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召开文艺座谈会？

蔡方华

文艺是个怪种，有着特殊的成长节奏，并不是一抓就灵、一重视就繁荣的。它有一套被长期探索却远未被吃透的内在规律。

文艺座谈会召开的时候，我正在山上挖红薯。拎着红薯回家，忽然就闻到了桂花香味。因为闰九月的缘故，桂花在一月之间居然开了两同，也算得一桩奇事。如果放在过去，这大概要被看做祥瑞之兆，但现在人们知道，这只是一种正常的节气现象，跟千里之外的那桩盛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丝毫不出意外，文艺座谈会又引发了新的一轮争议。各种猜测，各种纠结，各种郁闷。不下地干活的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物理学领域有个概念，叫做人择原理。比如，你这样提问：为什么在浩瀚的宇宙里，最终演化出了人类这样的高级智慧生物？人择原理会这样回答：只有当各种条件都恰到好处，才会出现能够如此提问的你。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我觉得人择原理真的好太极啊。一招推将过去，管保叫你哑口无言。其实，也可以用人择原理同答这样的提问：为什么是那些人去参加文艺座谈会？答案是，只有那些没有参加座谈会的人，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那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你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反正得有人参加不是。

文艺座谈会不像其它的盛会，有着同定的程序。在与会人员方面，它既是精心选择的，又带有一定的随机性，因为不会事先征求社会意见。所以，出现瑕疵、引起争议，丝毫也不值得大奇小怪。值得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

如果不是那么执拗，如果放开眼光，文艺座谈会其实还是有很多看点的。在我这个乐观派看来，甚至有不少新意。比如说吧，我第一次了解到，习总书记读过那么多的文艺书籍，这更加坚定了我在文艺中年的小岔道上一路狂奔的决心。讲话中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说是因为《老人与海》的缘故，习近平两次去古巴，都寻觅过海明威的蹤迹，一次去海明威常去的栈桥上溜达了一圈儿，另一次特意喝了一杯海明威常喝的朗姆酒配薄荷叶加冰块。朗姆酒不像拉菲那么高大上，过去它是海盗的专用酒，廉价而浓烈。即使在国内，朗姆酒也是洋酒里最便宜的一种。我第一次喝朗姆酒，是在新华社记者唐师曾家里。他给我倒了一小杯，然后用瓶塞刮了一下淌下的酒液，让我模糊地意识到那酒很珍贵。后来我就经常买朗姆酒喝，一般也不加薄荷叶和冰块。其实，海明威、杜拉斯等酒鬼还喜欢喝苦艾酒、杜松子酒等，我也都尝试过。我还曾按照邦德电影的配方，喝过金酒和斯米诺红调配的鸡尾酒，并把它命名为咏春一号。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习近平在那么高端的会议上聊到这些琐事，其实是很有人情味的。

习总书记还说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之间，他更喜欢后者。这是很有意思的偏好。他还谈到了《静静的顿河》，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肖洛霍夫这部书有厚厚的四大本，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书里的主人公，大部分时间都在白军里面厮混，当他最终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看到了黑色的太阳。如果用僵化的审美来看待这本书，它简直有点反动，但习近平认为它在反映人性方面非常深刻。他还提到了说唱和街舞，很时尚有没有？反正看到这些内容，我深信他的讲话稿绝对不是秘书写的。秘书写不了那么生动啊。

当然，最值得思考的，还是习近平为什么要召开文艺座谈会。虽然还看不到讲话全文，但从已经披露的内容看，习近平对文艺的关心，其实是那盘很大的棋局的一部分。他的确对文艺事业的现状有不满意的地方，对文艺领域的拜金主义、对少数人士的道德失范、对文艺作品的低俗化恨铁不成钢。但他对历史经典的如数家珍，对个人阅读史的推心置腹，其实也表达出对文艺的尊重。他未必是要给文艺划定条条框框，未必是要告诉文艺家们怎么写、怎么演、怎么唱，他真正寄望的是文艺的大发展大繁荣。在他看来，中国梦并不仅仅是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不仅仅是物质的极大富饶，还应该是中华文化的强大影响与广泛辐射。没有文艺的繁荣与影响力，中国梦就会失去支撑，失去其历史流传的力量。如果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大局观，如果不能洞察这样的文化雄心，反而在局部和细节上争来吵去，未免低估了习近平的用意。

站在这样的高度，也更容易理解民间的忧虑。从历史经验看，文艺是个怪种，有着特殊的成长节奏，并不是一抓就灵、一重视就繁荣的。它有一套被长期探索却远未被吃透的内在规律。只有尊重了这个规律，只有尊重文艺家们的创造活动，尊重创造本身所需要的广阔空间，文艺才能自由地表现这个壮阔的时代。

托尔斯泰的经历告诉我们，伟大的人格才能孕育伟大的作品，唯唯诺诺的侏儒绝不可能写出传世佳构。想一想肖洛霍夫在前苏联如何写出《静静的顿河》，就不难明白这些道理。

中国正处于千年未有之变局的重要节点，瑰丽的转型为文艺创作提供了最丰富的素材。习近平所期待的文艺繁荣，应该被看做历史转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