设,乐于善举,积极倡议、谋划、捐资创办家乡的公益事业。除此以外,宗族组织也有自己的公田、学田、义田、祭田之类的公有经济,他们的善举义行不但有强有力的组织保证,还有经济支持。古村落的村民没有严格的法律管理却能规矩行事,古村落能实施有序管理,正是有了这些强大的宗族力量和能干的士绅乡贤。③

综上所述,楠溪江古村落群本身就是一个自然、文化、社会、血缘等各因素巧妙而又默契合成的文化生态系统。它以底蕴深厚的原住居民为主体,以尊祖敬宗的宗族血缘为精神支柱,以读书入仕为叙事行为的主脉,以耕可致富,读可荣身为基本价值观,以文笔峰为核心象征,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空间。它的基本精神理念就是中国古老的哲学思想——天人合一。在这个文化生态系统中,不但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生态持续),还是人与社会的和谐(读书入仕),更是人与人的和谐(孝悌仁爱)。

在楠溪江古村落,我们能体会到低碳生活、优雅生活、舒适生活、和谐生活、环保、生态文明、可持续发展等问题的真谛。这一切现代人天天挂着嘴上而得不到有效落实的事情其实在古村落里早已具备,并一直具备。

五、文化生态学对楠溪江古村落群保护的启示

当前,楠溪江古村落保护遇到了严峻的挑战:一些开始富裕起来急着要享受现代化生活方式的村民,想方设法建起一幢幢混凝土结构的多层建筑,使古村落变得不新不旧、不伦不类。修建年代较早且为木制结构的古村落建筑受气候、风化、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不时发生倾圯现象并得不到及时的修护。时常发生的把古村内公共活动空间当作宅基地建设的现象,不仅改变了原有风貌和规划布局,而且破坏了耕读文化的意蕴。青壮年特别是有能耐、有文化的人纷纷外出做生意或打工,古村里往往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小孩,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能耕能读的乡绅了。承载悠久历史的古建筑在村民眼里成了生存和发展的主要障碍,从而使得山清水秀的自然环境在村民眼里不再诗情画意了。大量有历史、文化价值的传统技艺、珍贵实物与文献资料不断遭到毁弃、流失或消亡。⑦

以苍坡村为例:苍坡村是楠溪江流域古村落群中最具代表、最负盛名的村落之一,由于物质空间与现代生活方式的矛盾、环境容量的有限性与人口不断增加的矛盾、社会使命与经济基础的矛盾、原生态与商业化的矛盾、文化价值观与经济价值观的矛盾等问题,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已出现了令人痛心的严重破坏现象。由此看来,现有的保护和开发思路及举措已存在着诸多缺陷和弊端,如不改变将在不久的将来留下难以挽回的巨大遗憾。

本文根据文化生态学理论试图提出保护新思路。

(一)整体性保护:设立楠溪江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

文化生态学所注重的就是各因素之间的互相作用力,以及互相作用之后的整体呈现。文化生态学的系统均衡决定了要以整体性来保护古村落的文化遗产。要做到整体性保护,必须打破以往文化遗产保护的碎片化,以某一地域为整体,把各种具有地方性外观特色的文化子体系重新加以整合,实现系统保护。不能采取博物馆式的隔离保护,也不能只片面地保护它的某几个村落,而是要保护古村落群整体的生态环境,保护古村落外围的、整个楠溪江流域的生态环境,使当今的市场经济生存氛围跟古村落群的古老生态相协调,相和谐。比如建议在古村落附近,民居也应该模仿古村落民居样式而构建;山水、田地也应保持古朴的风貌,而不应出现现代化的工厂和农场等;在古村落内部,个别修复倾塌坏损的民居跟古建筑的整体保护要同时进行;除了保护古建筑等物质文化遗产外,还应保护它们传承下来的文化理念,保护它们的主人——古村落的居民,以及这些主人所承载的思想观念和历史记忆。

