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还是放弃，是个问题

恭小兵

几年前，我曾频繁陷入一种致命的绝望之中，对文字失去信心，对生活失去兴趣，对他人以及自我的所作所为失去任何关照的勇气。我的怯懦不允许自己表达，而我的消沉也让我对任何形式的表达，嗤之以鼻。我像整日蹲在一个深达数千米的井里，天空狭小得就像一枚五分硬币。

钱钟书先生曾说，有些年轻的朋友，有写作冲动就认为自己有写作才华，想写就以为自己会写。最初看见这句话时，只觉一刀捅进了肺腑里。后来听说王小波的小说出版后，他和李银河两人也曾骑着单车挨家挨户地给书店送书，我心中好歹才好过了一点：原来，真的没有人是可以心想事成的。

去年在网上曾天天追着一个安徽打工者的博客看，工友打牌他写作，发了工资他便去镇上的书店买书，一有空闲便去网吧写作。旁人魔兽传奇顺带视频网恋，他却心无旁骛地写作。有一篇博客上说，他在网吧花了半年时间完成了一部长篇，写到结尾时泪流满面。

不知身边那些玩魔兽的人，转头看见这样一个人会有何感想。看得久了，我竟有郁达夫当年遇见沈从文之感。平心而论，他的文字娴熟，情感真诚，却终因见识所限，而趣味欠奉，又因见地之故，视野狭窄。

我不是郁达夫，他当然也不是沈从文。但偶尔读他的几篇博客，不自觉地悲从中来。暗恋的女子走了，随了有钱人。宿舍的兄弟结伴桑拿，夜半归来，生活自有一番美妙。他呢？日复一日地在网吧写作，却生生地将自己写成了一个井底之蛙。

你为何不潜心钻研先当一个工长再说啊？你为何不花点心思将那暗恋的女子追到手再说啊？哪怕是先开开心心去洗次桑拿呢？每天10个小时在流水线上打铁劳作，每周累死累活才休息一天。成天进出两张门，到了月底薄薄十张红纸，还先去了书店，你当你是鲁迅吗？

前些日子见他博客，好像是终于死心，偃旗息鼓不作他想了。我见了，起初怆然，随后却又替他伤心。有人说，放弃理想，比坚持理想更难。寻觅在路上，起码还有前方；迷失在路上，就只有了周而复始、循环不休了。

我记得那些放弃过理想的人的表情，只有说到从前，他们的眼睛才会光亮，他们的表情才会生动。“行而后知易，知而后行难”就是这个道理。可当你知晓了一些，明白了一些，你似乎更宽广了一些，然而实际上，你所拥有的和他人越来越类似，你不再是独特的你，你成为一个广义上的你，你的直觉越来越薄弱。

唯一的一条坚持理想之路，就是艰苦、忘我、执着地去直面自己，不断地建立自己，不断地否定自己，逼迫自己，甚至奴役自己。但不是付出汗水就有回报，前提是你必须确信，结果是神秘的，没有人知道答案。

贾樟柯曾说，丧失了青春的人都开始喜欢睡午觉。我深以为然。10年后，与那些追逐理想的人相比，我更敬重在生活之道上平静度日并守得一身元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