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花
2014-01-23绮罗
绮罗
戏曲荒淡 难觅其踪
记得小时候母亲哼着的曲调,清脆悦耳,婉转动人,“龙舟会上景万千,来往人不断,争把龙舟观。”那时年纪小,只会带着好奇听着悠扬的曲调。后来才把这曲山东柳子戏《玩会跳船》听全。女主角白月娟的一颦一笑,既喜又羞、虽笑还愁的情绪变化,传递了这位闺阁女子对心上人的爱慕。有人称柳子戏的演唱特点为:“小生唱得云上飞,青衣哎哎水中漂,花脸横磨声如雷。”应了那句俗语: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初次接触的我虽看不出门道,却也听得如痴如醉。
小时候听过许多地方戏曲,从没有刻意地去听,但耳濡目染中,熟悉了很多。以鲁南民间小调为基础,被称为“拉魂腔”的山东柳琴戏;夹杂民间俗语、方言土语,幽默风趣诙谐,充满乡土气息和民俗风味的沔阳渔鼓戏;在白色幕布后面,一边操纵戏曲人物剪影,一边用当地流行的曲调唱述故事,同时配以打击乐器和弦乐,有着浓厚乡土气息古老传统艺术的皮影戏。而如今,哪里还听得到这些小众戏曲,行在人流匆匆的大街上,到处是流行歌曲,吃着冰激凌与爆米花,穿着伪名牌,为生活忙得焦头烂额而又异彩纷呈,现实的种种如滔天巨浪层层叠叠地把戏曲压在最底下,深深地落到尘埃里。
每次与人说我喜欢听戏,许多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来,好像我天真老土,深埋了几百年刚见天日。戏曲不似歌曲,韵致不一,歌曲里常常是一种状态或者心情,而戏曲在状态与心情之后藏着故事。像是越剧《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一见倾情的故事,莺莺温婉矜持,张生诚挚潇洒,红娘机灵热心,故事中有甜蜜相思,有离别愁绪,都付与曲调,清脆细腻,扣人心弦;像是昆曲《牡丹亭》讲述杜丽娘与柳梦梅两情相悦却人鬼殊途,梦中相会直至终成眷属的故事,凄清婉转,动人心魄。
以前戏曲是人们娱乐的主导,茶馆里也有人唱曲卖艺,戏曲让人茶饭不思,一出戏曲,一个百转柔肠的故事,便可满足一颗善于倾听热爱戏曲的心。而现在似水流年淡了戏曲,抹了荒凉,热爱戏曲之人难觅,不得不承认的是,戏曲虽然被称为瑰宝,但无法逃脱一天天边缘化的现实。以前我听《香魂女》,动情之处也落了泪。也真应了那句:看西厢流泪,替古人担忧。而现在我所担忧的,是再无好戏可看了。
尘埃之花 灼灼其华
也许是骨子里兼容山东人性格中的豪爽和婉约,再加上母亲的耳濡目染,从小喜欢上有着文武兼容特色的山东柳子戏也不足为奇。1998年刘欢的一曲《好汉歌》脍炙人口,红遍大江南北。而少有人知,这首歌便是改编自古老地方戏曲柳子戏《锯大缸》。据说,清朝咸丰年间,柳子戏名旦戴金枝曾在一天之内连唱十五次《锯大缸》,其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好汉歌》。
柳子戏是以元、明、清以来流传于中原一带的民间俗曲小令为基础,吸收高腔、青阳、乱弹、昆腔、罗罗、皮簧等声腔的部分剧目及唱腔,逐渐发展演变而成。因曲牌中有一种柳子调,故得名柳子戏。距今已有近八百年的历史,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剧种。和昆腔、戈阳腔、梆子腔并称为“南昆、北戈、东柳、西棒”四大声腔。兴盛时期,柳子戏被誉为集大雅于一身,曾经数次进孔府进京城,为圣人为帝王演出。也曾和昆曲、徽调、京剧同台献艺,备受观众的欢迎,在鲁、豫、皖、苏、冀一带民间盛传“吃肉吃肘子,听戏听柳子”的说法。柳子戏自宋元时期的逐渐成熟,到明代传奇的辉煌,一路走来,兴衰不断,更迭不止。清朝末期的戏曲舞台纷繁复杂,作为“平民剧种”的柳子戏经历了花雅之争,渐渐地远离了观众的视野。
柳子戏的兴衰荣辱正影射着源远流长的中国戏曲的起落沉浮。它由起源到成熟再到极致辉煌,而现如今,历经时间洪流的洗礼,戏曲已经沦落到靠电视和音像制品生存,戏曲已经离戏台越来越远。像柳子戏这种能代表地方特点的剧种逐渐被遗忘在梨园的角落。没有剧团,没有观众,没有传承,在这个所谓与时俱进的现代社会,就像柳子戏被人渐渐遗忘,中国许多地方戏曲终究难逃没落的命运。好似鲁迅在《社戏》中写的,戏曲的美好已经和他的童年一起消亡。戏曲早已成为尘埃里的花,美好依旧,却无人欣赏。
戏曲是唱人世兴衰的,最终也演出了戏曲本身的兴衰史。有人说,一出戏是人生几十年沧桑变化的映射,犹记得我小时候,还没有五光十色的酒吧街,没有异彩纷呈的电影院,没有奢靡疯狂的夜生活,有的只是深巷里爷爷的大碗茶和收音机里传来的花旦腔调。吃过晚饭后坐在巷子的小礼堂里,简陋的戏台上经常会有戏曲表演,戏开演时,仙山云雾缥缈,台上锣鼓喧天,个个涂脂抹粉,穿着水袖的衣服,袅袅娜娜,头上的珠鬟玉翠熠熠生辉。台下不大的空间挨挨挤挤都是人,大有排山倒海之势,海浪般的人群和热闹的戏曲在夜里同绽放。
而现在,剧场里的戏剧表演,台上的电光布景如梦似幻,道具、灯光、音响无可挑剔。整个剧场高大宽敞,青一色的高档软椅,豪华亮丽。然而,戏剧开演时,偌大一个剧场里,只是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老人,几乎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
戏曲的没落原因众多,社会的高速发展衍生出众多娱乐项目,势必冲击戏曲这类传统文化。除此之外,在西方和现代文化冲击下,青年的兴趣转向流行领域。戏曲失去了对观众的吸引,戏曲传承之路步履艰难。但是沉淀的艺术总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戏曲里人物那优美熟稔的水袖功夫,那魅力独具的说唱道白,那不同角色的各种脸谱,伴随着缓慢从容的旋律,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无不散发着深厚的艺术魅力,是其他艺术门类不可替代的“绝活”。 因此保护、创新与传承便成为戏曲继续发展的唯一方式。
近几年,一些失传多年的剧种又被挖掘了出来,一些传统剧目又被重新编排,用现代的舞台形式进行了重新演绎。用我们现代的生活内容,却以一个古老的文化形式做载体,新老结合,观众则一边欣赏戏剧内容,一边品味古老剧种的文化意韵。我想,对待戏曲就是要让它能够跟上时代的前进步伐,获得新生。戏曲就是尘埃里开出的花一朵,即使无法细心浇灌,也不要将它摧折,使它衰败凋零,只要多关注,多改变,这株柔嫩的花骨朵,在凛冽的风中,也能灼灼其华,顾盼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