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经济下的朝鲜特区
2014-01-23
◤特区很难作为朝鲜未来政策动向的证明。对朝鲜来说,当前的经济特区政策,是其既要保持传统体制,又要挽救国民经济获取外汇的不得已选择,能否持续,不得而知。
南方周末记者 秦轩
作为朝鲜最“资深”的特区,罗先直辖市一天的生活是这样开始的:早上6点,市中心广场上广播响起,仿佛军营里的起床号,市民拿起扫把出门,把自家门前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
二十多年前,当它还不是特区,不是直辖市,没在朝鲜建设强盛经济强国的战略指针中占据什么位置时,它的一天也是这么开始的。
除了平壤,没有哪个朝鲜城市获得与它一样的殊荣,三代最高领导人都亲自参与了对它命运的谋划。如果那些谋划能够实现,那么它现在应该是“东北亚的深圳”,朝鲜与全球贸易体系对接的枢纽,还会是“主体王国”重振国民经济的标志。
然而,21年过去了,罗先依然是平淡无奇的城镇,随时停电,雨泥旱尘。
当然,特区也有“特”的地方——人民币代替朝币日常流通,本地人积极学习中文,市场更活跃,明太鱼、木材、金粉、假发、海洛因……一切可交易的都成为这里的朝鲜人与中国商人买卖的对象,到中国人开办的工厂打工的朝鲜人也不少。但也仅止于此,罗先至今没能变成“朝鲜的深圳”,甚至只能看着后来者朝韩开城工业园更快走向富裕。
“炫歌闪耀的第二银座”
罗先梦,并不只有朝鲜领导人做过,最早的规划是日本人提出的。
1932年,伪满洲国成立同年,朝满铁路当局宣布将敦图铁路(敦化-图们)的终端设在罗津港。日本占领者开发罗津的热情远远超过了后来的朝鲜。两年时间,当铁路修到了罗津,曾经几百人的渔村已成为300万吨年吞吐量的大港。再两年,1936年4月1日,长春到罗津的直通列车投入运营,比起乘火车经大连换船从伪满洲国首都长春去东京70小时的行程,经罗津只需39个小时。
罗津港是不冻港,水深良好,虽然朝鲜东海岸的清津、雄基等港也具备同样条件,但罗津港口处大草、小草两座岛屿,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日本海的风浪,使罗津更显得天独厚。
在日本构想中,罗津战略地位堪比大连。它北靠苏联,西接伪满,东面日本,日本海几乎就是日本本土与大陆之间的内湖,沟通罗津,太阳旗下的军舰、货轮将川流不息。大连与日本关西地区、中部、九州等地呼应,而罗津则与日本中部、东京和北部相呼应。如果日本帝国能坚持到1940年代末,罗津港吞吐量将增加到900万吨,规模与彼时的大连港相似。
1933年,日本人葛西庆太郎到朝鲜东岸考察,认定罗津的港口条件明显优于朝鲜半岛其他地区。次年初,他在日本刊物发表《大罗津的前途如何》一文,称“今日野草杂树的田圃,将来必将成为炫歌闪耀的第二银座”。
那个年代的中国学者也注意到,“第二银座”一旦实现,将和大连一道,成为中国东北的两道枷锁。民国学者王雨桐就在其专著《最近之东北经济与日本》中专门开辟一节介绍敦图铁路与罗津港。
据延边大学科技学院院长南颖介绍,罗津是朝鲜半岛上“最初的市区规划及土地规划城市”;在港口规模上,彼时的雄基港与清津港年吞吐量之和也不过是罗津港的一半,150万吨;有日本铁路传教士之称的大村卓一所规划的朝鲜铁路网,即使以今天的眼光和技术衡量仍是最科学的选择。
葛西庆太郎当然没有预见到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他曾经预测,大罗津的前途如何,全视满蒙的治安如何,而定其命运。他要么是无视治安背后的因素,要么就是迫于审查压力,无法直言。
1945年9月,随着日本投降,开发罗津也沉寂了下来。
社会主义时期,分居朝鲜西、东海岸的南浦、清津后来居上。清津港在朝鲜战争后经扩建成吞吐量增至约800万吨,成为朝鲜数一数二的贸易港。
而罗津港则长期定位于修船服务、内贸运输,有时苏联的油料会在这里卸货,直至1990年代它重新进入朝鲜领导人视野,被冠上特区。半个多世纪光阴瞬逝,罗津港依然保持着日占时期的300万吨水平。
参考深圳的“经济贸易区”
前苏联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反而成为罗津复苏的契机。
