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赞”:青年网络互动的新方式
——一个社会学的思考
2014-02-02王斌
文 / 王斌
“点赞”:青年网络互动的新方式
——一个社会学的思考
文 / 王斌
社会化媒体催生了点赞这一青年网络互动的新方式。点赞不仅通过便捷的意义传输形式赋予了青年网民更多的话语权,而且也给他们创造了巨大的主体性展示空间。点赞的特征包括表意性、参与性和情感性三种类型,由此能够帮助青年群体实现增强社会资本、颠覆主流叙事以及表达虚拟同感之目的。个体化聚合方式的生成、微文化的流行以及青年自我认同的转型共同推动了点赞成为一个热门的青年现象。同时,盲目点赞可能导致互动意义的深度贬损。当前我们必须警惕网络互动的亚文化滑向价值虚无的反文化,并提倡建构一种复合型的交流途径,以使青年群体获得多方位的社会支持与社会资本。
随着社会化媒体的普及和青年网民数量的稳步上升,点赞已经成为了网络空间中一个“现象级”的社会事件。同时,该词也被《咬文嚼字》列为2013年十大流行语之一。根据腾讯公司官方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7月,QQ空间点赞的日均次数突破2亿次,单日点赞峰值也超过了3亿次。点赞不仅骤变成我国青年在线交流新途径,而且也演化为了线下生活的新语言。“点赞党”的出现更使得青年族群产生进一步分化并引起了大众的热议。
点赞的特征分析
第一,表意性是指意见表达的直接性,它是点赞的本质属性。由于社会化媒体需要赋予网民更多的主动权并鼓励他们自由地进行信息的传播与分享,因此“赞”被设置成了一键或一点操作的快捷按键。青年网民可以通过点赞传递自身对某一事件或事物的观感,从而简便、高速地实现意见的反馈和聚合。
第二,参与性指的是互动双方的交互性联系。点赞无论是表达关注、同意抑或是其他的含义,都能使双方参与其中。参与性同时又可以分为弱关系参与和强关系参与,这种强弱之分依据的是互动双方的熟识度和情绪的涉入程度。弱关系中的点赞只表示一方已接受到信息但没有更进一步的评论。而在强关系参与中,互动双方则具有相应的义务和责任,点赞也蜕变成了熟人社会中人际关系的一种复刻。
第三,情感性是指网民通过点赞来实现情绪的符号化表达,它具有正向情感和负面情感两种亚类型。正向情感是“伦理关系”的自然延伸,其意味着深沉的责任和道义,因此点赞在以强关系为主的互动中也就映射了支持和赞同的情感表现。与此相较,负面情感的表达则更为复杂,它带有调侃和戏谑的社会化含义,并反映了青年人“恶搞”的亚文化。如在微信“朋友圈”中,青年群体倾向于互相为对方的“糗事”或“吐槽”点赞,在这种“嘲弄”的背后蕴藏着的则是无奈的自我解嘲。
点赞的功能探索
首先,点赞可以为处于网络化时代的青年积累社会资本。社会化媒体中最为重要的资源是人际互联,一条信息的接力必须依靠人际间的传播才能实现其价值。所以,点赞使得青年网民能够更加快速地参与到他人的生活或事件的讨论之中。一方面,点赞是自我的表态,它宣告了自己的立场和归属的意见群体;另一方面,通过点赞也能够为自己赢得更多的点击或关注,从而相应地扩大了交流的范围,以上两点都有助于互动的维持和深入。网络社会中所强调的互动依然是现实生活中人际往来的延续,只不过在互联网中,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熟人圈子和生人社群同步叠加的复合形态而已。借用布迪厄的观点,我们不妨将人际网络视为社会资本的基本组成,而把点赞看作是构建这些网络的“制度化仪式”。
其次,点赞能够为青年重塑话语权,颠覆了权威叙事。传统媒体将信息按照某种固定的格式重整后发送给受众,他们在获取信息的同时并不能进行公开的情感展示与意见表达,因此叙事带有十分强烈的权威性指向。在社会化媒体普及后,评论和点赞成为网民的“投票”工具,从而令网民可以决定一条信息能否转化为权威来源。更为重要的是,点赞在某些情境中还能够起到破坏社会语境的作用,进而完全颠覆权威的叙事格局。比如新浪微博某大V用户在宣告自己罹患重症的消息后却收到数万个“赞”。其实,我们未尝不可将其看作是网民自发地去破坏“权威与庶民”之间互动的秩序,重塑自我在网络社会中的话语权。
最后,表达虚拟的同感为青年网民提供了心理上的支持。
