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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学视角下近代以来散文英译初探

2014-01-21

关键词:林语堂立场译者

(浙江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一、翻译的叙事性阐述和近代以来散文的英译

“叙事”初见于经典结构主义叙事学,用于探讨叙事作品内部的结构规律和各种要素之间的关联[1]。而随着该词越来越多地被用于其他学科领域,“叙事”被赋予了更多新的意义。Mona Baker曾专门指出,翻译领域的“叙事”(narratives)是“指它在社会学与交际理论中的概念,而不是它在叙事学或语言学中的概念,目的是探索参与这些叙事过程的方式……与Foucault的‘话语(discourse)’有相似之处”[2]。她于 2006 年发表了《翻译与冲突——叙事性阐释》一书,提出在翻译中运用叙事理论,并指出叙事理论来自社会交际理论,探讨的是参与这些过程的方式[3]。叙事理论的涵盖广阔,可“同时处理个体的文本以及个体文本所属的更大范围的叙事”[2]。因此,同关注单个文本的传统叙事理论比较而言,翻译领域的叙事理论可使译者从更大规模和更丰富的层面上考察原语文本,并从语言学,社会学等多个角度评析译介文本。同时,Baker提出采用“建构”的概念检验译者如何更改原语文本中叙事的各方面,以及在此过程中对社会现实的建构。在建构过程中,“翻译是使社会、政治运动发展得以发生的那个进程本身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2]。其中,用于翻译中建构及重构叙事的策略如下:时空建构(temporal and spatial framing)、选择性采用(framing through selective appropriation)、标示式建构(framing by labeling)以及参与者重新定位(repositioning of participants)[2]。这四种策略适用于几乎所有的叙事场景。同时,“翻译过程中,编辑和其他参与者共同运作,通过多种方法来强化,弱化或更改隐含在原文本或原话语中的某些叙事内容”[2]。由此可见,译者的能动性和主动性以及所用翻译策略的可行性都对文本的最终形成及受众反应有重要影响。因此,从重新定义的“叙事”角度审视并进行散文英译,尤其是近代以来散文的英译研究,可谓是开启了新的视角。

随着西方帝国主义的不断入侵与大规模的西学东渐,中华文化遭遇外来文明的剧烈冲击。近现代散文由此伊始,其源头可追溯至晚清末期,历经资产阶级文学改良运动,在五四运动后出现转机。此时社会新旧交替,各方面各阶层都面临变革,在文学领域尤其如此。文言文的日渐衰微与白话文的兴起,国外文学作品的源源进入,新兴思想对文人志士的影响等,使得近现代散文既有传统散文的古典风韵,也具备新文化运动后新兴白话文的特征,并深受中西方文艺理论与作品的影响,是具有高度文学价值和翻译价值的独特文本类型。作为19世纪中期开始流通的文本,近现代散文的用词常具有共同的特色,既具备古汉语的优美典雅,也糅合了白话文的通俗晓畅,更兼具了外来文化的异域风情。同时,作为社会文化的构成部分,散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或表达阶级意识和社会意识,如抗日时期、内战时期的大批散文作品等。而建国后当代文学的发展虽然一度停滞不前,也有少数精品问世并被译介到西方世界。

目前,译界对于近现代及当代散文作品的英译研究蒸蒸日上,相关理论与实践也日渐丰富。越来越多的译者已不仅将目光局限于典籍英译,也为这后起的白话类散文开拓西渐的通道。因此,近代以来散文英译版本的研究前景是光明的。

二、时空建构策略下叙事空间的转换

上文中Baker提到,翻译中的叙事建构事实上有诸多方法,而远未囿于上文提及的四种策略。但是目前为止,这四种策略被认为是译者处理和建构原语文本中叙事的主要策略。近年来,译者在翻译活动中的能动性获得了广泛的重视与研究。研究人员普遍认为,译者并非一直居于幕后,而是“积极地将自身的立场与观点融入到译语文本中去”[4]。其中,时空建构作为一项特殊的叙事建构策略,表示的是“译者选择特定的叙事文本,将其嵌入或置于一种完全不同的时空框架内,对叙事加以强调,以期文本能与我们现在生活有关的叙事产生一种联系”[5]。“时空框架”的不同,将会引起不同的叙事结果。近现代与当代散文的历史跨度较大,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诸多原语文本和译语文本所处的时代背景有明显的变动与分歧。而“通过时间或空间的建构,能够突出或淡化叙事立场”[2]。因此,如何合理地调整原语文本的叙事框架,使之契合译入语文本的叙事空间,恰恰是译者所需考量的要素之一。

