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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武鸣县出土针灸用具研究

2014-01-25陈嘉雯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 2014年18期
关键词:针灸疗法针尖文身

陈嘉雯 王 正

1.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2.广州中医药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1 引言

针灸是针刺与灸灼两种疗法的并称。针刺与灸灼疗法皆以中医的经络学说为基础,且数千年来,二者在治疗过程中时常配合应用,逐渐合并成了近缘学科, 《灵枢·官能》载:“针所不为,灸之所宜”,此即后世针与灸并称的渊源所在[1]。针具是针灸发挥临床效用的载体,我国古代针具的发展经历了从石针 (砭石的一种)和骨针、竹子、陶针、金属针具的演变过程[2]。考古中古代针具的出土有助于我们了解针灸发展史,填补针灸史的空白,拓宽针具应用思路,提高针灸应用疗效,更有助于发扬传统中医文化,体现医学和文物双重价值。

考古学是根据古代人类通过各种活动遗留下来的实物以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一门科学[3]。医学考古学是医学和考古学的交叉学科,是以医学研究为主要目的或主要内容的考古活动或涉及医学内容的考古研究[4]。医学考古学的研究成果为各阶段的医学史提供实物证据。目前,医学考古学作为一门交叉学科,尚处在萌芽阶段,从事专门研究的学者甚少。本文尝试运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结合古代医学典籍和现代中医针灸疗法的原理,联系民族学材料,考证广西武鸣元龙坡东周墓葬出土的铜针为古代针灸疗法用具,希望以此探究文献记载广西地区早期针灸医疗活动,为当时的针灸治疗发展水平提供实物资料证明。

2 广西武鸣县出土疑似针灸用具

1985年11 月,南宁市文管会会同广西文物工作队、武鸣县文物管理所发掘广西武鸣马头元龙坡墓葬群。该次发掘共清理了350座墓葬,皆为具有桂西特色的狭长竖穴土坑墓。原报告根据墓葬出土的铜卣、铜盘推断墓葬年代为西周至春秋时期[5]。但结合广西地区的青铜时代分期,本地出土的铜卣、铜盘等带有西周特色的青铜器制造年代有可能稍晚于中原,结合墓葬出土的蓝纹、方格纹流行于岭南地区战国时期的几何印文陶器特点,元龙坡墓葬的年代应为春秋至战国时期。

值得注意的是,在元龙坡M101墓底西南角出土两枚铜针。M101∶1出土时已残断,M101∶2铜针总长2.7厘米,分为针身.针头两部分。针身扁薄,呈长方形,长2.2厘米,宽0.6厘米,厚0.1厘米。在针身的一段有长0.5厘米的针尖,针尖根部略粗,呈锥状,尖端极为锋利。M101∶2铜质较好,据参与发掘的人员称铜针出土时“表面仍有光泽感”[6]。M101随葬品仅有两枚铜针及几块破碎陶片。

3 元龙坡铜针功用考证

对于武鸣元龙坡春秋战国墓出土铜针的功用,主要有以下几种猜测:缝纫用针、文身用针、针灸用针。笔者认为,元龙坡春秋战国墓出土的两枚铜针应为古代骆越人的针灸用针。下面试申其详。

3.1 元龙坡铜针并非缝纫用针或文身用针 人类使用缝纫用针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的骨针、石针。一般用于缝纫用途的尖状物在形制上需满足几个条件:一是要有足够拿捏及穿透缝纫对象厚度的长度;二是尖端需足够锋利;三是应有针孔来穿引线、细绳等物以达到缀合的目的;四是应有相当的硬度。观察元龙坡铜针,在针尖锋利程度和硬度上都能达到要求。但尖细锋利的针尖有效长度仅有0.5厘米,且宽0.6厘米,厚0.1厘米的长方形针身难以穿透针尖造成的孔洞。另外,元龙坡铜针也没有针孔以“穿针引线”。因此,可以否定元龙坡铜针是缝纫用针的可能性。

文身是越人自古已有的习俗。元龙坡位于桂西,是古代骆越人的所在。《淮南子·原道训》云:“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7]有人以此认为元龙坡铜针是骆越人的文身用针。但是,越人文身习俗明显早于此地金属出现的时间。越人在前金属时代使用的文身工具有可能是骨锥、植物木刺、石锥等,但骨木等有机质遗物难以在广西的湿润气候和酸性土壤中长期保存,因此目前少有发现此类遗物。民族学材料可以提供证据:云南的独龙族少女文身时,需用荆棘或植物的木刺,刺破皮肉纹出图案。荆棘或木刺容易寻找,唾手可得,随用随弃。即使在独龙族拥有金属工具后依然使用。也有学者提出古代越人的文身工具是在新石器时代至商周时期分布于江南地区和华南珠江三角洲的黑色燧石质细石器[8]。这种说法同样可以在民族学材料找到例证——直到现在,新西兰的毛利人还是用嵌有细小时期的工具进行文身。植物木刺容易获取,骨锥石锥材料来源广泛,制作方便,考虑到越人文身习俗的普遍性,木刺、骨锥、石锥作为文身工具都明显优于铜针。假如元龙坡铜针是文身用针,那么何以在普遍流行文身的族群墓地中只发现此一孤例?孤例不立。综上,元龙坡铜针为文身用针的可能性很小。