表达虚拟的同感既是“赞”这一功能按键最为原初的设计诉求,也是当前点赞最为主流的意义呈现。虚拟同感是指通过互联网为媒介产生的情感互动的状态与过程。随着网络技术的不断更新,以互联网为主要形式的“虚化空间”拆分了空间与地点,使得原本被远距关系所限制的互动成为可能,人们原本基于在地性的同感也随之发生了“虚化”。因此,通过点赞来表达虚拟的同感对互动的双方有着十分显著的社会意义,尤其是对需要获得自我同一性的青年群体而言,点赞所形成的虚拟同感显得更加必要。
点赞现象的原因分析
首先,网络技术形塑了青年网民个体化的聚合方式,它是点赞得以流行的社会结构背景。个体化的聚合方式指的是社会成员不再以责任和义务形成互动的联接,由此而形成的网络社会是一个主体与电脑互动、“一人一机”的个体化的社会。由网络技术的更新所形成的个体化聚合形式具有价值多元化、互联化和匿名化的特点,这些特征都是点赞能够流行的充分条件。价值多元的社会氛围为青年表达自身看法提供了合法性空间;互联化则让个体之间可以通过趣缘聚合起来而成为短暂的共同体,使得点赞获得了一定的人口学基础;而匿名化则使网络身份与现实身份相剥离,它降低了青年网民破坏常规的社会成本,进而促使了他们通过点赞的“破坏性试验”去颠覆权威话语的可能性。
其次,微文化形成了青年网民交流方式的极简化,它是点赞流行的深层文化动因。微文化是互联网文化的一个新变体,它反映了网络对话或交流日趋简单化和快速化的趋势。尤其是在微信和微博兴起之后,网民创造信息变得越发容易,每一个成员都可以将私人的生活进行公开的展示,碎裂化、去主体化和叙事小型化的网络交流成为常态。而且当前的信息呈现出高速流动和爆炸增长的态势,智能移动互联终端也越发普及。这些都使得青年网民能够更为及时、快速地获取新资讯,由此便导致了网络微文化的生成。微文化令青年网民必须寻找一种更为省时、有效、简便的信息处理模式,因此,点赞在互动过程中就极为简便地表达了“到此一游”或“已阅”的意义。
最后,青年网民自我认同的重心也发生了转移,它是点赞流行的心理学成因。社会认同的实质是社会性自我的拓展,现代社会日益强烈的流动性加速了时空体系的分裂,进而让青年人习惯于通过互联网来搭建人际关系,这一行为又反过来形塑了该群体另类的自我认同。社会化媒体的发展驱使了青年群体与他人的对话逐渐从“言谈”的形式过渡到了“联接”的形式,从而令他们将自我认同的动力源放置到了能够为其提供大量快速回应的互联网符号之上,赞也正是这类符号的形式之一。“点赞”推动了青年群体更倾向于利用互联网,从其他网民所给予的符号中获取自我认同与肯定。
结论与讨论
点赞反映了网络交流的进阶式发展——由“读”、“写”向“点”三个阶段的依次位移。在互联网发展的早期,信息源较为单一,网民处在受众的位置,因此其仍是一种“以读为主”的格局;随着社会化媒体的出场,自我写作成为了互联网的主要形式,此时的网络特点也就变成了“我写你看”;而当前信息逐渐趋向碎化和内爆,目不暇接的内容使深度的互动和参与越发困难,“你写我点”也就成为了最为有效的信息处理方式。
不过,点赞对意义的压缩本身也蕴含着不可化约的社会风险。“赞”是脱离了文字并被设计为表达赞同与喜爱的网络符码,但由于缺少更为丰富的信息补充以及相应的对话环境,容易造成点赞的意义趋于模糊。尤其是当前的青年群体对于信息的解读带有极为强烈的后现代特征,倾向于把信息作去中心化、去主体化和碎片化的颠覆性处理,这就使得点赞这种单一的功能性按键难以在虚拟空间中完整地表达主体间丰富、多元的互动意义。
总之,我们不能简单地将点赞视为网络时代中的青年问题,而应该辩证地把它看作是一种青年互动的亚文化。与其过分地苛责点赞现象,不如引导青年群体合理地使用点赞。笔者认为,正确的点赞原则是在合乎语境的情况下,通过点赞这一社会化媒体的符号设置来促进多方交流和表达自我态度。
对于团的工作而言,首先,我们要引领青年网民提高自己的反思能力,不盲目地跟随他人点赞,防止青年网络互动的亚文化滑向价值虚无的反文化。其次,我们亦要大力促使青年群体建构起复合型的交流方式,将现实与网络、点赞与文字进行交叉式的关联,从而推动网络空间中的点赞与文字性的评论以及现实生活中面对面的互动有机地结合起来,旨在产生更多有意义的对话,以使青年群体获得多方位的社会支持与社会资本。最后,我们也要利用好“点赞”这一途径,建设官方互动平台,敢于为青年的先进事迹“点赞”,为其营造一个正能量的氛围。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