1991年10月,苏联解体前两个月,金日成访问北京。他是邓小平去世前会见的最后一位外国领导人。在金日成返朝3天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平壤推出图们江开发计划,其核心内容包括20年投资300亿美元,连接中国珲春、朝鲜罗津和俄罗斯扎鲁比诺港,打造一座“国际城市”。
两个月后,朝鲜宣布成立自由经济贸易区,设在罗津。这是社会主义朝鲜的第一个“特区”。据延边大学学者金成男介绍,朝鲜是最早响应联合国图们计划的成员国。
朝鲜经济的停滞并非始自苏联社会主义阵营瓦解,而是1970年代的世界石油危机。那个年代,平壤权力精英靠计算器和喇叭设计的国民经济第二、第三个七年计划均告失败,这使得整个1980年代,朝鲜不得不面临轻工业品的严重短缺。实际上,至最新一代领导人金正恩上台,金日成广场上挂的横幅依然包括轻工业第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等口号。
失去社会主义盟友对朝鲜无异雪上加霜。过去,朝鲜能够从苏联、中国等国以“半买半送式”的会员价获得石油、技术,但现在优惠全部取消,明码标价,还得美元结算。冷战结束,朝鲜国民经济出现连续9年负增长,而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中,罗先成为难得的亮点。
1993年9月,朝鲜将罗津港与其北部的油港、先锋港合并,升格为直辖市,去掉“自由”两字,设立罗津-先锋经济贸易区。
根据朝鲜罗先经贸区开发计划,1993-1995年的第一期主要是贸易区基建;1996-2000年第二期,罗先将成为东北亚交汇点;2001年以后的10年,罗先地区将成为国际交流的平台。根据规划,该地区将集制造业、出口加工、金融服务为一体。
在朝鲜规划者的梦想、学者论文和媒体报道中,罗先将成为东北亚的香港、鹿特丹,它也经常被拿来和中国的深圳作比较。金成男介绍,朝鲜是在比较中国经济特区和爱尔兰的Shannon出口加工区特点后,才决定采用中国的特区建设模式的,罗先特区关于独资、合资、合营企业法规则参考了中国的特区法。
甚至连“偏僻”这一点都很像。有许多研究者认为,朝鲜开放罗津,除了其地理位置与中国、俄罗斯接近以外,还考虑到该地区距离平壤较远,处于朝鲜边缘地带,即使出错也不会动摇全局。
在立法方面,罗先并不比深圳慢。1992年,在邓小平南巡之后,已经设立10年的深圳才获得中国全国人大授权,享有地方法律和法规立法权。然而,据吉林大学经济学博士崔军2004年的统计,21世纪初为罗先单独立的法律法规就达到78部。
但这78部特区法并没有为朝鲜吸引到期望的外资。
昙花一现的盛况
1994年7月,金日成去世,其子金正日成为新的朝鲜最高领导人。3个月后,朝鲜和美国签署《关于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框架协议》。半岛出现短暂的,迄今最平缓的形势。罗先开发投资随即迎来春天。
朝鲜的招商引资模式大概就是从那时形成的。国家层面在政府架构之外设立专门的招商引资机构,和香港机构设立合资银行,到北京、首尔举行投资说明会。
在1995年北京的投资说明会上,朝鲜促进对外经济合作委员会委员长金正宇呼吁外国投资者要抓住投资朝鲜第一特区的机会,他说:“在评估我国的投资环境时,有些人过去对朝鲜半岛政治和军事紧张局势感到非常担忧,但是随着朝美会谈取得进展,随着朝日关系明显地走上正常化,如今正在形成一种比较有利的环境。”
1996年朝鲜在罗先举行了规模更大的投资博览会,有29个国家的企业参与,效果显著。根据美国朝鲜研究学者Hy-Sang Lee的专著《朝鲜——一座奇怪的社会主义要塞》的描述,这一年对罗先投资占自贸区成立以来的83%。此外,韩国、日本的企业代表团频频访问罗先。利用罗津港做转口贸易也已实现,韩国通过罗津将钢材运往中国。
除了成立专门学校培养外向型经济人才和翻译、服务人员外,在该地区建立综合大学也被纳入计划之中。
到2000年7月,外国企业在罗先地区的投资合同额为5.2亿美元,实际投资为2.2亿美元。这些投资使得罗先成为不同的朝鲜城市。
如果按当时朝鲜官方汇率,罗先朝鲜工人的月薪大约为100美元。在1990年代,当朝鲜的工厂大多停工、城市居民集体下乡农耕或在旮旯小巷里私下交换丝袜、粮食的时候,罗先的日子相对好过些。罗先官员思路也更开放些。彼时他们遵循的原则是:正视目前现实,鼓励外商投资,以引进外资为主,但不放松自主开发,两者并存,筹资加快基建。