3.2 元龙坡铜针为针灸用针

3.2.1 时人已经掌握针灸技术 首先,从针灸技术起源看,当时的广西地区掌握针灸技术是可能的。《黄帝内经》是第一部系统总结针灸疗法的古代医著,成书于战国时期,年代与元龙坡墓葬大致相当。《内经》的编撰参考了几十部先秦古医书,其所记载的针灸疗法已经相当完备,可以想见针灸疗法应该在其成书之前就已经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发展阶段。《左传·成公十年》载鲁成公十年,晋景公得了重病,秦国医生医缓认为“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9]这里的“攻”指用灸法,“达”指针法。《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载扁鹊在给齐桓侯治疗,指出:“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10]表明扁鹊已经可以根据病灶所在选择不同的治疗手段,这里的针灸疗法专用与治疗血脉之症。扁鹊治疗虢国太子的“尸蹶”症 (昏迷假死)时,他让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然后再让弟子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11]针灸、熨法加汤剂三管齐下,让太子在二十天之后就痊愈了。这些历史记载都表明在战国时期,针灸疗法已经达到了一个比较成熟的阶段,当时的广西地区掌握针灸技术是可能的。

3.2.2 元龙坡铜针的形态与“毫针”相似 《黄帝内经》曾记述针灸所用“九针”: “九针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镵针,二曰员针,三曰缇针,四曰锋针,五曰铍针,六曰员利针,七曰毫针,八曰长针,九曰大针。”[12]其中毫针针身较细,针尖如蚊虻的口器一样尖锐,用于治寒热痹痛在经络者,能扶正祛邪。《内经》所记九针形态多样,明显已成系统。元龙坡铜针所处时代略早于《内经》,M101∶2铜针总长2.7厘米,分为针身、针头两部分。针身扁薄,呈长方形在针身的一段有长0.5厘米的针尖,针尖根部略粗,呈锥状,尖端极为锋利。可见其针尖形态与毫针相似,虽长度与《内经》所记有所差异,但观察现代临床所用毫针也是有不同长度的。

3.2.3 针灸疗法对此地的常见疾病有重要疗效 《内经》记载:“南方者,天地所长养,阳之所盛处也,其地下水弱,雾露之所聚也……其病挛,其治宜微针,故九针者,亦从南方来。”[13]元龙坡所在的桂西地区古代气候湿热,瘴疠侵凌。这样的自然条件容易引起疾病。《后汉书·马援列传》曾记述马援于岭南期间“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14]这种疾病的治疗需求推动古代桂西地区掌握和应用针灸技术。另外,近代仍流行于广西地区的“刮痧法”正是适用于治疗瘴疟疾病,进行刮痧之后,对于重症者需要用针进行“挑痧”,即用针尖挑破刮痧后的皮下疹点,并挤压放血。可见环境气候与地域医学密不可分,南方湿热瘴疠之地影响着人体的生理、病理变化,人们“因地制宜”,在认识自然环境和劳动实践中发明针灸之术,以达驱除疾病、保健养生之功效,对当时南方百姓抵御寒湿之气,预防和治疗疫疾起着重要作用。

3.2.4 其他考古出土材料提供佐证 元龙坡M77出土一把铜刀,其形制与本地区同时期的其他铜刀有所区别,有可能并非用于日常生产,而是医疗工具。值得关注的是,元龙坡墓地还出土4件“圆形器”,皆背面弧突隆起,另一面伸出一扁长鹰嘴舌,舌末开一孔眼,原报告没有确定此“圆形器”的用途,但根据其形制,其用途有可能与满城汉墓曾出土银制灌药器类似。综上,元龙坡铜针并非墓地中出土的唯一一件医具。另外,广西罗泊湾汉墓曾出土银针加砺石的器物组合[15]。罗泊湾汉墓年代晚于元龙坡墓葬,其出土的银针于元龙坡铜针相比更具有针灸用针的特点。由此可见,虽然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同时代的其他针具,但是本地区出土古代针灸针并非只有元龙坡铜针一个孤例。

综上所述,通过对针灸疗法的起源、铜针形制、针灸疗效、气候环境影响、其他出土材料的佐证等方面论证,充分证明元龙坡铜针为针灸用针。

4 小结

考古学出土材料中时有医具出现,对于出土医具的考证和研究不仅是考古学的研究范畴,也是医学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广西武鸣元龙坡东周墓葬出土铜针为例,在传统考古学研究的基础上,结合中医、民族学等多个学科的知识,进行了一次医学考古学案例研究的探索。岭南史学积淀不如中原深厚,过去把岭南针灸的源头追溯到晋代客居本地的医家葛洪及其妻子鲍姑[16]。元龙坡铜针填补了岭南地区晋代以前有关针灸疗法的医学史空白,也为我国战国时期已有的较高医疗发展水平提供确实可信的第一手实物资料,对于当前及今后的针灸医学史研究工作而言无疑极具借鉴和启示作用。而医学考古学研究案例的不断丰富,也为中国古代医学史的研究状况开辟新思路与崭新的研究领域。

[1]盛岱仁,毕雪松.针灸用具溯源[J].解放军健康,2000,(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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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和中浚.医学考古与医文物研究[J].医古文知识,1999,(06):27.

[5]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南宁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武鸣县文物管理所.广西武鸣马头元龙坡墓葬发掘简报[J]文物,1988,(12):1-13.

[6]黄云忠.武鸣马头先秦古墓出土铜针初考[J].广西民族研究,1986,(02).72.

[7]刘安,高诱注.淮南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32.

[8]肖梦龙.吴、越“断发文身”习俗探索[J].东南文化,1988,(Z1):86.

[9]左丘明,刘利、纪凌云译注.左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1:27.

[10]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9:521.

[1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9:525.

[12]刘永升.全本黄帝内经[M].北京:华文出版社,2010:210.

[13]刘永升.全本黄帝内经[M].北京:华文出版,2010:344.

[14]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3125.

[15]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广西贵县罗泊湾一号墓发掘简报[R].文物,1978,(09):25-34.

[16]贾新燕,易玮.岭南医学对针灸学的贡献[J].长春中医药大学学报,2014,(02):192-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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