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三题
2014-02-05关义为
■关义为
酒醒
刚才邢孔东还是情绪激昂，而走出会议室时他却感到有点儿后悔了。
也许并不是怕。人大常委会委员在常委会上的发言是受法律保护的，即使说错了点也不要紧，更何况他的发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点错也没有。那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被酒给弄糊涂了？
上午休会时，他回办公室，电话铃正急骤地叫着，拿起一听，喜出望外，他的一位警校同学到这儿办事，现在就在大楼门口的接待室等他。老同学相会，自然高兴得不得了，随即到聚仙酒楼，俩人喝了一瓶“野王”……
或许是酒精起了点作用吧，当时主持会议的肖副主任刚说：“下午的会议，罗副县长有事请假……”邢孔东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什么？他不参加？那我们的意见向谁提去？！”
邢孔东神态严峻，脸色很不好看。也难怪，下午的议题就是审议他所起草的治安问题的调查报告。作为县人大常委会委员、法制工委主任，邢孔东为这个调查报告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个座谈会、多少个没日没夜的明察暗访……现在倒好，问题的症结都找到了，就可向政府提出对症下药的良策了，而分管公安工作的政府领导却轻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有事请假”，这把人大当什么了！
肖副主任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可以把意见转告给他……”
“不行，那不一样！”邢孔东显得有点粗暴了，额头上的动脉血管都搏动起来了，“他要不来听听，这会不等于白开了！”说着还站起来，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大家都发愣了。主席台上的几位正副主任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委员、列席人员和旁听人员则像猛然注射了兴奋剂，又兴奋又激动，全场一片骚动：
“是啊，政府领导不来，是有点说不过去。”
“平时自觉接受人大监督讲得蛮好听，关键时刻人都不到！”
“这种情况已不是一二次！”
散会了，许多人都过来同邢孔东主动握手，连平时根本不认识的旁听者也向他微笑，点头示意。
回到家后，邢孔东还没能从这件事上摆脱出来，心里总有点儿不是滋味。他长吁短叹，烟灰缸装满了像心一样乱的烟头，直到晚饭摆上了餐桌老伴呼喊他时，他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嘴里还唠叨着。老伴隐约听出了话头，厉声道：“你这酒鬼，尽说醉话惹人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熊样儿，胳膊咋拧得过大腿。”“可我说的都是有利于民主法制建设的真话啊！只不过是言辞偏激了点。”邢孔东叹叹气地说。“什么真话假话，管屁用。你就不好好想想，大儿媳还待业，二儿子读警校也快要毕业了……”显然是激怒了，老伴一边说着一边跨步上前，伸出手指摁了摁他的脑门子。邢孔东“哎呀”了一声，紧随着一阵清爽的晚风从窗口吹拂进来，他酒醒了，心头猛地一震，明白了很多很多……
一致通过
县委常委会议正在召开，研究审定县一名省人大代表候选人，从县人大常委会党组推荐的五名人选中圈定。
“我看，农科所的老温不错。”常委张一夫首先发言：“二十多年扎根山区搞科研，出了不少成果。”
“这个老温，我不说大家都记得……”李书记吐出一口烟雾，拉下眼说：“前年在县人代会上，给我们县委县政府，可是出了不少难题啊！这个老温，还是先放一放吧……”
“这几年，财税局罗局长抓新税源出了很多招，实现了县财政收入超历史。老罗的条件突出一些。”王副书记也提出一名人选。
李书记轻轻地弹了弹烟灰：“他这个人抓财税有办法，可就是组织纪律差了一点，去年他到北京出差超假二天……”
“山明镇的镇委书记老赵，工作能力强，全镇工作出色，特别是该镇的腰果加工厂，连续三年盈利共计1000多万元，我看就定他吧。”吴常委接着提议道。
李书记狠了些力弹下了烟灰道：“这个人工作能力很强，就是没良心！”
“二中的语文教师孙振林，教学很有办法，群众呼声很高，他带出的三名学生去年分别获得全省中学生作文竞赛一、二、三等奖，他本人也发表了不少小说、诗歌和散文，最近已加入省作协。”汪常委也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李书记在烟灰缸上按灭烟头，加重了音量道：“这小青年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他在小说里含沙射影地攻击、丑化我们领导，这样的人你说行吗？！”
高副书记见火候已到，立即把握机遇道：“我始终认为李斌镇长最合要求，所以我提议李斌……”
李书记立马站起来道：“同志们，对不起，举贤也要避亲。李斌是我的侄子，我请求回避一下！会议由高副书记主持。”李书记说完便走出了会议室，步子迈得胸有成竹。
“算了，那就定李镇长吧！”
“对，干脆就定小李了事得了！”
“对……举手！好，一致同意！通过。”
选举之前
村委会换届选举一日临近一日，早有人拉长了脑袋打响了算盘。
罗德贵新房落成，摆了一地的酒席，遍请村人，“红封”分文不收。村人心里都揣着明白，因为罗德贵是往届村主任。
可这顿酒席许生杨没到场，罗德贵觉得这顿酒席就不能算称心。许生杨当过多年县官，退后告老还乡了。这个老头可是万万马虎不得的。你想，那罗德贵也是走过场面的人，哪里会不懂得轻重高低的？罗德贵两手沉甸甸的，先递过满脸恭敬的笑：“许老，来看看您，近来您身体不太好，这些补品给您补补……”许老头的目光，又冷且硬。
“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
“许老，您看……我的意思是……”罗德贵堆着一脸的笑。
“……我，一个老头子了，朽木头一块了，算个啥么。”
“许老……村里的人可都听您的……”
“你给我作难是不是？我做不来，靠这些，你当不好村官。”
罗德贵是走了，接下来是孙儿许汉景又来了。
“阿公，我当村主任，可比他罗德贵够条件，我年青，有文化，阿公，您帮帮我么。”
许生杨抽一口烟，瞅了孙儿一眼，没吭声。
“阿公，您就给咱活动活动么。”
许生杨瞪起眼：“你要是真够料，群众自然会选你，还用搞什么活动？”
“可他罗德贵活动紧呢，他连任了，就没我的份了。”孙儿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想连任就能连任？群众的眼睛又没瞎！”
许生杨已经入睡，突然被电话铃吵醒。“许老”，是镇委书记打来的。“汉景可是有理想，有作为的年青人，这回村委会换届，镇里的意思是，汉景么可是最好的人选……你可得帮他哟！”
许生杨一句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叫来孙儿，沉着脸，斜着眼看他，冷冷地说：“你小子行啊，竟活动到镇里去了！”
“你不给我活动，还不让我活动？”
“你压根就不是当村主任的料！”
孙儿哭丧着脸：“我不是当村主任的料，谁是当村主任的料？”
许生杨胸有成竹地说：“我看明光那后生就比你强多！他靠自己的本事致富了，还帮着别人也富。”
“他明光好你就认他当孙子去，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
许生杨喝道：“你这小王八蛋要再搞小动作，我就是让你当不上。”
可过了两天，孙儿又来找许生杨，手里还提着一笼鸽子。他知道，爷爷就爱摆弄鸽子。
“阿公，这是给您的。”
“你这是啥意思？”
孙儿侃侃而谈：“阿公，我当村主任对你有啥不好？你看罗德贵，当了几年村主任，买了一辆进口小汽车，楼房也盖起来了……”
“啪！”那是许生杨的巴掌抡在孙儿的脸上所发出的声音。
……
选举大会结束了，刘明光得票682张，占投票人数的百分之八十五，当选为村委会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