但罗先的思想在朝鲜绝非主流。当社会主义邻国努力申办奥运、努力要搭上WTO的大船之时,朝鲜却在强调坚守自主经济的底线。对朝鲜而言,自力更生,既是百余年朝鲜半岛抗争史所得出的最合理结论,又是主体思想坚固的基石。已故领袖金日成教导,经济上自立,是政治上独立的物质基础;经济上依附于别的国家,在政治上也不得不依附于人家,必须时刻牢记。
对金正日来说,金日成的遗产显然不包括罗先特区。有资料统计,从1995年初至2002年前夕的7年里,金正日行程17.7万多公里,走访、视察军事单位七百余个,但他一次也没去过罗先,直到2009年。
贸易区降级
没有最高领导人的重视,罗先好景不长大约是注定的。
1996年年底,一艘朝鲜潜艇在韩国海域被发现,地点离罗津港不远。对投资者来说,这个消息比传染病还可怕。
紧接着,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那几年,罗先周边经济格局也变得不再有利——中国东北的国企在忙着裁员,和下岗工人相比,朝鲜工人的价格很难成为优势,为数有限的民间资本大略也看不上朝鲜;转型的剧烈动荡让俄罗斯比朝鲜好不到哪去,远东开发更是雷声大雨点小;人质问题的升温,约束了日本朝侨和朝鲜的联系;而南方的韩国则把开发地点放在两国布满地雷的边界线处以及金刚山旅游区;联合国的图们开发计划依然停留在口头。
2000到2002年间,中国学者南颖对罗先进行了3次考察。据南颖介绍,那时的罗先自贸区已经降格为简单的中介贸易和旅游开发区;对罗先的投资主要集中在第三产业、公路建设、通讯设施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制造业或出口加工业投资很少;罗先没变成深圳,但该地区的朝鲜人开始具有市场经济意识,甚至出现跨区往来的零售商贩团体。南颖认为,这是该地区得到的最大成果。
事实上,2001年,罗先直辖市的资格干脆被取消。朝鲜领导人关注点已经转移。
2002年,新义州特别行政区成立,朝鲜将对外贸易的重心调整到中朝边境直接接壤地区。此前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实现了对华访问,但出于种种原因,这一原计划任命中国人当特首的行政区未能落实。3年后,朝韩边境的开城工业园成立。罗先市的市民眼看着南方的新“特区”居民成为朝鲜最先富起来的人。
重回最高领导人视野
2009年底,即去世前两年,金正日第一次公开视察了罗先。在视察中,他鼓励当地企业不断开发出口货源,扩大出口规模,保障出口产品质量和贸易信誉,为朝鲜经济繁荣做出贡献。
自朝鲜1991年12月设立罗先自贸区,金正日18年来对该地首次公开视察,其政策意图变化引起外界广泛猜测。据韩国经济研究所的统计,2010年是金正日执政以来,访问军事机构最少的,只有33个,而经济机构则有58个。
从2009年到2011年金正日去世前,朝鲜对外物流、人流的各种数据和信息表明,主体王国开放速度快得反常。这一期间,除了重启罗先,朝鲜一口气公布8个新的经济特区开发计划。每个经济特区都会有自己的侧重点,即平壤和南浦分别集中发展尖端技术和医药品产业;新义州主要发展纺织等轻工业;元山和咸兴则将分别发展国际旅游、造船和煤炭化学工业;中俄朝交界处面向图们江区域的罗先市将重点发展石化工业和国际物流。
如果日占时期南满铁路会社社长大村卓一还活着,或许会会心一笑。因为这8座经济特区,大多分布在朝鲜的东西海岸,正在他所规划的朝鲜铁路网上。
2010年,罗先地区升级为特别市,恢复直辖。
罗先的新管理模式也不同于以往。罗先市由平壤的合营投资委员会负责,但直接管理权属于一个半自治的经济合作机构,从属于罗先市人民委员会。根据韩国经济研究所的报告,有罗先市的朝鲜官员曾表示,80%的决策是由罗先市自主,只有最重要的决策才请示平壤。在向政府做最终的申请前,罗先的个体会社也能够自行和外国合伙人谈判甚至敲定合作项目。外国投资法人资格的审批权也下放到罗先经贸区指导机关。
在罗先做水产生意的中国商人焦书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一般情况下,到罗先做生意必须和当地的会社合作,人头熟的话,办手续只要两个星期。
不过,重启的罗先遭遇朝鲜悍然进行核试验招致国际社会严厉制裁,像1990年代吸引29个国家投资罗先的盛况没有重现。
中朝共管共同开发?
