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2014-02-05林颖
■林颖
那年,我十一岁,刚上小学二年级。学校除了语文、算术两门教科书外就没有别的教材,体育和劳动课却成了乡村孩子最欢快的课程。跳绳和打乒乓球的活动同学们玩起来特别尽兴,劳动课一般都是捡牛粪,或是扫树叶烧灰等等。当时,学校有块稻田,种有地瓜、花生,还种甘蔗。那个时候,劳动是很光荣的事情,积极上进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三好学生,还发奖状呢。而上语文课却是以背诵为主,懂背的同学就可以提前回家。胡发扬老师教我们语文课,一根教鞭搁桌面,双手靠背来回踱,调皮的学生要是背不出来就别想回家了。背诵是小琪最拿手的活,嘴边动动不出声,背诵都是拿第一,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总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学生,她会坐在校园里的椰子树下等我一起回家,偶尔也会探着头在教室门口为我打气。我虽不如她聪明,但我很努力,每逢背诵课,我们都是回家最早的学生,老师喜欢我们,父母也很疼爱。
小琪的家境要比我们家宽裕,她要是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拿点给我尝尝。她的大姐比她大两岁,眉清目秀的,是村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说起话来声音轻轻柔柔的,笑起来很甜美。我们小朋友都很喜欢往她们家跑,在那里打牌、跳绳、打珠球、玩沙子、赌火柴梗等等游戏。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会集到一块学唱木偶戏,举着稻草娃,扭屁股,学着穆桂英跑马戏。小孩子不懂害羞,大家扭得像模像样的,特别是阿玲,唱小姐赏花的戏非常婉转动听,赢得大家的阵阵掌声,大伙不玩到困就不会散伙。甚至还有些小伙伴睡歪在他们家的竹床上呢。
有一天的星期六下午,大伙儿相邀第二天要到镇上逛街,灵灵一听就兴奋得直跳脚,而我却默默无语,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从妈妈那里讨到钱呢。虽然没钱也可以去玩,可是她们个个都带着钱,饿了,就买点东西吃,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溜这溜那很开心。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跟妈妈开口要钱,家里没什么钱我是知道的,问了也许妈妈也会给,可我小时候很懂事,不会乱花家里的一分钱,要是妈妈给我钱,我会一直留着。一般跟小伙伴们到镇上去逛,她们很快飞奔吃的,而我会呆在书店里看小人书,七八分钱一本黑白的,彩色小人书一毛五一本,妈妈给我的钱大都花在买小人书上,看着小伙伴们吃得嘴巴冒油,我也想,但不吃也一样,回家了,我看我的小人书,她们就跑来跟我借去看,我会再三叮嘱:“别弄破了皮。”她们会小心翼翼的像拿到了宝贝。毕恭毕正,不敢乱丢乱扔。
记得那年冬天,天很冷,赶狗都不肯出屋。几个小朋友天还没亮就来约我去赶集。可从家到镇上得走八里路程,天冷脚酸发麻跑不快,当时没有像样的布鞋,又没有大衣棉袄之类的衣服,只穿一件粗布衣冷得直发抖。遇到大冷天,总是躲在厨房里烘火取暖。听她们说快到年了,镇上东西多,人多热闹。又听说前几天小琪买了一双花布鞋,漂亮极了,我动心了。回家跟妈妈说了想上镇,妈妈犹豫了,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这段时间,家里刚添一些日常用品正好没钱了。天那么冷,到镇上去最起码要吃一碗粉填肚子,不然会冻得回不来。我知道妈妈的口气是同意我去的,我立刻跟妈妈说:“我可以不吃东西,我不会冷的,跑跑步就出汗了。”这时,我好像看到妈妈的眼眶里渗着泪水,我傻了,不敢多说一句话,一动不动地站着,没过多久就听妈妈说:“你一定要去吗?”我点点头,看到妈妈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妈妈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是装酒的瓶子,是妈妈叫我去定翔公公家买酒敬公仔的瓶子,是妈妈拿酒到镇上卖的瓶子,我很熟悉。有时候妈妈也会叫我陪同她去赶集,去一个很简陋的饭店门口等待酒客。在那里有好几个大姨大妈候着,有的用坛子装,有的用瓶子装,像我们远路的就是用瓶子来装的,等用餐的人来买。有些人尝来尝去也不见得买,酒少了再填满,五斤的酒到最后有四斤半就已经不错了,等酒卖完了才能和妈妈一起回家。那一天,当我看到瓶子的一霎那,我就明白了一切,这瓶酒,就是我的零用钱!不要妈妈多说,我接过酒瓶就像小鸟一样飞奔而去了。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而我却寻思着我手里的酒如何出手。到了镇上,小伙伴们该去哪的去哪了,而我直奔那个熟悉的酒屋。简陋的门面早已蹲满了卖酒大娘,有些还冷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紫发紫的,我也就靠边蹲了下来,蹲了一会又站了起来,看到路过的大叔大爷就问是否买酒,那些大娘怕我抢她们的客,用眼睛盯我,我不管,我憋着嘴站着,来了客我会叫得更响亮,笑得更清甜。可是来的客人,尝一口就走,不说好也不说坏,有些还带着花生跟着来,一口酒一粒花生米,我的瓶子都喝出了空缺,后来我看到那个人来就不敢再伸手了。小伙伴们都逛累了,钱也花光,来回跑了几趟,看她们的眼神就知道已经够烦我了。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啊!我心里嘀咕着:你们以为我不急吗?忽然间,我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大伯,拿着两个酒瓶走来,步伐匆匆,我立刻迎过去,那位大伯真是来买酒的!他尝了一口酒,直点头,“好酒。”他说,他要两斤,可我就带着一瓶,而且已被人家喝出了空口,原来是七毛钱一斤的,我只收了他六毛,大家都很开心。
那一天,我真的很兴奋,很有成就感。目送那位大伯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终于释怀了。搓搓冻僵的手指,压压渐渐温暖的口袋,六毛钱啊,沉甸甸的,感觉自己真像个小富翁了。当时一碗粉一毛钱,两个煎堆也一毛,韭菜虾饼一毛五一个。那一天我终于吃到香飘一条街的煎堆了,又香又软又甜的“小米球”我做梦都想尝尝,我从来都不敢叫妈妈给我买过,我想爸爸妈妈一定也不舍得吃过,我便掏出裤袋里渐渐温暖的酒钱买了两个带回家,一路幸福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