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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与守望本体
——浅议“空”与“无”

2014-01-28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830054

大众文艺 2014年15期
关键词:本体佛教庄子

时 旭 (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 830054)

关于“本体”这一概念,学人们见仁见智,似乎尚未形成定论。不妨“把本体解释成指的是人的价值存在,人的超越性生成,指的是人的意义的显现,因为,这才是人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本原。”1P51究其终极指向业已成为无可规避的命题,若置身于现实的存在和生命意识,在“人”的生命意义中寻求寄望,那么形而上的“本体”或许更具生命力,其价值亦可得同步凸现。佛、道二家在本体问题上的探寻由来已久,并借典坟传世以守望本体,但都以生命为依托,彰显出浓郁的生命本体意识。面对现实的存在(或“有”),二家分别以“空”和“无”传达着深层追问,看似一花两果,实则相去甚远。

一、道法自然

《道德经》开宗明义就提出“无名天地之始”,“常无欲以观其妙”(一章)。其实,存在的困惑并非肇始于后世的存在主义或后现代主义,早在上古时期甚至可以说更久远,就与生民相伴并“集体无意识”地承袭。在老子看来,世界的本原可以用“无”一言以蔽之,那么相较于以“三不朽”规劝和训导世人,他提出的治世主张又可用“无”来涵尽。如“为无为,则无不治。”(三章)“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三十八章)“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六十四章)显然,老子反对人为的刺激和干预,即人从事态中抽离出来,任其自在发展才能有所成就;如果一味地介入,结果反倒不尽人意。在《庄子》中更是俯拾即是:“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庄子•应帝王》)“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庄子•在宥》)“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庄子•天道》)为政者治理天下,各种手段和方式都难以与“无为”相提并论,并非针对政策或当权的好坏,而是把“天”作第一考量。自然奥义英旨,都一一呈现在眼前,与其藉“有为”一路披荆斩棘,不如以“无为”融融共生。

究竟是什么令老庄不断地将“天”(即自然)升至案头?仍是个体存在的困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德经》三十七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四十章)素来直寻的“道”正是在“无”中,而“无”即是篇首所谓的“天地之始”。“尽管非存在(无)本身是不可命名的,但是,人们却在全书中都感受到了这一印象——即自然的、消极的、虚空的、‘习惯性’的、非断定性的方面象征并指向‘非存在’的领域。”2P201基于存在的茫然而生发出“无”的追问,为求得一份确定性,道家的“无”便于“自然”形成了对等关系。“无”约略饱有虚幻的色彩,但与“自然”进行意义上的链接就能找到个体生命的存在感,或是自身的价值。“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是以无有为有。”(《庄子•齐物论》)尽管把“无”抬升到生命存在的哲思,但依然无法摒弃与自身休戚与共的自然,“天”顺理成章地承担了“无为”的注解和显现。“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庄子•至乐》)“夫恬惔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庄子•刻意》)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人们断然无法认知现代物理界的天体宇宙观,但却不妨碍人们将其赋予“道”的本领,后再“采取清静无为,致虚守静即玄览的方法,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认识那玄妙深奥的道及其变化运动。”3P31最终化为“无”的概念传承不息,意图使生存也一如风雨雷电在“天”象中顺遂放任,从而抛却了雕刻斧凿,还以本真,做到“无己”、“无功”“无名”(《庄子•逍遥游》),达到“逍遥”的境界。

