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盾：下一站环保侠客

杨心远

谭盾是梦想家，也是大玩家，普天下小到雨滴，大到建筑，乃至自然界的风雨雷电，都可以是他的音乐、他的梦想。十二年一觉武侠梦，他终于完成第四部《复活》，对他个人来说，“复活”意味着更大的社会责任，他希望大家都能成为地球的环保侠客，当然他将是领头的那位。

艺术家木心曾说过：“智者是对一切感到惊奇的人。”谭盾就是这样的：看到断臂维纳斯，他会设想如果她有手臂，将会改变女性的健身态度；在拿破仑客房、卧室里，他不断赞叹来自古中国的瓷器，生起对祖宗由衷的尊敬；他会在微博晒出报纸的新闻图片，从大家司空见惯的照片找到新的视点。这次拍摄的零距离接触，发现他对于化妆师、摄影师，乃至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有了解的兴趣。

艺术家有两种，一种是自给自足，自成一派，与时代没有交汇；另一种是心怀时代，对于社会事件都有自己的态度。第一种艺术家在现代社会越来越难得一见，因为这个时代人和人之间的交互变得无处不在。现代的大艺术家多是走到人群，和大众一起完成作品，然后悄然退隐，保全自己的完整。比如蔡国强，比如谭盾，但谭盾比蔡国强更“入世”，除了艺术，他还关注环境保护、民生问题，他像社会新闻评论员一样，写下自己的读后感悟，同时也身体力行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

天意成全武侠音乐的密码

能在北京见到谭盾，是因为6月9日他将在北京朝阳公园的万人广场，给帝都人民带来他的大型户外多媒体音乐会——武侠三部曲。谭盾自然地聊起了他的武侠梦，“武侠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浪漫与诗意的部分，但大部分电影导演处理武侠题材时，喜欢偏重‘武字，一定要打得好看。而我处理时是偏重‘侠字，是英雄美人之间的故事。”

他称自己用十二年做了这场武侠梦。最初是如《牡丹亭》一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在创作武侠音乐时，题材是限定的，第一必须是爱情悲剧，第二是武侠故事，不是单纯的打戏，而是《东邪西毒》般的缠缠绵绵的情爱故事。幸运的是三位导演都不知不觉地成全了我。他们都选择章子怡来演绎三位为爱而生的悲剧女性。章子怡是武侠音乐中的一个重要密码，然后是三部乐曲中都采用了打击乐表现格斗，这些音乐首次在交响乐中出现，它们在京剧、湘剧中都可以听到。电影里三把不同的宝剑也是密码之一，我用小提琴或古琴表现剑拔弩张的声音。此外还有表现爱情、欲望、过去和来世的纠葛等的音乐密码，当然这些密码都可以列成一个表格，写成一本书。”在当下，人性的复活最重要

武侠音乐的第四部题目是《复活》，谭盾原本也想等合适的电影出现。后来有朋友对他说最后一部不要等，“他说我这是在等自己。我觉得他说得对，不等了'干脆自己写一部音乐剧。我把前三部里面不同的音乐密码都放在第四部里，让它们以不同的剧情呈现。这些音乐密码好比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里面的指环、圣杯等符号，它们能让这四部曲子成为有机的整体。”谭盾想让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音乐世界里得以复活，就像玉蛟龙渴望纵身一跳，就能回到新疆、回到罗小虎身边一样。

谭盾在他的音乐世界里是这样的浪漫、感性，在现实社会里，他认为当下最需要复活的是人性。“人性复活，那仁爱与道德也将复活，那社会新闻中耸人听闻的部分就将减少，人类生存的环境也会变好。”谭盾希望自己的音乐能让大家都想当环保的侠客，当然他自己也会是一马当先的。目前他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全球亲善大使，以后要走遍世界文化遗产，去督促有关当局保护和传承世界文化遗产。去年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湖南江永县研究女书，也将为大家带来新的音乐作品。谭盾曾用水做音乐，在上海朱家角有他的水乐堂。刚开始水乐堂引进的河水有难闻的味道，让剧场所有的想法都搁浅。他跑去和朱家角镇政府的“角长”商量，一定要治理污水，才能发展旅游。皇天不负有心人，用了两年，这里的水变清了'水乐堂终于能表达他追求唯美的梦想。

