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之外，强大还需要一分不自污的底气

张静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恐怕无法奢求粉丝们在你落难的时候保持好意。和中国导演王全安一样曾因召妓被拘的英国演员休·格兰特对此体会深刻。

休·格兰特曾于1995年6月在好莱坞日落大道被警察抓住，当时35岁正值壮年的他正和一位应召女郎戴维尼·布朗从事有伤风俗的行为。

抓住二人现行的是两位警察，一男一女，其中自称是格兰特超级影迷的男警察恩尼·考德拉在2004年将他抓捕格兰特的详细过程爆料给媒体。由于他的大嘴巴，整起事件的诸多细节再次喷发。

在考德拉看来，情节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一场滑稽的影片。他在接受采访时笑着描绘那不雅的一幕：“我看到戴维尼的头低向男人的大腿，然后她的头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我看了看我的搭档，我们决定等一等，先让他们乐一乐。……格兰特先生投入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周围有没有人。我们走过去透过车窗看到了全过程。我敲了敲玻璃窗。戴维尼抬起头看到了我们，立马从格兰特身上挪开。格兰特先生则迅速穿上裤子。正当我们准备确认他的身份时，搭档对我耳语道：‘他是休·格兰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在这几周前我刚刚看了他主演的《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

休·格兰特刚刚凭借此片获得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最佳男主角以及美国金球奖最佳男主角提名，虽然不是奥斯卡，但也是一位能称帝的人物。这样的活宝可不是每次盯应召女都能捕捞到的。

两位警察把休·格兰特送到警局之后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没有囚服和身高尺，也没有举起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牌，休·格兰特当时一脸晦气。警察还和偶像合影留念，照片中的休·格兰特怨念地望着镜头，墨镜垂搭在胸前，女警察笑靥如花，男警察考德拉相当得意。

和大多数在执行公务时认出偶像的警察类似，考德拉乐意释放一些无需违背原则的好意，比如当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在警局外安营扎寨时，他主动掩护格兰特从后门溜走。

十年后，考德拉的书桌上仍摆放着那张休·格兰特被捕时的大头照，这位洛杉矶警察回忆说：“格兰特先生非常合作，他是我执行公务时见过的最合作的人。他是个非常标准的英国绅士，临行前还对我说‘谢谢。他离开前，我告诉他‘你应该和你的经纪人联系一下，避免事情更加恶化。他点头表示他会这么做。但说真的，那时已经太迟了。”

不知当时的休·格兰特心中有没有千万匹马奔腾而过，但他仍客气地表达了感谢。他也许猜到了这位执法者有一天会兜售这些细节。

对一切有用或者无用、真诚或者虚伪的好意，休·格兰特都尽量作出积极的回馈，事实上他的表态非常出色。休·格兰特和当时23岁的应召女郎戴维尼一样，因公开从事色情活动而被捕，不过他选择完全认罪。后来他被处以几百元罚款以及两年缓刑。

他要做的另一件事是立刻向自己的女朋友、英国女星伊丽莎白·赫莉道歉，最终他成功得到了女友的谅解。等到他们下一次一同出现在公众面前时，赫莉已和他站在一起批评记者的无良了。

这不免令娱记们大失所望。大多数时候，娱记们的杀伤力是要和社会风俗捆绑在一起，才能打出最强劲的一击的。而诸多召妓事件当中，人们的道德底气主要来自“对女方的伤害”，男方一旦得到女友或者妻子的支持，往往也就把最沉重的攻击卸开了。

男友的召妓事件之后，伊丽莎白·赫莉的事业更为红火，也许是观众怜悯的情感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片约不断。

不少类似的丑闻均以女方的原谅告终，不过大多数丑闻男主角并没有休·格兰特这样重振山河的好运气。

聪明人大多难逃刻薄，休·格兰特也生了一张损嘴。这个地道的伦敦人、牛津大学毕业生刻薄地讥讽英国人、媒体、自己和同行。身为演员的他向来无意配合媒体的工作和口味，几乎到了无礼的地步。就在今年6月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休·格兰特不满摄影记者在采访中拍照，亲自出面制止，而活动结束后并没有如约给摄影记者拍照时间。

《日镜》前八卦专栏写手杰西卡·凯伦曾这样表达自己的满腔怒火：“当你是写娱乐专栏的，几乎所有明星都会和和气气地待你，但休·格兰特，那真是个傲慢可恨的家伙—看着他，你会想，上帝啊，把他干掉！”

有人认为这大概是职业习惯所致，因为休·格兰特本身出演的大多是爱情喜剧。与他有过多次合作的英国影星科林·费斯曾感叹，很少有人能像休·格兰特一样在银幕上如此轻松地尖刻着。

