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欢：见证胶片时代的落幕

吴承欢对胶片的经验，可以追溯到十一二年前。当时，还在上大学的他在被窝里冲洗出第一卷120黑白底片，使白天拍摄的画面由胶片得到印证。那时的吴承欢虽然喜爱使用柯达胶片，却没想过真的有一天可以在北京嘉里中心9层的柯达北京办事处面试，得到在华柯工作的机会。

北京华柯电影洗印有限公司是由北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和柯达合资组建的公司，为故事片、电视广告、电视电影、动画电影、纪录片和其他相关产品提供胶片以及后期制作服务。其企业管理人员来自柯达，车间管理人员来自北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员工则一半来自北洗厂，一半由柯达面向社会招聘。进入华柯工作的吴承欢与其他同事一起在北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接受了一个月的培训，系统了解了胶片的历史、生产、使用及最后的冲洗环节。

胶片洗印的工序包括底剪、配光、印片、洗片、清洁、化学分析、配药等，其中洗片和印片是最基础、也是唯一需要在暗房中操作的工序。在外行看来，暗房从来都是一个神秘有趣的地方，但在吴承欢眼里，实际并非那么有趣。首先，进入暗房不能携带任何发光的物品，包括手机、带夜光的手表等；其次，在业务繁忙的时候，还要持续几个小时呆在轰隆作响的黑屋里，等待着几十分钟一次的提示铃声响起，然后在十数秒内接好下一盘待冲洗的电影胶片。

不过这个看似无趣的工作也有令人高兴的时候，那就是冲洗完标准拷贝（注：可以理解为所有拷贝的母带）之后，就可以在电影上映前的第一时间看到最新拍摄的电影了。

2012年7月，随着伊士曼·柯达公司的衰败，北京华柯电影洗印有限公司也停产解散。至此，中国电影洗印行业堪称质量最好的洗印生产线成为了历史。此时的吴承欢已离开华柯多年。虽然电影行业的数字化变革无法逆转，在数字巨浪的冲击面前，电影胶片的舞台正在极速落幕，但作为一名从公司成立开始就在这里工作的洗片师，他对胶片行业的日渐式微仍感到失落。提前得知消息的吴承欢在华柯破产前两个月又回到这里，为自己曾经的同事和工作过的地方拍摄下了照片，留下缅怀胶片时光的记忆切片。

拍摄这组照片的初衷是什么？用的什么相机？

只是想拍下曾经的同事和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给自己的过去留一个纪念。使用了中画幅的宾得6X7相机，配合柯达的彩色负片。

如何选定每张照片要呈现的内容？

我拍摄的同事里有洗片师，鉴定师，底剪师，印片师（曾任），配光师（曾任）和维修师。基本上涵盖了电影洗印公司最基础的重要岗位，我们在公司成立之初一同进入华柯工作。不管怎样，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对于曾经从事的工作有一份感情。

为什么选择环境肖像的拍摄方式？

拍摄时他们所处的位置，都是他们工作的工位，这些工位的样子从2006年华柯成立以来基本就是如此。我希望他们和日常的留影一样自然，并相信在自己的工位前拍上一张照片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通过这组照片，你希望读者看到什么？你希望表达怎样的情感？

照片拍完之后拿出来给公众，阐述的权力就转到了公众身上。其实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在电影还是胶片的时候，曾经有这么一小群人，在幕后做着这样的工作。

照片中的这些技师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他们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对于行业的这种变化怎么看待？

由柯达招聘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部离职，基本都离开了电影胶片后期行业。北洗厂的员工回到了厂里，不过那里也是处于一种开工不足的状态。我们私下里有一个QQ群，大家偶尔会在里面聊聊天，对于这个行业我想大家还是惋惜多一些。

拍摄过程中，有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故事吗？

在洗片暗房拍摄一个同事的时候，即使开了暗房照明灯，对焦依然非常难（为了洗片师保持对黑暗的观察能力，暗房照明灯也是比较暗的），照片对焦还是对在了同事的手上，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反倒说明了问题。

在你看来，数字技术会给包括电影和摄影在内的影像行业带来怎样的变革？

事实上，变革已经开始了，电影剧组因为使用数字设备节省了很多拍摄和胶片后期譬如制作样片的费用，而电影院更易于保持放映的基本品质。在拷贝放映时代，很多人会选择在电影刚刚上映时抓紧去看，因为到了下线前，很多电影院由于对拷贝保护不善，放映的品质就会下降不少，包括划痕和灰尘造成的脏点都会影响观看效果。

而对于摄影行业，做“业务拍摄”的摄影师已经全面转向了数码，无论是需要快速传播的新闻摄影还是对品质要求很高的商业广告摄影，都已经被数码摄影产品全面覆盖。而作为个人需求的日常留影甚至已经被手机所取代。依然在使用胶片的，仅仅是摄影发烧友或者出于艺术需求的摄影师。胶片已经基本和黑胶唱片一样，变成小众的爱好。

你现在还用哪些胶片相机拍照？对胶片有什么感情？

拍摄特定的主题时，我依然会使用胶片。我总觉得胶片作为可触摸的影像承载实体，被赋予了太多的希望，大家更愿意相信胶片是真实的，虽然事实往往并非如此。另外，胶片和胶片相机生产的时代，此类产品之间的差异明显，不同品种胶片和不同时代的镜头呈现出画面的质感也各有特点。这种差别很有趣，掌握好这种特性会对作品的风格和氛围产生相当大的作用。我手里还保留着自己初学摄影时的第一部理光单反相机，后来陆续买了宾得6X7、柯尼卡巧思、还有LOMO的LC-A、LUBITEL166以及HOLGA等相机。趁着还有胶片，就再拍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