建议设立楠溪江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进行整体性保护。设立文化生态保护区是保持古村落文化与其生存环境密切联系的重要举措,不但能把文化遗产的原真状态保存在其所属的空间内,还可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安全的保护屏障,使众多原生态的文化得到整体性保护,成为活的文化。“我们强调的是对‘文化生态圈’置于社会人类关照下渐进式的‘放纵’,人道地让‘他/她/它’自觉选择‘生/死’。最终置换出对存在的‘动态保护’和对过时的‘动态放弃’”⑧。目前我国共有十个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楠溪江古村落群已具备了设立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条件。

(二)活态性保护: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态融合

文化生态学不是一个僵死的概念,它是由人的主观行为注入其中的活态概念。强调活态性,就是强调把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动态融合,既要保护文化遗产的物化形式,又要保护其中非物质形态的精神理念和活的灵魂。而活的灵魂,就是文化遗产的承载主体——人。正是人一代一代传承了群族的集体记忆和历史文化记忆,并把记忆注入文化遗产中。

在保护楠溪江古村落的问题上,一个突出的偏颇是保护古建筑而不保护人,保护物化形式而不保护文化理念,把“活人当死人养”。一些人认为历史上遗传下来的东西是过时的、陈旧的、失去当代功用的,所以只把它们“当死人”来保护。如何看待宗祠文化、宗族文化、民间信仰、阴阳八卦等文化理念?我们认为不能因为它们跟当今社会的治政理念有所抵触而加以全盘否定,要以距离化的审视对待它们,它们影响不了当今的社会思潮,它们的存在基点在往昔岁月中,它们是喑哑和幽静了的历史。如果在古村落中都割断了这些历史文化的结晶物,也就阻碍了现代农村里传统文化形态的自然演变与传承,加剧断裂传统文化。这样一个没有内在血脉的文化遗产还能是活的吗?

由于精神理念和活态因素的保护在实践层面上的缺位,及其与物化遗产保护的结构失衡,导致整个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失去灵魂,日渐萎靡,丧失再生产能力。文化生态学强调文化遗产的活态性,提出要把“死人当活人养”。要使古村落恢复其固有的文化活性,就要搜集、整理和复原古村落的耕读文化和入仕事迹,搜集、整理和复原祠堂宗谱、管理事迹和人伦故事。

(三)原真性保护:尽量做到保留原址、原状和原物

原真性亦可称为本真性,其英文本意是非虚假的真实,非复制的原本,非虚伪的忠实,非亵渎的神圣。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被引入遗产保护领域并在世界范围达成共识,其意为保护原生的、本来的、真实的历史原物和它所遗存的全部历史文化信息。楠溪江古村落群是一个山水、文化、社会、血缘等各要素链接严谨的活态整体。任何一个链接出现了阻断,或以伪假的现代赝品去修补,都会给其内部的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带来阻碍,使整体生态失去平衡,所以保护楠溪江古村落群要坚持原真性的原则。

保护古村落的原真性,一是通过保护其文化载体的原真性来实现。如对古村落格局、古建筑要尽量做到“原址、原状、原物”的保留,使古村落给人直观、形象的强烈形象,这种原生态是旅游业中不可复制的宝贵资源。二是不但要保留其物质文化遗产的原有风格和用途,还要保留其文化理念和精神特质按原有的通道参与整个生态系统的循环,促进其文脉畅通,生机不减。

(四)延续性保护:以文化旅游业带动文化空间的生产和再生产

文化生态学是动态的概念,是动态就有生命活力,就有再生和传承的文化能力。文化生态学认为,机械传递不是文化遗传,文化遗传是人们重新解释、估价,确定文化价值的心理过程,它根据的是人们各自的经验、兴趣、爱好、知识等主观意向。人们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估价和确定某种文化的价值,还会就新的文化和意义有许多增殖和繁衍。文化在不断繁衍与永恒流动中不断推移和变迁。⑨