在中国文学史上,近现代译作的译者如林纾,辜鸿铭,鲁迅,周作人,朱生豪,林语堂等人,其译作多为译入的小说作品,旨在引入国外的先进文学思想和流派以应对国内动荡的政治文化时局。这个阶段中,译出的作品远不如译入作品量大丰富,而将汉语散文作品英译出的更是凤毛麟角。但由于近现代译作同当代译作的时空领域不同,故对译语文本的叙事建构也有所不同。以林语堂的作品为例。林语堂翻译《浮生六记》时为二十世纪30年代中期,在同期时段内,林语堂还完成了《英文小品集》、《吾国与吾民》、《我的话》等创作。从大环境看,这段时期,外有日寇入侵,内有国共矛盾,国家处于草木皆兵的凝重氛围之中。同时西方列强在晚清覆灭民国兴起后对于中国的认知仍是一片迷蒙,亟需指点迷津般的导读文本。林语堂的原创和译作对西方正确认识中国乃至中华民族起了积极的引导作用。正如其女林太乙为外研社出版的英译《浮生六记》序言所述,“《纽约时报》称,‘《吾国与吾民》如同炮弹一般席卷西方世界’。Fanny Butcher在《芝加哥每日论坛》称,‘这是迄今为止有关中国人民的民生与哲学的最重要亦是最杰出的英文作品’”[6]。在内忧外患的时代背景中成文的作品能够给同时代的西方世界以如此大的震撼,收获广泛的正面评价,可见林语堂成功的原因除却作品本身的选材行文,另一个原因即为作品的叙事模式被西方传统叙事所认可。林语堂的翻译目标同创作一样,包含着让西方世界认可与接受东方文化的希冀。《浮生六记》的英译文本主要面向同时代的西方读者,意图向当时引领世界文化主流的西方展示有代表性的中国文化,尤其是近代的中国文化,使其对中国的文明与文化有全新的认知。在此翻译观的指导下,林语堂的译文在同期西方世界的时空领域中凸显了原文的叙事,使译语读者将此文本作为真实的中国社会的范本,从而产生了新的叙事立场。

Baker还提出,译者可以表明自己无意僭越规定的建构空间的同时,在译文中引入自己的声音。表面看来是译者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辩护,即“不应被解读为僭越者的惯常行为”[7],而事实上却是译者从另一个角度进入了原语文本的建构空间。譬如,译者对于作品的选择与保留,反映了译语文本同原语文本所处的叙事立场的差异,也展示了富有自身倾向性的叙事立场。在当代文学的发展过程中,上世纪80年代即文革结束后的文化解冻期,诸多当代作者如巴金、杨绛等的散文作品,通过西方译者的译介传播到海外,获得了肯定与好评。其中译者所起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其中,巴金的《随想录》英译本由香港三联于1984年刊行。西方读者对于同时期刚走出文革的中国社会知之甚少,对于那个特殊时期的东方古国的社会情况抱持着强烈的好奇与窥视。而身为其中一员的译者则担负起了这一任务。译者白杰明是澳洲知名汉学家,翻译过巴金,杨绛等人的作品。为打开西方观察文革后中国社会的窗口,白杰明选择了巴金的《随想录》——一部记录文革时期作者经历的苦难生活的杂文记录。该作品曾因作者直面了文革的灾难并进行反思一度遭到巨大的政治压力。而事实上,同日韩等五集全译本相比,英译本只有作者于1978-1981年所著的第一集的三十篇出版。其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也不乏如某些评论家认为的“西方吹捧中国新时期文学者,注重的是其政治和社会方面的优点而不是艺术的优点,这无意中低估了它的价值”①http://www.gwzgx.org/content.aspx?id=686639660518.。可以认为,白杰明对于原作文本的选择,对于文本数量和素材的确定,以及对于作者的选择显示译者对华的关注度更多地集中于政治同社会层面,也反映了译者本人所处的整个西方世界对华的保留和观望的叙事立场。另一方面,阅读此书的西方读者恍如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中国的一个时代通过白杰明的选编和翻译实现了时空转换。

三、选择性策略下叙事立场的变动

通过改写文本内部素材可以使译者巩固或弱化原文的叙事立场,为了凸显或者隐藏某些话语权力,或是为了抑制或强调原语文本的某个层面,原语文本的增添及删减便是可接受甚至是必要的。这类“选择性采用”在散文英译中也有特殊作用,尤其在某些时代信息格外强烈的散文文本中,对于原文的选择性采用通常是必要的手段。