尖刻的不止是休·格兰特。

在召妓丑闻曝出后，媒体的刻薄几乎超乎了他的想象：有娱记找到被释放的应召女布朗，花钱请她拍了一组大片，从化妆到衣服，全面模仿休·格兰特的时任女友伊丽莎白·赫莉。

可以说，那几年的休·格兰特是在刻薄中前行，但他与生俱来的演艺才华并未因此湮灭，在李安执导的《理智与情感》及另一部《蓝眼睛米奇》影片里，他都表现出色。召妓事件四年后，休·格兰特担纲《诺丁山》男主角，饰演一位和由茱莉亚·罗伯茨扮演的著名女星浪漫邂逅的书店老板。这一次“邂逅”使休·格兰特重振星途，他拿下了第57届美国金球奖最佳男主角。到2004年，他已经能在《BJ单身日记2：理性边缘》里扮演一位召妓的老板而毫无障碍了。

这期间他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他曾经提到自己的母亲去世前，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说：“儿呀，你答应我，休假一年。”

“我想她是对的。当演员真辛苦！” 休·格兰特说。

时隔多年，休·格兰特仍然和当初事发认罪时态度一致。他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其实那几百美元的罚款和2年缓刑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事情过去了10年，那帮混蛋记者竟然又从警察那里买来了当年的照片，还做成了一本挂历！”

那是一本以监牢照为主题的挂历，1月的主角就是休·格兰特。

休·格兰特并不出言贬损警察，但对事发10年后仍然揪住自己不放的记者毫不客气。对于挑衅性问题他自有一套刀法，不卑不亢，没有在镜头前痛哭流涕和一万次反复道歉，尽管有点硬装强大的嫌疑：

“有个记者问我：‘你当时干那事儿的时候怎么想的？对于如此无礼露骨的问题，我早就应付自如：‘可以说，那件事儿根本就不曾对我造成任何一丁点儿的困扰和难堪，我对此一点都不在意。”

对于或许没有太多恶意的称号，他礼貌地把它变作一个技术帖。休·格兰特曾在美国最好的胸外科专家的一个聚会上作了番演说。

有医生说他总演“花花公子”，他的回复的确符合一个文学学位获得者的水准：“让我们来讨论一下‘花花公子这个词。无聊记者总是把我的名字与‘花花公子连在一起，我因此猜想他们根本不知道花花公子到底做什么。怎样的人才算花花公子？该词起源于18世纪，花花公子是在外表上花大量时间和精力，成天寻花问柳的人，而我从来不喜欢这样。”

“在外表上花大量时间和精力”正好和对休·格兰特的另一个指责“邋遢鬼”相矛盾。

后来他满腔真心地提出希望和医生交换人生，这时这个玩笑已经指向人性了：“你们来当演员，我来当胸外科医生。而我的患者最好是媒体人和影迷，因为我很想打开他们的胸腔看看安的什么心，是红的还是黑的！你们来当演员，感受一下让众目窥探隐私的乐趣吧！”

休·格兰特在召妓事件五年后和伊丽莎白·赫莉分手，他认为自己和赫莉仍是好友。

他出演的影片多是爱情喜剧，最新一部“探讨找回自我”的作品《编剧情缘》也是富含喜剧元素，他似乎格外青睐这种轻松活泼的戏路。尽管有评论家说他角色单一，但恐怕无人能指摘他精湛的演技。风度翩翩的荧幕形象使他被称作“英伦第一情人”。在风流韵事一节上，以年轻女性为主的影迷并没有耿耿于怀。相比之下，对于黄海波这样戏里戏外一直被视为“好老公”和“好女婿”、粉丝主要是中老年女性的明星来说，要获得谅解就会超乎寻常地困难。

无论在好莱坞或是伦敦，休·格兰特都是稀缺品，他饰演的角色往往婚姻不顺，在理性和情感之间苦苦徘徊。《墨利斯的情人》中的已婚男人克莱夫·杜恩生出一段同性之爱，《诺丁山》中的威廉·萨克尽管邂逅了著名影星，但先前也遭遇了段失败的婚姻，在《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以及几部类似作品中，他都扮演只恋爱不结婚的英俊浪漫男人。

现年54岁的休·格兰特至今未婚，不过已有了两个孩子。他本人对婚姻的看法非常矛盾，评论起来又拉又打。

“看见大家儿女成群，而我却是未婚的沮丧者。我与父亲对饮时，他总说：‘你要明白，孩子，生命才是最珍贵的。我不同意父亲的说法，现在我唯一的安慰是看到朋友们在婚姻上败走麦城。”

“事实的确如此，他们中10个有9个人的生活一团糟，而我连一团糟也没有！但我却迷恋那种‘一团糟，或许我仍在期望一个好结果。”

影迷对他的原谅和接纳可能因为他这种独一无二的气质：他极富才智和幽默感，对戏中角色的拿捏恰到好处。戏里他常以略显羞涩、风度翩翩的好男人形象出现，戏外的情感生活却多风流韵事。他内心强大，在一些人看来简直称得上傲慢，然而他又敏感细腻，遇到一只着凉发抖的狗，都会给它披上毛衣。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坏人，而且坏得有些明火执仗，但他并不挑战法律，也并不自我矮化。

不妨看看他对曾经的尴尬一夜怎样复盘，对于引来警察在前，事后拿了钱调侃他伤害他的应召女郎，休·格兰特这样平静地描绘：

“我一时冲动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后果很严重：那个叫戴维尼·布朗的姑娘和我一起被关进了洛杉矶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