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的生命轮回
2014-01-23照日格图
文/照日格图
如果不是获得了2005年布拉索夫国际电影节大奖、2006年德国电影节最佳青少年影片金奖、2005年汉普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2005年慕尼黑电影节观众奖和导演奖、2005年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特别提及奖等众多奖项,蒙古国女导演琵亚芭苏伦·戴娃导演的《小黄狗的窝》一定会成为过眼云烟。奖项给它找回了应有的发布平台和关注度,让这部小众电影进入人们的视野,并在世界诸多的儿童题材电影中,占有一席之地。
与蒙古族狩猎特性和游牧生活有关,狗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很多时候,狗不仅是传统意义上那个看家护院的工具,更成了蒙古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甚至是家庭成员。戎马一生的成吉思汗,将他身边最为忠诚的速不台、哲别、者勒来、忽必来四员大将统称为“四狗”,可见在蒙古人的文化中狗是忠诚、勇敢、机敏的化身。
《小黄狗的窝》讲的就是关于狗的故事。关于狗的电影有很多,如日本的《忠犬八公的故事》《导盲犬小Q》等。相对而言,《小黄狗的窝》里都是非职业演员,拍得很自然,接近一部纪录片,让我们在90分钟之内看到草原上的蒙古人特有的生命信仰和生活哲学。
南斯乐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有一天,她从山洞中发现了一条小狗,那狗浑身白色中掺杂着黑毛,着实可怜。南斯乐把它带回家,但遭到父亲巴图楚伦的反对。就在前不久,他们家的羊圈遭到狼群袭击,损失惨重。父亲怀疑这来历不明的野狗可能是狗与狼杂交生下的,狼群会循着这条狗的气味前来,再次袭击他家的羊群。可是,在一个孩子眼里,一条狗是多么好的伙伴!虽然那条狗总是慵懒地睡在蒙古包旁边,并未尽到看家护院的责任。放羊时,南斯乐骑着马,带上小狗出发。在空旷无人的草原上,它是南斯乐最好的伴侣。南斯乐给它讲自己的遭遇,和它一起玩耍,日子变得更快乐。
许久没有放羊的南斯乐竟然迷了路,在大雨中成了落汤鸡,走进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奶奶家。老奶奶给南斯乐晾干衣服,给她倒了一碗热奶茶喝,喂了她的小狗,给她讲了一个关于狗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富人,他唯一的女儿常年身患疾病,卧床不起。求医问药无果,富人只能请喇嘛来咨询。喇嘛说,你家有一条黄狗,如果除掉它,女儿的身体就会康复。可是,那家人舍不得杀掉狗,将它放在山洞中,差人喂肉。有一天,那条黄狗突然消失不见了,而富人的千金从此果然再没有生过病。
那天晚上,南斯乐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问老奶奶,下辈子她是否也会像那条消失的黄狗,会投胎做人?老奶奶没有回答,她抓了一把大米,往针尖上撒,对南斯乐说,针尖上能够落一粒米时告诉她。后来老奶奶解释说,转世成人并非易事,就像一粒大米落在针尖上那么难,要做很多善事才能转世成人。
其实,我们遇到每一种生命,哪怕是一条狗,亦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缘分。善待身边的生命,人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在这一点上,将生活当成童话的孩子做得更为纯粹。得知父亲要从城里回来,南斯乐赶紧把小狗藏在捡牛粪用的背筐下。现实的生活却让父亲做出了残酷的选择。面临迁徙,父亲把小狗拴起来,不让它再跟着全家。小狗不再是他们家的成员。虽然南斯乐在离开之前喂饱了那条小狗,但它嘤嘤的叫声依然很可怜。或许,它早已预知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片名《小黄狗的窝》如果直译过来,应为《小黄狗的地狱》。离开了主人,狗就走进了地狱之门。因为一条狗,南斯乐一家人却从地狱走向了天堂。迁徙过程中,南斯乐最小的妹妹从勒勒车里爬出来,丢在他们家的旧址。不远处,一群饿极了的老鹰将目光对准了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此时,被推到“地狱”的那条小狗挣脱了身上的绳索,狂奔过去,保护自己的小主人,没有让老鹰接近。惊慌失措的父亲巴图楚伦骑马过来,救出了自己的小女儿。此刻他才明白,一条平时看起来慵懒的狗,在关键时刻是多么重要。他们一家人,也因这卑微的生命有了更好的结局。
《小黄狗的窝》像纪录片,用很长的篇幅展现巴图楚伦一家的日常生活:巴图楚伦进城安排女儿上学的事,买塑料水瓢和手电筒回来;女主人宝音道丽玛熬奶茶,做奶制品;南斯乐的两个妹妹在草地上悠闲地看云彩,猜动物。《小黄狗的窝》也是一部以细节取胜的电影。最小的妹妹把衣柜上的佛像当成玩具,她的姐姐走过来,把佛像抢走,并告诫她佛像是不可以当玩具的;父亲从城里带回来的水瓢虽然看起来“颜色好看,也轻便”,却因母亲的粗心被烤焦。从这两个细节我们就能看出蒙古人对信仰的虔诚和新生事物对他们生活的负面影响。对他们而言,一条狗的价值超过了新式的水瓢和成为孩子们玩具的手电筒。在工业化的新生活越来越近时,他们依然坚持着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依然敬畏每一个生命,依然有远方等待他们去发现。
既然人类的轮回如针尖上落大米那样艰难至极,那就没有理由不尊重存在于身边的每一个生命,不管那生命像巴图楚伦的3个女儿一样重要,还是像一条野狗那样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