原文:我之所以想利用夜晚的时间,向读者同志们作这样的谈话,目的也不过是要引起大家注意珍惜这三分之一的生命,使大家在整天的劳动、工作以后,以轻松的心情,领略一些古今有用的知识而已。(邓拓《生命的三分之一》)

译文:My idea of writing this little essay tonight is to call the reader's attention to the one third of his lifetime so that,after the day's work,he can sit relaxed at home,browsing through and appreciating the useful knowledge of the past and of the present.( 刘士聪译)[8]

邓拓的《生命的三分之一》写于1961年,是典型的当代散文,同时该文成文时间又是十分特殊的60年代早期,换言之,处于一个国家百废待兴的时期,这是个敏感又特殊的时期,知识分子对于国家振兴的满腔热情通过文字抒发,却仍受到多种因素的桎梏。首先当时的读者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因此作者在选材与行文上都尽量做到通俗易懂;其次社会大环境的特殊,阶级斗争仍在继续,无论政坛或是民间皆言必称革命,导致作者的行文势必与此风潮靠拢。这样的文本,若是处于同一时期环境的译者,想必在翻译时必然十分谨慎,力图将原语文本所处的叙事立场平移至译语文本的叙事立场。而事实上,译者在上世纪90年代末作此译文,对于上文中的具有浓厚时代特点的“读者同志们”,“大家”以及带有强烈劝说色彩的“也不过是……而已”等词采取了部分删减,替换及全部省略的翻译策略。带有那个时代烙印的“同志们”消失,使得译文进入一个适应当代社会的叙事环境,而“大家”则被“he”替代,“也不过是……而已”省略的结果则是革命斗争主线下,原作者那种意图拉近读者与作者距离的小心甚至带有一丝讨好的尝试被放弃,原语文本的那丝政治斗争下特有的谨慎被抹去,译者将原文本以一个当代作者具有的平等自由的说理风格呈现给译语读者。译者作出这样的变动,无疑是试图抑制那个对家国造成不良影响的年代特有的叙事空间,且试图以当前这一和谐平等的社会形势下的叙事思维同西方读者交流。这样的叙事意向显然决定散文原语文本的内部素材必须进行选择性删减。

原文:他为我画的肖像,在文化大革命中也失去了。永远不会失去的,将是许多崇敬喜爱他的人对他的记忆。(沈从文《我所见到的司徒乔先生》)

译文:And incidentally the portrait he did of me was also lost—it was lost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But never to be lost is the memory of him cherished by the people who love and admire him.(刘士聪译)[8]

上例涉及了文革这一敏感话题,译者作了明晰化的处理。通过有选择地强化部分文本素材,使得译文将译语读者的注意力引向肖像丢失的时间“the Cultural Revolution”,引导读者重视相关信息。译者对于这一话题并未回避,而是通过在译文中增加素材将文本信息明晰化,从而在译文中对原语叙事进行强化,反映出译者本人明确的立场与倾向,即对文革时期的直面与厌弃。

四、标示式建构策略下叙事立场的再现

Baker在“翻译中的叙事建构”一章中提到了“标示式建构”,指使用词汇、用语或短语来识别任务、地点、群体、事件以及叙事中的其他关键元素。即,以译入语的叙事立场替代原语立场,将原语作者的叙事立场和意图或高调显示,或低调抹杀。这一现象在新闻类文本中十分常见。而近现代散文、当代散文由于成文时间的特殊,其中涉及的某些委婉语或有关政治立场的用语在翻译过程中仍需注意。译者对一些表述不雅、有违译者叙事立场或意识形态的内容,会采用标示式建构的方式对原语文本的叙事立场进行回避或凸显。

原文:王金发是不来打死我们的,他虽然绿林大学出身,而杀人却很不轻易。(鲁迅《朝花夕拾》)

译文:Wang Jinfa would not be coming to shoot us;for although he came out of the bandits'school,he didn't kill people lightly.(杨宪益译)[9]

原文节选自鲁迅《朝花夕拾》的《范爱农》篇。“绿林大学”一词幽默了一把当时被称作“强盗都督”的绍兴都督王金发,只因此人在浙东革命失败后曾躲进山林自称大王,身上有不少江湖的陋习。“绿林”一词主要指集结于山中有组织的反抗政府或抢劫财物的有组织集团。从原文来看,鲁迅是带着批判的心理来看待王金发的,因此“绿林”一词所展示的叙事立场多少还是存着些婉转的讽刺效果。译者在译文中使用了“bandits'school”,直译为“土匪学校”,将原文中的“绿林”意义明晰化,这一标示式的建构将原文的叙事立场凸显到一个更具有批判性的高度。