楠溪江古村落是活的有机的文化实体,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推进不断发展和演变。古村落的文化特性随着原住居民持续不断的生产活动而逐渐变化,不断发展的还有其物化形式和村落实体。原住居民本身就是活态的文化景观,他们的生活习惯、精神风貌是宝贵的旅游资源。因为在他们身上沉淀着古村落的文化记忆。他们一端沉落到历史深处,另一端生活在现代时间的前沿,他们因而还是具有再生产能力的、有文化创造力的活人。必须采取以人为本的理念:一是为了保护和促进文化空间,要看到并尽量满足文化空间中的原住居民渴求经济发展和提高生活质量的诉求,保护文化空间一定得兼顾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增加社会效益与提高民众生活质量等多重目标。二是要在文化认识水平上跟古村落的传统文化产生深刻的认同,激发村民对自身文化的自豪感,调动他们保护古村落文化的能动性。

延续性还要在保护的前提下对古村落进行开发利用。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必须走文化产业化的发展道路,实现文化价值向经济价值的转换。楠溪江是一个含有生态、文化、艺术、民俗等多重概念的综合体,如今欲体验我国农村传统之美,楠溪江古村落已是难得之瑰宝。它兼具旅游资源禀赋,是一种具有很高市场吸引力的旅游资源,旅游产业应是古村落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领域。在开发旅游产业时要加强对古村落的现代技术支持(比如可以用动漫的形式把古村落过往的历史表现出来,像上海世博会上动态化的《清明上河图》)和专业人才培养,以文化产业带动文化生态系统的整体可持续发展。

注释:

①王玉德.生态文化与文化生态辨析[J].生态文化,2003(1):6-7,16.

②J.H.Steward.Theory of Culture Change[M].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ss,Urbana,1979(7).

③邱国珍.耕读文化与人居环境的互动关系——以楠溪江流域古村落为例[J].温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22(5): 6-14.

④胡念望.楠溪江古村落文化[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2.

⑤[美]L.A..怀特.文化的科学——人类与文明研究[M].沈原,黄克克,黄玲伊,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206.

⑥阮仪三.楠溪江古村落咏叹——《楠溪江宗族村落》序[J].同济大学报,2004,15(4):38-39.

⑦黄涛.古村落的文化遗产保护与社区发展——以浙江省楠溪江流域苍坡古村为个案[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2(5): 46-52.

⑧连冕.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悖论和新途径[J].装饰,2005(1):19-20.

⑨黎德杨,孙兆刚.论文化生态系统的演化[J].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6(2):97-101.

[1]陈勤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生态场的恢复、整合和重建[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4(2):52-56.

[2]张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空间保护[J].青海社会科学,2007(1):33-36,41.

[3]李玉臻.非物质文化遗产视角下的文化空间研究[J].学术论坛,2008(9):178-181.

[4]阮仪三.楠溪江宗族村落[M].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2003.

[5]陈志华.乡土中国:楠溪江中游古村落(新版)[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6]徐崇统.耕读楠溪[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

[7]熊春林,黄正泉,梁剑宏.国内文化生态研究述评[J].生态经济,2010(3):153-155.

(责任编辑:沈智毅)

Research on the Vernacular Village Protection of Nan-xi Riv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logy

CHEN Zhong-quan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School in Wenzhou,Wenzhou,325038,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logy,vernacular village of Nan-xi river in Yongjia county is a cultural ecological system which is combined harmoniously with various factors,such as nature,culture,society,kinship and so on.It constructs a unique cultural space with the unity of nature and humanity and sets an example of ancient farming-reading culture representative and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heritance.At present,vernacular village of Nan-xi river is facing with the double disaster of natural and man-made damage,therefore,new protection thoughts of integrity,originality,ecology and continuity should be carried out according to the requirements of cultural ecology.

cultural ecology;Nan-xi river;vernacular village

G122献标识码:A

1672-0105(2014)04-0079-08

10.3969/j.issn.1672-0105.2014.04.020

2014-10-17

陈中权(1964—),男,浙江瑞安人,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温州区域文化,中国传统文化。

猜你喜欢

楠溪江古村落村落
楠溪江:陶渊明笔下的“古朴天堂”
油画《村落》
“共享村落”:乡村新的入住方式
“共享村落”:拿什么让人魂牵梦绕
人间福地楠溪江
培中古村落文化
良户 呼吸着的古村落
五十都 古道上的古村落
楠溪江:永远的山水诗
火焰山下古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