二、空观生命

佛家对于本体的体认则不同,认为其由地、水、火、风四大要素因缘和合而生,即缘起。中观学派认为“缘起与空是相顺的,因为缘起是无自性的缘起,缘起必达到毕竟空。”4P55即是说构成世界的四大要素本性就是空的,缘起也就因本性一并成空,经论中常以镜花水月设喻。以此建构的本体也就理所应当“空”了,这与道家的“无”有着本质性的区别。虽然“空”与“无”一样指向在“有”,但“无”旨在去除藻饰雕琢,还“有”以本来面目;“空”则是与“有”构建起一而不二,二而不一的关系。此即《心经》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前所说,“色”也是地、水、火、风和合而生的产物,那么其自体本就是空性。仅仅二百六十字的《心经》道出了包含“色”在内的“五蕴皆空”,阐明了“空”“有”的关系。囿于篇幅或是删繁就简,我们将“有”好像约定俗成地与“色”等值,在四句之后的“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多被忽略。假如按照“×不异空,空不异×;×即是空,空即是×”的句式展开,将色、受、想、行、识这五蕴一一铺排,原本二十四个字能言尽的瞬间就变成八十个字,如此则负了提纲挈领之明。内容繁复杂沓倒在其次,“有”或易于被冠之以“伪”空或“不”空。因在本能做简洁明了的技术性处理,反而碾磨,于“空”于“有”而言都是一种执着。“有”不过是“缘起”术语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但其在佛教里却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佛教的中心概念是‘缘起’,而不是‘空’。因而‘空’的思想只有在指示‘缘起’时,才具有佛教的意义。”5P222故而离了“空”谈“有”,或是离了“有”谈“空”都是不可取的,甚至根本不得佛法堂奥。

既然“缘起”即“有”当体性空,那么佛法也一以贯之地秉持空性。在《大智度论》和《大般若经》中分别有明晰的定论:“有为法无常性空故”,“以一切法皆如空拳无实性相故”。佛教不是驻留于皮相上的“空”论,哪怕在传世的经典中也一并沿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这四句偈子便是对上述两部经典中佛偈的最佳注释,它们源自佛陀与解空第一的弟子须菩提的对话,也是整部《金刚经》的精义之所在。教义对于一个教派的功用毋庸置疑,佛教发起对于“有”的探讨时,连同教义一并归之于“空”。设若没有在教义上对“空”作认定,则可理解为“缘起”在概念上的外延缩小,起码在自身的义理上有着不可碰触的界限。当“空”仅在条件内成立,也就有了框定的阈限,其普适性自另当别论,继而存在持续性与价值合理性都会受到相应的质疑。所以,这般除了保持概念的纯洁性,不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外,更重要的是启迪人们破执除障,空掉一切外在的固有,直指本体。在对本体的探寻与守望方面,佛道二家可谓是殊途同归:企图完成对现实人生的超越性,开掘生命的终极价值。

两相比照,道家至于“无”的境地大约可以“得道”,完成了“人的意义的显现”。寻觅本体,使得个体生命不断向“无”的终极性靠近,心中易生确定感,知道目标所在。而“空”之于佛家尚不是终点。《俱舍论》载佛教的世界观标举“成”“住”“坏”“空”四劫,指一世界的形成、保持和破坏,继之而起的“空”在破坏时候,也即幻灭。但是,此一刻的幻灭,又成为下一世界的形成;下一世界的形成,又趋向于幻灭。环环相扣地构成了四劫的环形结构,无始无终。没有了终点的停留,也就没有了对停留的妄执。“空”不过是这环形结构上的一点,与其他三劫一般无二,再次回到了“空”“有”不二的基本问题上。正是在循环往复的无止无休中,“空”践行着对存在一次次的体察和诠释。

三、空无相成

单纯地做汉语反义词的训练,给出“有”这一命题,“空”与“无”无疑消除了答案的唯一性和趋同性。在佛、道二家的答卷中,二者各自展衍着命题本身。推而论之,不啻在思想史、哲学史、美学史上有着深远影响,在人文精神和文艺创作上亦无以绕行。“无”者一脉,其后提出有无、名实、言意等争辩,充盈丰富着道家学说;“空”着一脉,从理论的思辨渐而转向心灵的感悟,至“不立文字,以心传心”的禅宗而成顶峰。现实政治风波波及之时,士人群体表现出惊人的相似,均不约而同地取法于二家学说,呈现出与儒合流的特性,趋向于自我的整合和人格的完善。在探寻与守望本体的心灵之旅上,“空”与“无”各自为阵,却也守望相助。

注释:

1.刘小枫.诗化哲学[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

2.[美]史华兹著,程钢译.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M],2004.

3.李欣复.中国古典美学范畴史[M].香港: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3.

4.释印顺.中观今论[M].中华书局,2010.

5.[日]松本史郎著,肖平,杨金萍译.缘起与空——如来藏思想批判[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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