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好自己的敏感

邵夷贝

我依然拥有一颗敏感的心，我为此而庆幸。

王朔有本书，叫作《橡皮人》，我没看过。书的名字我很喜欢，猜想内容应该是讲了那么一种和橡皮一样皮厚得只剩下皮的人。

橡皮人的好处不仅是少有痛感，而且弹力十足。面对任何困扰甚至都不需要反应，只需要埋头奔跑一一撞开就可以了。不管是不是伤害了别人，至少没有伤害到自己。

说来有些时候，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皮厚心糙，什么都不在乎，这样便可以无感并貌似安全地生活在这世界上。在以此为心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哭不闹、盲目乐观，甚至发现男朋友劈腿约炮也坦然接受，一副事不关己速速弹开的架势。

变成橡皮人的经历在某次看电影的时候终结了。具体哪一部片子不记得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哭点，泪水却在某一刻呼啦啦地淌下来。前些天的经历一一闪现，那些装作没有看见的细节也清晰可见，各种被拒之皮外的感受通通涌进大脑，好像看了一场自己表演的华丽影片，自己也从失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崩溃过后天高云淡，我做了若干个对当时的我来说相当重要的选择。告别一个应该告别的男人，换了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发型，选修了一个一直很喜欢的学科，加入了一个新的乐队。新生活充实且欢乐，大悲之后小喜变大喜。

如果不对生活有所感受，也就不懂得什么时候该选择哪些对自己更好的生活方式。人是没有办法一直清醒的，就像没有办法不睡觉一样。所以痛苦是从糊涂转向清醒的催化剂。谁都不是先知，在庸庸碌碌的日子里，不经历点痛感，没办法清楚知道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规划方向了。

难得糊涂当然是一种可以选择的生活方式，但我认为这种方式也许活得轻松，但是活得无趣。都说人生苦短，要尽情享受，可是享受也是需要有触感的。常年糊涂的橡皮人不仅很少感受到痛苦，同时也会比较少感受到快乐。这就像下水道堵住了，手纸和纸币都冲不下去是一个道理。

对于我来说，我可以忍受不高兴，但是不能忍受没意思。

感受是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这也是人自称为高级动物唯一可以作为依据的部分。连小狗都懂得察觉主人的喜怒哀乐，高级动物为何要选择物化自己的功能呢？

很多橡皮人，忽略掉自己的所有感受，过着不高兴也没意思的生活。他们将矛头指向别人，通过打击别人来刺激更多人放弃敏感的触觉，用以证明自己的选择正确。他们的队伍逐渐壮大，并因为壮大而认为自己拥有了真理。

当我在他们的嘲笑声中为爱哭泣、为花草的微妙美好而欣喜时，被他们说得像个傻瓜一样毫无意义地矫情着时，我没有办法说自己是对的。但是至少我确定，自己感受到了他们没有感受到的。

虽然感受不是实物，但是人生也并非全由实物构成，否则旅游就变成了购物，结婚就变成了合作，成长就变成了衰老，幸福就永永远远是个泡泡。

（林宇中摘自江苏文艺出版社《我站在蚂蚁这一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