在一些散文中可经常见到诸如此类的情况,即通过增减或替换叙事中的某些词汇短语达到平移或模糊原文叙事立场的目的。这种情况多适用于原语同译入语文本的叙事立场相悖的场合。

原文:……天津作家协会刚刚恢复工作……他是自费来中国旅游……(周骥良《出生在天津的美国著名作家》)

译文:…when Tianjin Writer's Association had just resumed its normal function in the wake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He came to China as a tourist…(马红军译)[8]

原文中的“恢复工作”和“自费旅游”两处,译者在译文中采用了标示式建构的策略,为了使译语读者明确原语文本的叙事立场,译者解释了“恢复工作”时间点为“文革之后”,对译文作了背景知识的补充,将原语文本的叙事立场平移至译语文本中。而“自费旅游”在译文中被直接译为“as a tourist”即省去了“自费”的意义,这是基于对译入语的叙事立场的考量。在原语即现代汉语的认知过程中,旅游有“公费”同“自费”的区分。原语作者显然处于想要表达人物清廉正直的叙事立场,而对译入语读者而言,旅游本身就应是“自费”进行的活动,因此这一叙事角度在译入语文化中不存在,若平移这一叙事也无法起到原文的效果,译者采用了模糊原语立场的方式,将“自费”一词省略,在译入语中也将原语中显示清廉的内涵一并模糊。

五、副文本再定位中叙事立场的重构

“译者在重新定位自己、读者和其他参与者的副文本中添加评论,可通过精心安排参与者之间的时间和社会政治关系,积极参与当前叙事乃至上一级叙事的重新建构”[2],即通过添加或改写使原文与译文的叙事空间一致。详见下例。

“Therefore,when I say that she is one of the loveliest women i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hinese history—for she was a real person—I do not think I have exaggerated.

Did Shen Fu,her husband,perhaps idealize her?I hardly think so.The reader will be convinced of this when he reads the story itself.”(节选自林语堂译《浮生六记》)[6]

《浮生六记》的英译本序言中,林语堂对书中的主人公“芸”大为夸赞,称她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性”,并强调自己“绝不夸张”,且原作沈复也“未曾美化”。林语堂在序言中为女主人公不吝赞美之词,同时又多处佐证自己所译真实,毫无夸大之意,目的即为了使西方读者确信,在中国的确有如此美好的女性存在。换言之,作为译者,林希望借此译文向世界展示中国女性的美好。以一及万,芸的形象即能代表当时中国女性的形象。看似公正的强调,实则替译语读者框定了与原语一致的叙事立场,在西方对东方进行积极的深度探究这一大背景下,译语读者便轻易地深信这便是真实的中国女性和中国国民所求取的幸福。作为译者的林语堂在《浮生六记》的序言中介入了对西方读者和原著预设读者之间关系的定位,也下意识地试图抵制和消解同时代的西方世界一直以来认为中国女性封建落后的叙事立场。

从叙事视角考察文本并采用叙事建构的策略重塑文本,即使用时空建构、原语文本的选择性采用、标示式建构及副文本定位等几项策略对于各类文体的翻译都有一定的指导作用。而近代以来由于其所处时代背景的特殊性,译者可借助叙事建构的各项策略对文本进行分析,确认原语文本的价值取向和叙事立场,才可在译语文本中巩固或构建新的叙事立场。因此,近代以来散文的英译以叙事建构为指导是可行的且有实践依据的。

[1]Baker M.Translation and Conflict:A Narrative Account[M].New York& London:Routledge,2006.74.

[2]Baker M.翻译与冲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3-4,5,8,105-295,159,152,202.

[3]申丹.叙事学[A].西方文论关键词[C].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726-735.

[4]崔永禄.翻译本质与译者任务的一些思考[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4,(3):39-42.

[5]黄海军.翻译研究的叙事学视角——以林语堂译本为例[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1,(4):90-94.

[6]沈复.浮生六记[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Ⅵ,Ⅺ.

[7]Goffman,Erving.Forms of Talk[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81.231.

[8]刘士聪.英汉汉英美文翻译与鉴赏[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192,134,202,218.

[9]鲁迅.朝花夕拾[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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