2010年前后,朝鲜调整了原先基于图们江开发项目的罗先自由经贸区思路。中国同期颁布长吉图的开发先导区计划,吉林省和罗先市的开发实现对接。中朝口岸到罗津港的公路开始修建。
为了规避朝鲜方面此前不遵守合同而导致大量的投资失败,中朝双方找到了共同管理的模式。在温家宝总理访问朝鲜和朝鲜领导人访问中国的同期,两国达成对罗先地区实行共同开发,共同管理的共识。
2012年春,中朝罗先经济贸易合作区领导小组在吉林省省会长春挂牌,意图实现吉林省的各级官员与罗先市朝鲜官方负责对接、协调工作。但是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共同管理与开发依然停留在纸面上。
多国共管特区是极罕见的。实际上,在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深圳特区向外国投资者开发即引发过是否沦为殖民地的讨论。好在据公开的报道,朝鲜并没有出现类似的批评。这或许是因为决策来自最高领导人。但对于始终强调自主经济的朝鲜而言,这一议题恐怕是其最为敏感的议题之一。不久前,朝鲜前高层张成泽被处死时,他的罪状之一就是将国家土地出卖给外国。
长期与罗先进行边贸的多名中国商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罗先触犯朝鲜法律的中国商人基本由当地的保卫部负责处罚,因此中国商人在罗先遇到实际纠纷,依然会采取老办法,和罗先市的保卫部人员搞关系。
朝鲜依然对外资企业有绝对的影响力。在罗先开设企业,必须雇用朝鲜工人,每个月工资五百多元人民币,其中大半要交给政府。而在合资企业中负责账目的会计也必须由朝鲜人担任。有中国商人介绍,会计会有两本账,一本是给企业主看的,一本是给朝鲜管理人员看的。
2010年以来,中朝加大对罗先开发的合作。朝鲜在北京、杭州等地开设招商引资的事务所,并签署了数十亿美元的协议投资。但是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真正落实的项目寥寥。
经罗津港转运东北煤炭南下的项目曾红极一时。2010年底,首批2万吨珲春煤炭经罗津运往上海,但煤炭价格大跌让罗津很快魅力不再。据南方周末了解,至今为止,总共运输的煤炭只有10万吨。而由中国企业投资的罗津港1号码头设计能力为煤炭装卸能力为150万吨年吞吐量。
延边大学学者金强一介绍,仅计算单程运费,的确比绕行渤海湾便宜,但因为没有充足恰当的货物只能空驶返回又加大了成本,并不划算。他同时表示,罗津港转运,单靠中朝并不够,需要将日本与韩国一并纳入。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目前在罗先的中国企业多是短期贸易和小额投资项目为主。这些企业能给当地带来外汇收入,但却不能改善技术和制度。美国学者Hy-Sang Lee在其著作中曾提到,1990年代罗先值得注意的是水产品和木材的小型原材料加工贸易。这也是中国和罗先地区边贸的主要货物。2008年,延边地区和朝鲜贸易中,比重最高的依然是海产品和木材,接近贸易总值的48%。
作为与罗先对接的主要省份,吉林本身的经济结构以农业为主,对朝鲜的需求有限。这意味着罗先的产业升级步履艰难。
没人能阻挡市场
虽然早上6点出门打扫的做法几十年没变,但毕竟已经不是21世纪初,罗先人已经把建立市场经济的意识转化为积极的行动。
在罗先,卡拉OK比过去更为开放,市中心的广场上出现了更多夜市烧烤。官方依然控制本地人与中国商人的接触,包括不能单独吃饭、一起坐车等等,但实际不能杜绝。
在商品的集散地,可以看见各种各样人力车,当地人用汽车轮胎、没有胶皮的木轮、三轮车或自行车轮胎拼凑出手推车,帮助商人运货。