爱玩会玩的大孩子

中央美院副院长、艺术家徐冰评价谭盾为人很有意思，是个大孩子。他回忆起1993年刚搬到纽约，谭盾烧一桌好菜请他和艾未未吃饭。他们聊得很高兴。那天饭后，徐冰和艾未未一路东逛西逛，回到住的地方，结果发谭盾和他现在的夫人、当时的女友Jane在门口等他们。原来是谭盾觉得没有聊透，还不尽兴，于是又找过来了。潭盾这种爱玩爱说的个性让人想起苏东坡，更巧的是他的厨艺也很好，做菜非常花心思，在他的微博上曾透露过一手：“人生如戏，也如游戏，玩也玩不完，做也做不够……其中一项就是下厨玩菜。我请纽约的老朋友，也是纽约爱乐的音乐总监Alan吃饭，他可是非常老练的中国菜玩家，要让他吃惊又回味，实在不容易。想了一夜，最终选用上海的浓鱼汤、东北的煎素饺和湖南的剁红辣椒，做成鱼汤下煎饺。”结果当然是把老外吃傻了，谭盾很得意他的这道中式拼贴汤。

下厨做菜好玩，忙里偷闲看画展逛博物馆更好玩，谭盾更会在微博上直播他看的展览。他还去过“Te Papa”，这个以新西兰毛利人的语言命名的、世界上最好的寻祖生态博物馆。他感叹中国应该多建一些这样的寻祖、文化生态博物馆。谭盾一直热爱传统的原生态的一切美好事物，他沉醉于湖南乡下的童年回忆，觉得那时乡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音乐。于是他在《地图》里让湘西女孩的歌声和马友友的演奏水乳交融；他用中国六大陶都的泥土烧制成奇形怪状的乐器，再用它们去演奏马勒的《大地之歌》……在香奈儿的词典里没有“失败”二字，看来在谭盾的词典里是没有“不能玩”这三个字。

女人是上帝创造的艺术品

舞蹈家黄豆豆曾讲述自己22岁时，要挑战谭盾作品《周朝六舞图》的编舞。当时他很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谭盾打越洋电话来鼓励他：“豆豆，就用你的肢体来表现你对音乐的理解，你只要把自己想成是一件乐器，加入乐队中，你就一定能做好。”爵士乐通常会让人声模仿乐器，但对于潭盾先生来说，这世间乃至宇宙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乐器，都可以不奏自鸣。

天马行空的庄周哲学让谭盾不拘泥于乐器。“女人也是很好的乐器，我非常爱女人。”谭盾虽不大谈起私生活，但他和夫人Jane的美满生活却时常能通过他们的好友不断传递出来。不过细心人也不难看出，他活动最多的区域一个是纽约，另一个是夫人的家乡上海。谭盾的爱女人在私底下是对夫人，在形而上是对艺术。他谈及过去一年中在湖南江永县的采风以及根据采风而创作的《女书》时滔滔不绝。《女书》马上就会展开全球性的演出，这是谭盾作为文化大使受邀而做的一项工作。这次的采风，让谭盾更坚定地爱女人。“因为我发现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一些非常成全男人的美德。对我来说，女人就是上帝创作的艺术品。当我做音乐时，我发现女人永远都在成为我的音乐。”

对话

品位Maxi：你曾说过自己是一个非常注重视觉感受的人，能说说视觉艺术是如何影响你的创作吗？

谭盾：是的，我经常去美术馆、博物馆，在里面神游、梦游。比如在罗浮官，我看到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就会想到人们都在寻找达·芬奇的密码，于是我也在想我该如何设置我的音乐密码。其实不止是艺术品，生活中的一切乃至微观世界的细胞中都有音乐。

品位Maxi：很多人喜欢喝酒，你以前也爱喝吧？你觉得这两者的差别是什么？

谭盾：人其实需要在紧张的工作中找一种情绪上和思想上的放松。喝一点酒，可能会让你更加愿意和别人聊天，更加愿意把自己从那种紧张的情绪当中放下，喝酒是社交。喝茶其实是修身养性，独享自我时间，喝茶是属于个人爱好。

品位Maxi：你曾说过东方的哲学可以解救西方，在绘画界，西方也越来越重视中国的水墨山水，从而引发国内的水墨热。当东方遇到西方，你的做法是？

谭盾：这个问题让我想起赵无极，他用油画或其他的新兴材料，还有他整个人的修养创造的抽象艺术，取华夏文化之精华，复兴了国画的写意美。他的艺术，让中华的古代更年轻，让中华的现代更古老。而我现在所做的武侠四部曲，等它们都演出时，人们会发现这也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宣言。