与朝鲜其他地区相比,罗先市民相对富足。市区饭馆的物价不比延边便宜。官方公布的本地居民的月收入理论上仅够买两瓶啤酒,但他们时常会下馆子。熟悉的中国商人缺钱时,有些人甚至可以从家里拿出几千到一万的人民币作短期借贷。十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即使在当下,主体思想依然不允许私有财产的存在。但人民币的流通范围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扩展。
朝鲜女性的着装也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过去她们的裤子都是敞口的,现在则出现了窄口的裤子。”一名中国商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开放也带来了一定的社会隐患。在朝鲜市场上,并不能买到避孕套等保障安全的性用品,但私下的性交易亦时有发生。
实际上,朝鲜社会和20年前也不同。吉林大学学者朱显平在其论文《金正恩时代的朝鲜和图们江区域的中俄朝合作》中提到,与过去正统的劳动党官员不同,一批各级官僚利用权力从事经济活动,在国内开办和经营企业、提供租赁服务、购买机动车辆和设施,甚至房地产。工厂工人利用各种手段谋生:制造和出售手工艺品,在市场上交易,有人甚至创建了正规的企业。货币改革失败之后,饭店、商铺、专卖店、美发沙龙、桑拿房等迅速发展。从事商业、物流和基础设施经营的阶层已经出现。
特区外的朝鲜人进入罗先市名义上受到严格的控制。朝鲜对于特区模式仍在观察、犹豫。因此,短期内,很难期望罗津像深圳一样,产生强大的辐射效应,将整个周边地区卷入特区经济。
中国商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基本上中国商人在罗先地区可以自由活动,不会受到限制。但离开罗先去周边比如清津则需要其他手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罗先市仅仅是朝鲜境内的孤岛。中国商人也会遇到罗先本地人替清津的商人做中介的提议。
从朝鲜前领导人金正日去世至今,朝鲜精英阶层的观念也在改变。平壤金日成综合大学等曾主动提出和中国东北部地区的学校进行定期学术交流活动。这是破天荒的现象。
2013年年底,罗津海运大学的代表团还在访问延边大学。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2013年上半年,罗先地区的学者曾和延吉大学法学院合作,研究罗先地区法律细则的制定。
不过也有学者表示,来中国访问的多是行政人员和科技人员。朝鲜对于和其他意识形态的学者交流依然受到严格控制。
官员的交流亦显得史无前例的频繁。有消息称,2012年,朝鲜派遣了一千余名经贸官员和部分技术人员到中国上海大连等地考察。甚至有朝鲜的官员拿着朝鲜官方批文到中国政府寻求项目支持。
结束语
2013年末,外媒报道朝鲜将开设14个新的经济特区,这引起新一轮关于朝鲜是否会仿效中国改革开放的争论。有趣的是,自1991年宣布设立经济“特区”以来,朝鲜特区并没有表现出与其周边地区贸易融合的迹象。
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一整套的变革,在特区之外,是整个国家的转型。对朝鲜来说,把对外经贸合作尽可能制约在特定区域内,避免其对社会体系造成结构性影响才是重中之重。
经常与朝鲜交往的中国官员与民间商人,都对朝鲜人说变就变充满抱怨——政策、合同和法律法规都不靠谱。实际上这种情况在深圳特区初期也不罕见,传统封闭体制下的人在与外界对接时,难免不同步。
有学者认为,所谓14个经济特区,其更现实的目的在于被迫放权,给地方提供虚的政策,而非实惠。这是面对现实不得已妥协的结果。
特区很难作为朝鲜未来政策动向的证明。对朝鲜来说,当前的经济特区政策,是其既要保持传统体制,又要挽救国民经济获取外汇的不得已选择,能否持续,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